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四誠！”一道響亮又生氣的女聲從他逃避已久的記憶當中蘇醒,“你怎么又偷東西了！”</br> 十七歲的牧四誠懶洋洋地從課桌上抬起頭，臉上寫滿了睡覺被吵醒的不爽和挑釁：“袁晴晴，我偷東西,關你什么事情？”</br> “我倆不熟吧？”</br> “什么熟不熟，我是班長！”袁晴晴生氣地拍桌，“都說了你不要再惡作劇了,把偷來的東西交給我，我還給人家！”</br> “我就不還。”牧四誠撐著桌子伸了個懶腰,“誰證明是我拿了,你拿出證據來啊？”</br> “我看到了。”袁晴晴突然平靜下來，“我中午看到你翻馬才良書包了,我親眼看到你拿了他的宿舍鑰匙。”</br> “我知道你這樣做是因為討厭馬才良之前做的事情,但你也不應該用這樣的方式去懲罰他。”</br> “偷東西是不對的，牧四誠同學。”</br> “現在已經十點半了，還有半個小時男生宿舍就熄燈了，馬才良已經在他宿舍鬧了個半個小時了。”袁晴晴將手伸到牧四誠面前，表情有些嚴厲,“把他的鑰匙給我。”</br> 牧四誠耷拉著眼皮,他揣著兜抬起眼打量這位班長。</br> 他是兩個月前轉校到這里的，至于轉校的原因，自然就是偷東西。</br> 被記了幾次小過之后，就又轉校了，他的父母一向以他這個癖好為恥,一旦出事就給他轉校，轉得離他們所在的地方越遠越好,轉校對于牧四誠,是件稀松平常的事。</br> 至于偷東西這件事情……牧四誠有這個癖好,就像是有的小孩喜歡惡作劇一樣，他喜歡偷東西。</br> 越是有挑戰性的東西，越是偷盜之后能讓人臉色大變的東西，他就越是喜歡把這個東西藏起來，欣賞完對方的表情之后，才慢悠悠地丟出去，看對方劫后余生地抱著自己失而復得的東西大哭。</br> 牧四誠的父母早期無法忍受他這個習慣，打了他不少次，但還是改不了，這對愛面子上天的父母甚至偷偷摸摸帶他去精神病院看過一次。</br> 那個心理醫生怎么說來著？</br> 【……因為父母對孩童長期的忽視，導致這孩子在成長期的時候沒有得到足夠的關注，到了青春期就會形成一種逆反，偷東西其實只是這孩子吸引注意力的一種方式，你們應該多陪陪他。】</br> 這醫生其實說得還挺對的，早期他父母在外面打拼，是將他丟給他爺爺照顧的，等這兩個人打拼完，似乎是他們周圍的人都開始拼孩子的階段了，他的父母突然想起了還有他這么個兒子，就把牧四誠接了回去，自己帶。</br> 牧四誠并不討厭這個心理醫生，還和對方坦誠地聊過兩次——【我只是討厭這些人在擁有的時候不珍惜，丟掉之后才知道尋找，所以想要對他們惡作劇而已。】</br> 【我理解。】那位心理醫生態度很友好，【你可以換種方式，可以嘗試和他們交流嗎？】。</br> 牧四誠本來是準備聽那位心理醫生的話，找個對象隨便聊聊的，他也不是不知道自己不正常，但他的父母在一個月的治療之后沒有見到成效，就單方面地將治療過程叫停了。</br> 他的父母在治療室和無奈的醫生大吵：“我花那么多錢就是來讓他和你聊天的嗎？”</br> “聊天能治他當小偷的壞毛病嗎？聊天能讓他管住手嗎？！你們這里不是有什么精神控制的藥物嗎，不是有電療嗎？我們又不是出不起錢，你都給他上啊！”</br> “你知道他偷東西這事傳出去，多讓我們丟人嗎！”</br> 牧四誠無聊地等在治療室外面玩電動，垂著眼皮看著自己歇斯底里要求醫生退錢的父母，突然就不想治療了。</br> 他偷東西能讓這兩個人這么難受，也挺好的。