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不殺鮑康樂嗎?”白六仿佛是有些詫異般笑了起來,“你應該已經想過很多次殺他的方法了,現在這個機會就擺在你面前。”</br> “你是為什么停手呢?”</br> “我和他的游戲里,不包括殺死他這一項。”白柳抬起頭,語氣平淡,“我也見到你了,如果你作為一個神沒有多余的事要和我說,就可以回去了。”</br> 白六注視白柳良久,然后他微微退后半步,欠身告別:“既然是你向我許愿,那就如你所愿。”</br> 銀藍色的門在白六的身后出現,他的身影被這扇門漸漸吞沒,他微笑著看向白柳,語氣卻是帶著幾分新奇般的興味不明:</br> “明明那么在乎黑桃,卻選擇了不進入游戲。”</br> “明明那么討厭鮑康樂,卻選擇了不殺他。”</br> “白柳,你知道你這種骨子里就是個壞人的人做好人,是會遭大報應的嗎?”</br> 門將白六似笑非笑的臉龐完全包裹吞沒,停滯的湖水一瞬間落下,將白柳和鮑康樂淹沒,他們被沖上了岸邊。</br> 白柳握住鑄臺,臉色蒼白地爬了出來,他跪在地上,躬身嗆咳了一口湖水。</br> 隱藏在叢林里的異端管理局二隊成員瞬間就將槍舉了起來,對準白柳,他們竊竊私語地討論著:“出來了!”</br> “進游戲沒?”</br> “看不出來。”</br> “等等,看他手上!他手上有試卷!那是游戲道具!”</br> 岑不明和陸驛站并排蹲在叢林里,他們眼睛一錯不錯地盯著跪在地上的白柳,岑不明眼睛瞇起,他下意識地摩挲自己死神戒,陸驛站的呼吸幾乎停滯,他抵在地上的手握成了拳頭。</br> “白柳……”鮑康樂虛弱的求救聲從白柳背后傳來,“救,救我!”</br> 白柳回過頭去,鮑康樂單手死死抓住湖岸邊沿,他的脖子上還連著那根透明的傀儡絲,傀儡絲通往湖底正在閉合的銀藍色門里,因此鮑康樂被困在湖里起不來,眼看就要被溺死了。</br> 等會門一消失,傀儡絲也會消失,唯一的證據就沒有了,鮑康樂就會這樣天衣無縫地淹死。</br> 他臉被憋得青紫,驚慌求救,哭得涕泗橫流:“白柳,拉我一把!”</br> “我再也不欺負你了!對不起,真的對不起!”</br> 鮑康樂哭得慘極了,他的手漸漸因為乏力而松開。</br> 白柳站在湖岸邊,他就那么平靜地垂下眼簾看著在湖里掙扎的鮑康樂,長睫上的水珠和褲腳襯衣的水珠一起滑落。</br> 他腦子里的思緒一瞬之間變得很平寧。</br> 那個奇怪的,叫做白六的神的確沒有說錯,他曾經很多次想過殺了鮑康樂。</br> 不光是鮑康樂,白柳想過殺很多人,班上的同學,許薇,校長,甚至是之前電影周邊店里的店員。</br> ——因為他想要那件玩偶服,湊錢太慢太沒有性價比了,白柳一瞬之間的確動過殺人的念頭。</br> 這念頭起來的一瞬間,對他來說就像是吃飯喝水一樣自然,白柳早就知道自己不是什么正常人,在每個環境里白柳都是處于被排擠的那一個,或許也是因為人類的潛意識警戒機制,察覺到了白柳這個對他們會自然而然生起殺念的危險存在。</br> 不殺人已經是白柳對自己欲望的一種克制了,但伸手救人,還救一個他起過很多次殺念的人?</br> 白柳眼神里一絲情緒都沒有地望著鮑康樂。</br> 他想,為什么呢?</br> 為什么鮑康樂已經知道他明明是這種人,卻還在期待他救他呢?</br> “不要殺我!”鮑康樂哭得撕心裂肺,“不要看著我死啊!!”</br> “你不是放過我了嗎!白柳,白柳我知道你是個好人!你伸把手救救我吧!”</br> 叢林里的岑不明面上毫無表情地一抬手,槍口齊齊豎起,陸驛站死死地盯著白柳,他胸膛劇烈起伏著,嘶啞地說:“再等十秒,十秒我們就上去救人!”</br> 岑不明面無表情地摁下了倒計時。</br> “十。”</br> “……三。”</br> 白柳突然動了,他跨步踩在鑄臺上,抓住鮑康樂的肩膀,就像是拎一只落水的豬一樣把他從湖里扯了出來,甩在地上。</br> 鮑康樂瘋狂地嘔吐嗆咳起來,他倒在地上抽搐痙攣,眼神已經完全渙散了,只是無意識地望著白柳,抖著聲音說:</br> “謝,謝謝。”</br> 陸驛站虛脫地坐在了地上,他長出一口氣,身上的校服已經被冷汗打濕透了,岑不明近乎于實質的視線在白柳蒼白帶水的臉上停了很久很久,才抬手讓所有隊員讓槍口放下。</br> 白柳只是冷漠地看著在地上抽搐的鮑康樂:“兩萬塊,一周開學后帶過來,少一分我就真的殺了你。”