白六變成畫像之后不久,袁光就嗆咳了兩聲,迷迷瞪瞪地蘇醒了過來,他撐在椅子上想要站起來,努了兩下力但卻還是沒有成功。</br> 白柳走到袁光的面前,對他伸出了手。</br> 袁光這才意識到這房子里還有一個人,驚愕反問:“白柳,你怎么在這里?”</br> “這個你暫時不用管。”白柳淡淡地說,“你昨晚做了什么夢?”</br> 袁光被白柳這一提醒,頓時頭痛欲裂起來,他撐著自己的額頭差點后仰倒回地上,險之又險地抓住了白柳的手,被白柳輕輕一帶站起來才穩住身體。</br> “謝謝。”袁光扶著椅子,他甩著頭,皺眉開始回憶,“夢嗎?昨晚我看了你回去之后,好像是做了一個夢。”</br> 白柳問:“夢到了什么?”</br> “夢到了……”袁光遲疑地撓了撓頭,“我夢到你醒了,來找我玩游戲,然后我輸了,我就被你控制了起來,精神值降低成了0,變成了一個怪物,無法自控地開始對你使用技能……”</br> “后來的事情我就不記得了。”</br> 袁光頓了一下,他張了張口:“我是不是真的……又被控制,召喚出了白六?”</br> “嗯。”白柳語氣平淡地回答,“我剛剛見了他。”</br> 袁光這次靜了很久,他站在白柳的旁邊撐住椅子背的手攥緊到關節發白,他慢慢地低下頭,開口:“……我相信你可以帶領拉塞爾公墓贏得勝利。”</br> “如果白六下次再借助我登陸現實來找你,你就把我……”殺了吧。</br> 他的話音未落,白柳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電話里傳出略顯焦急的唐二打的聲音:“白柳,要爆炸了,你們快下來吧。”</br> “我帶著袁光直接進游戲,你們爆炸吧。”白柳平靜地說。</br> 唐二打頓了一下:“好,你自己小心。”</br> 在唐二打掛掉電話之前,白柳聽到那邊蘇恙帶著怒氣的吼聲:“人還沒下來,我們不能直接爆!”</br> “交給白柳吧,不會有事的。”唐二打語速極快地說,一看就是想把這件事敷衍過去,“他能處理好的。”</br> 蘇恙的聲音無奈到了極致:“你也太縱著他亂來了!這可是關系到人命的大事!不行,你把電話給我,讓我和白柳說……”</br> “唐二打!!”</br> 電話被唐二打掛斷了。</br> 白柳放下手機,側過頭看向站在他旁邊的袁光:“你也聽到了,這棟樓要爆炸了,下去嗎?”</br> “我就不下去了。”袁光說,“等下我直接進游戲,白會長你先下去吧。”</br> 白柳沒有動,他站在爛尾樓還沒有封墻的開口邊緣,從這里望出去,能窺探到這座繁榮又熱鬧的城市一角。</br> “白會長,是怎么猜到白六會在這里找你的?”袁光突然聲音很輕地發問。</br> 白柳垂眸,他聲線很平穩:“我不是猜到了白六會在這里找我。”</br> “我只是猜到了你的自殺地點而已。”</br> 袁光的瞳孔一縮,他渾身都僵住了。</br> 白柳無波無瀾地繼續說了下去:“白六只能操縱人的夢境,但在爆破之前獨自一人清醒地爬上這棟樓的人然后趴在地上沉睡過去的人,是你自己吧?”</br> “這種行為,除了自殺我想不出第二種解釋了。”</br> 袁光一動不動地在白柳的背后沉默著。</br> “我給的積分你只要了兩成,據說全部都散出去了,沒有給自己留。”白柳語氣淺淡平和,“木柯來找你交接的時候,你也拒絕了他對你的幫助,還將自己房子的賠償全數轉給了你的媽媽。”</br> “把自己的后事全部安排好了,就來一切開始的這里赴死。”</br> 白柳轉過頭看向袁光:“一切都在好轉,為什么要選擇在現在死?”</br> 袁光慢慢地抬起了頭,他的眼眶紅到好像一眨眼就能流下眼淚:“這些好轉,犧牲了那么多人才得到……”</br> “為什么享受的人是我?”