</br> 很多人無法理解牧四誠偷東西，因為他的家境其實并不差，甚至可以說相當好，他的父母打拼那么久，別的沒有，錢給他倒是管夠的。</br> 但錢也不是白給的，牧四誠也需要做到很多事情，比如考試成績要好，得有特長技能，和他們一起出去，不能在那些人面前丟臉，必須比那些人的孩子好千倍萬倍才行。</br> 【那些人】就是他父母打拼到現在，終于進入的一個，算是上流圈子里的人，這些人和他出身一般的父母不同，大部分出身就很不錯，讓他出身一般的父母非常憋屈，覺得自己樣樣比不過，但樣樣又非常想比過這群人。</br> “要是給我這樣的出身……”這是他父親經常喝醉了之后說的話。</br> “要是我能有個那樣的娘家……”這是他母親哭的時候經常說的話。</br> 他父母很不喜歡自己的出身，這點他倒是很像他父母——他也不喜歡。</br> 牧四誠就是他父母的武器，因為他很優秀，至少比這個圈子里很多人的孩子要優秀，這足以讓他父母揚眉吐氣，夸贊他爭氣——牧四誠算是他們唯一能比過圈子里那些人的東西。</br> 他成績不錯，運動細胞可以，做什么事情也都還算聰明，長了一張還算討巧的臉，走出去誰都能說帥，還能玩點極限運動，讓很多那個圈子里的孩子都很崇拜他，覺得他又酷又帥。</br> 但這種崇拜和夸贊都只持續到牧四誠第一次偷東西被發現，然后全校通報。</br> 那天他回去之后，他父母就像是天都塌了一樣坐在客廳里，他母親哭得妝都花了，他父親給了他一耳光，他們惡狠狠地質問他：</br> “你為什么要做這樣的事情！”</br> “你知道你給我丟了多少臉嗎！”</br> 他們一邊責罵他，一邊教導他，一邊給他轉校，一邊寄希望他能開竅，變成原來那個讓他們臉上有光的【牧四誠】，而不是現在這個劣跡斑斑的【牧四誠】。</br> 但一而再，再而三，這對父母終于厭棄地放棄了他，將他轉到了一個十八線城市的高中的七班——也就是現在這個高中。</br> “生活費每個月打給你。”他父親疲憊又厭煩地揮手，“你別回來了。”</br> 牧四誠轉進這個學校后，當了一段時間的高人氣校草，但人氣代表有人喜歡他的同時，也會有人窺探他，很快圍繞在他身上的那些事情也跟著被發現，他的風評又陷入了低谷。</br> 但他自己倒是不怎么在乎，牧四誠習慣了，有人喜歡他，他倒是會更煩。</br> 他又不是沒被一群人喜歡過，也就那樣，不知道這群高中生為什么那么追求什么風云人物，高人氣校草什么的。</br> ——高二學生牧四誠如此輕蔑地想道。</br> 雖然大家都心照不宣地排斥他，牧四誠這人一看就有點不良，身材又高大，運動又好，倒也沒什么人敢欺負他，只是躲得遠遠的，班里有人丟了什么東西的時候會偷偷瞄牧四誠一眼，小聲逼逼兩句，甚至都不敢當著他的面。</br> 這可能和牧四誠偷的東西有關，他不是那種圖錢的小偷，反倒是有點【怪盜】，甚至是【俠盜】的意思。</br> ——班上喜歡掀女生裙子男生的所有褲子，罵差生以后只能去坐臺的老師的假發，霸凌舍友的男生的宿舍鑰匙。</br> 最后一個就是馬才良。</br> 這群人哪怕知道是牧四誠偷的，在知道他的家境之后，也不敢拿他怎么樣，敢怒不敢言，所以依舊有很多人挺喜歡牧四誠的，覺得他個性獨特，但這群人也不敢和牧四誠交朋友，因為牧四誠一看就不太好相處。</br> 整個班上，唯一一個敢和牧四誠叫板的，只有班長袁晴晴。</br> 袁晴晴是七班班長，高馬尾，圓臉圓眼睛，因此顯得頭有點大，長相看起來很乖巧，但其實是個做事非常嚴肅認真的小姑娘，也是個非常有競爭心的人，無論班上校外，大大小小的各種比賽她都參加的非常積極，各種班級校委的競選也都樂于參加，是個老師很喜歡的學生。