</br> 鮑康樂的身體一抖,他瑟縮地點了點頭:“……我知道了。”</br> “滾吧。”白柳面無表情地踹了鮑康樂一腳,“再開校前,不要讓我再看到你。”</br> 鮑康樂連滾帶爬地跑下了高考湖,鮑康樂一走,白柳才慢慢地坐在地上,他靠著湖邊仰頭閉眼,用力深呼吸,被泡的發白起皺的指尖在顫。</br> 水真是一種討厭的東西。</br> 在水里窒息真是他這輩子最不喜歡的體驗,沒有之一。</br> 陸驛站對岑不明作了好幾個揖,用口型說了幾句好話,求神拜佛一樣把臉色陰沉又詭異的岑不明和他的二隊隊員送走了后,這才轉頭看向靠在高考湖邊沿,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的白柳。</br> 又是下湖又是救人,看起來應該是短時間內沒有行動的能力了。</br> 這么討厭水,就別這么逞能啊……</br> 陸驛站神色復雜,他幽幽地長嘆了一口氣,然后從樹蔭里走了出來,他蹲在白柳旁邊,躬身將白柳的手繞過自己的肩膀,將半昏迷過去的白柳給撐了起來。</br> 白柳昏昏沉沉的腦子瞬間清醒,但意識到來人是誰之后,緊繃的身體又放松了下去,他啞聲喊了一句:“陸驛站?”</br> “是我。”陸驛站拍拍白柳的背,語氣沉穩,“走,帶你下山。”</br> 白柳靜了一會兒:“……不要告訴方點,我來過高考湖。”</br> 陸驛站頓時哭笑不得:“我怎么防她啊!她那么聰明,一個照面就看出來了!”</br> “你幫我騙她一下。”白柳說。</br> 陸驛站一個頭兩個大:“我自己的事情都騙不住她呢還幫你騙……”</br> 兩個人心照不宣地不討論一些事情。</br> 比如白柳為什么會出現在高考湖。</br> 比如回了福利院的陸驛站為什么會出現在高考湖。</br> 兩個人說著一些不著邊際的日常話題,陸驛站把住白柳的肩膀,沉穩地,一步都沒有搖晃地將這個脆弱的,只有十八歲白柳,這個他看著長大的孩子,從這個埋伏了無數要擊殺他槍支的地方,溫和又安全地送下了山。</br> 走到大鐵門旁邊的時候,陸驛站拍了拍白柳的肩膀,他笑起來:“高考湖里的東西你不用擔心。”</br> “我會想辦法解決的,你高考一定順順利利。”</br> 說完他揮揮手,轉身上山了。</br> 白柳拿著陸驛站給他的葡萄糖和一些亂七八糟的零食,一個人回了宿舍,他現在吃了點東西,有力氣了,推開門一瞬間壓過來一大個男人也只是勉強后退了兩步,沒有倒地。</br> 黑桃將頭抵在白柳胸口,緊緊抱住他,語氣很悶:“你怎么才回來。”</br> 白柳推開他:“先讓我洗澡換衣服。”</br> 等白柳洗完一個熱水澡,換了衣服,黑桃已經直勾勾地望著白柳躺在床上了,旁邊還努力地擠了擠,給白柳留下了一個空地。</br> 正在用毛巾擦頭發的白柳:“……”</br> 這宛如闖禍之后單方面和他和好的狗的眼神……</br> 但白柳還是躺了上去,他難得沒有嫌棄地說要將黑桃趕下床,而是非常直接地倒在了床上,壓在了黑桃的懷里,擁抱住了黑桃。</br> 黑桃一動都不敢動地僵在原地,他的身體瞬間緊繃了。</br> 這樣主動的白柳實在是太少見了。</br> 白柳抬手打了一下,因為頭埋在黑桃的胸前,聲音出拿出來甕聲甕氣的:“太硬了,硌到我了,放松點。”</br> 他說完之后自己詭異地頓了一下,張了張口想要解釋,但黑桃倒是沒有反應過來,哦了一聲之后,又慢慢放松了下來,他緊緊地擁抱住了自己身上的白柳。</br> 兩個人相對無言地靜了一會兒。</br> “你一定要走是嗎?”白柳突然問,他的聲音依舊是甕甕的。</br> 黑桃嗯了一聲:“我大概還能存在……”</br> 白柳突兀又冷酷地打斷了黑桃的話:“不要告訴我你什么時候走。”</br> 他慢慢地弓起身來,蜷縮進了黑桃的懷里,將頭埋進了黑桃的肩膀里,白柳抵在黑桃身前的手指輕輕蜷縮,他再開口的聲音很輕,仿佛是在用呼吸呢喃:</br> “不要讓我一個人等你離開的那個日期。”</br> “……我感覺自己像要被砍頭的罪犯,我不喜歡。”</br> “那你喜歡我告訴你什么?”黑桃問。</br> 白柳垂下眼簾:“告訴我,你真的會在我的未來出現。”</br> “我可以和你做一筆交易。”</br> “我承諾可以保持一個人的狀態到你出現為止。”</br> “但相應的,你之后不能再離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