</br> 他背后的桌臺上黑白照片里的王叔笑得爽朗大方,前面的香爐里點著四支剛剛熄滅的香,袁光的淚終于落了下來,他哽咽著攥緊了拳頭:“我只是一個什么都沒有付出的狗屎!”</br> “這些東西都是他們拿命堆出來的!憑什么要我來得到!”</br> “我什么都做不到,第一次參加聯賽就因為自己的技能殺死了所有隊友,甚至最后幫我解決問題的你也差點死在我手上!”</br> “拼命努力卻還是活得這么窩囊,掙錢錢掙不到,幫人人幫不到,媽的最后玩個游戲,都要對手送我人頭才能贏,一輩子都在傷害別人,我活著到底有什么價值!”</br> 袁光背挺得筆直,但他卻在大聲嚎哭著:“為什么活到現在的人是我!”</br> “如果以世俗的價值來論。”白柳平視著痛哭的袁光,“你活著的確毫無意義。”</br> 袁光哭的更慘了。</br> 白柳忽然很輕地笑了一下:“但選擇讓你活下來的人,并不是你自己。”</br> “是那些選擇你做會長的人,是那些你覺得應該享受這一切的,并且愿意為此死去的人,你承擔了他們活下去的欲望,并且從來沒有逃避過,所以你活了下來。”</br> “你活著得到這一切,正是那些死去的人的欲望。”</br> 白柳微笑著說:“能成為這么多欲望的容器而不崩潰,在我這里你是個很有價值的人。”</br> 袁光流著淚望著白柳:“我真的好想……把靈魂賣給你。”</br> “但應該不行了。”袁光痛哭起來,他抬起手臂嗚嗚擦臉,“我之前試了過很多次,狗屎系統說我已經把靈魂賣出去了。”</br> 白柳看向袁光背后的供桌:“你們把骨灰壇子全部遷移出去了嗎?”</br> “對。”袁光抽泣著說,“但把供桌和遺照留下了。”</br> 白柳問:“為什么?”</br> 袁光靜了幾秒,沙啞著說:“因為所有人都希望這些死去的人能看到爛尾樓被炸爛這一幕。”</br> “他們等這一天,等了好久好久。”</br> 白柳抬起眉眼,他面色平寧地望著外面因為爆破,開始山搖地動的爛尾樓:“那就讓他們看看吧。”</br> 還沒有修繕完的樓房在巨大的爆破中搖晃著墜落,巨大的煙塵騰空成一朵蘑菇的形狀,但詭異地被限定在一定區域內沒有擴散開,碎屑也沒有亂飛,而是飛到一定程度,就像是打在一堵無形的墻上被反彈了回去。</br> 這應該是異端處理局帶來控制爆炸危害的一種異端。</br> 唯一能從爆炸的區域透出來的,只有風。</br> 巨大的,帶著火藥氣息的風迎面強勁地吹拂而來,將白柳和袁光額前的發都完全吹開,也吹開了籠罩在地面上的巨大煙塵。</br> 遮擋住太陽直射的高樓轟然倒下,燦爛的日光穿透爆炸的巨大灰塵,一絲一縷地連成片,照到了這棟陽光樓盤角落里常年不見天日的爛尾樓。</br> 陽光灑在每一個還沒被封口的爛尾樓房間里,照在里面每一個供桌上的黑白照片,和還剛剛熄滅的香爐上,仿佛這些冷冰冰的遺照里的人在陽光的照射下,都開始變得溫暖,微笑了起來。</br> 袁光被這刺眼的眼光照耀得瞇上了眼睛,他望著站在邊緣的白柳被風吹得好像下一秒就要墜落的背影,眼淚無意識地落下。</br> 陽光,原來是這么亮的東西嗎?</br> 終于,爆破到了他們所在這一棟爛尾樓。</br> 爛尾樓的底部蹦的一聲巨響,開始轟隆隆地搖擺著向下墜落。</br> 袁光走到了白柳的旁邊,他仰著頭望著照射進來的陽光,深吸一口氣,很輕地問:“白會長……”</br> “嗯。”白柳頭也沒回地應了,“有什么事?”</br> 袁光頓了頓:“我們公會,上班機制是996嗎?”</br> 白柳忽然輕笑了一聲,然后回頭看向他:“不是,我們公會不用996制度。”</br> 袁光剛要松一口氣,就聽到白柳不緊不慢地開口說道:</br> “我們公會是007。”</br> 袁光:“……”</br> 流了一個淚。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