</br> 但在學生當中的風評就有點微妙了——袁晴晴有個外號叫【小官迷】。</br> 因為她非常喜歡管事。</br> 就比如她在知道牧四誠偷東西之后，就會一直盯著牧四誠，牧四誠都被盯煩了，他從來沒有遇到這么有耐心和他對磨的人。</br> 他自己親生父母都沒有這么有耐性！</br> 就像是現在已經十一點了，他為了躲袁晴晴宿舍都沒回——他知道今天中午拿鑰匙的時候被她看到了，也知道她一定會來追究，所以特地沒回去，這人肯定會在他回宿舍的路上堵他！</br> 牧四誠準備在教室等到熄燈，再回男生宿舍，他當時想的是，袁晴晴這么一個守規矩的人，肯定不會熄燈后活動。</br> 但袁晴晴為了找到他，愣是挨到女生宿舍熄燈都沒去，硬是在教室把他給找到了。</br> 牧四誠真服了，他雙手合十，佯裝投降：“班長，我叫你一聲班長好嗎，你放過我這次吧，我下次肯定不犯了。”</br> “我鑰匙不知道丟哪兒了，你讓我今晚回去找找，明天我給你帶來。”</br> 袁晴晴眼神動搖了一下，開始猶豫。</br> 牧四誠在心里嘖了一聲——他和袁晴晴過招過出經驗來了。</br> 這人吃軟不吃硬。</br> 最終袁晴晴還是松口了：“你明天把鑰匙還回去。”</br> “我一定還！”牧四誠假模假樣地應了，“那我現在能回去睡覺了嗎？”</br> 袁晴晴頓了頓，讓開了，她嘴唇抿得很緊，再次強調：“一定要還啊！”</br> 第二天，牧四誠提著從食堂打的包子，擦著早讀課的鈴聲走過教室辦公室的時候，斜眼一瞟，看到了辦公室里正在對峙的袁晴晴，馬才良和馬才良的父母，以及他的班主任老師。</br> 首先傳出來的是馬才良尖細的變聲期公鴨嗓：“肯定是牧四誠偷的！除了他還有誰那么手腳不干凈愛偷東西！”</br> 馬才良的父母火大地附和：“班上為什么會有這種學生？！還偷東西，昨晚我們家孩子因為沒有宿舍鑰匙，被關在門外半個多小時！”</br> “被關半個多小時也沒什么吧？”袁晴晴強勢的聲音傳出來，“馬才良同學之前把自己的室友關在門外一晚上，讓人家感冒了，現在還在醫院住著，這件事情的性質不是更嚴重嗎？”</br> “馬才良同學因為這件事情已經記過一次了，請你說話的時候謹慎些，不要隨意污蔑同班同學，并沒有任何證據能證明牧四誠同學拿了你的東西！”</br> 牧四誠在門外聽得挑了一下眉，然后停住了，他是確定袁晴晴看到他拿了鑰匙的。</br> 現在這是在……扯謊維護他？</br> 馬才良和父母的氣焰在袁晴晴的面前弱了下去。</br> 班主任老師趁機來打圓場：“馬同學自己再找找吧，不一定是被人拿了，萬一是你自己忘記，掉在什么地方了呢？”</br> 馬才良不甘心，但看著倒八字豎眉毛，滿臉嚴肅叉腰看著他的袁晴晴，有點怵地縮了縮脖子：“……那我再找找吧。”</br> ——袁晴晴除了是班長，還是班主任的課代表，兼任學生會副主席，還同時是班上的紀律委員，可以說執掌了七班的半壁江山，得罪了袁晴晴這么一個又刻板又愛管事的死腦筋，他也討不到好果子吃。</br> 牧四誠躲到一旁，饒有趣味地看著馬才良對著自己的父母一邊罵他，一邊煩躁鑰匙不見該怎么辦。</br> 他們這里男生都是雙人宿舍，而且鑰匙是不給外配的，只能學校配了之后發，馬才良鑰匙不見，上報之后可能要半個月才能有新鑰匙發下來，馬才良只能蹭室友的鑰匙，但不幸的是，因為他之前的行徑，馬才良和自己室友的關系是相當惡劣的，對方能給他開門就有怪事了。</br> 牧四誠拋了一下自己手里的鑰匙，欣賞夠了馬才良發狂的樣子，漫不經心地用包子的包裝袋一裹，往垃圾桶里一扔。</br> 同時，教師辦公室里。</br> “晴晴是來送這個星期的紀律檢查的嗎？”班主任老師對袁晴晴的態度很好，他伸手接過袁晴晴遞過去的紀律核查本，笑容慈愛，“這個星期我們班的同學表現怎么樣呢？”</br> ——紀律核查是這個學校很無聊的一項檢查活動，和學生的素拓分掛鉤，每個星期一算，如果學生這周沒有任何違紀行為，就不預扣分，但由于違紀的行為實在是太多了，上課說小話算，遲到算，不交作業也算，總體來說，是一項非常麻煩的統計工作，歸每個班的紀律委員做。</br> 一般來說，其他班的紀律委員都會隨便水水，不太過分都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會扣分，給全班同學滿分素拓，因為一般如果沒有校領導巡查到違紀行為，是不會管這個素拓本子的。</br> 但如果一旦查到，就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情，尤其是對于班主任，如果學生有違紀行為被校領導看到了，而素拓本上檢查到了沒有對應扣分，班主任的年終就會變得有點危險。</br> 所以每個班的班主任都會反復強調紀律檢查要認真做，但認真做這項工作的紀律委員還是寥寥無幾。</br> 但袁晴晴是那種會認真做紀律檢查的紀律委員，也因為此，班主任特別喜歡她。</br> “我看看啊……”班主任拿過素拓本，戴上老花鏡掃了一眼，“馬才良上周三關同學在宿舍外，扣一周小紅花，這個沒有問題……”</br> 牧四誠在門外咬著包子，聽到“小紅花”的時候翻了一個白眼。</br> 素拓本有個特別弱智的東西，就是“小紅花”，每個同學的名字在左邊順著排列下來，旁邊是一周七天，橫縱交叉，每天的表現就是一個小格子，當這個同學今天表現合格的時候，就要用一個小紅花的印章在這個小格子蓋一個戳，代表該同學本日表現合格。</br> 其他班的紀律委員都是盲蓋，全篇小紅花，蓋完了事，只有袁晴晴會記下每個同學每天的表現，在每周末尾的時候，一個一個對著認真地蓋。</br> 牧四誠一直暗地里吐槽，覺得能想出這東西的校方腦子有泡，也覺得認真執行這東西的袁晴晴腦子也挺有泡的。</br> 他們是高中生，又不是幼兒園小班，還搞小紅花，無語。</br> “……誒，這個這個……牧四誠同學的小紅花有點問題啊。”班主任疑惑的聲音從里面傳了出來，“除了昨天，你怎么蓋滿了。”</br> “他被記過大過，不能蓋小紅花的啊。”</br> “但是記大過是上個月的牧四誠同學干出來的事情。”袁晴晴的聲音很固執，“這個月的牧四誠同學并沒有被記過，按照規定，是可以蓋紅花的，老師。”</br> 牧四誠準備離去的腳步一頓。</br> “……可是規定是規定……”班主任有點頭禿，無奈地試圖勸解袁晴晴，“但他鬧出那么大事情，校領導看到他一直小紅花，會問責的。”</br> “他們覺得記過大過的學生，素拓那么高，傳出去，學校名聲不好聽。”</br> “你回去之后給刪了啊，晴晴。”</br> “可是……”袁晴晴有點急地反駁，“牧四誠同學這個月又沒干違紀的事情啊，為什么不能蓋紅花？”</br> “真的沒干嗎？”班主任老神在在地舉起茶杯，撥了一下老花鏡看向袁晴晴，“昨天馬同學鑰匙丟失的事情，和他脫不開關系吧？”</br> 袁晴晴一靜。</br> 班主任喝一口茶，非常老油條地說：“你有什么小心思，老師都懂，都理解，但是牧四誠同學呢，并不是一個可以交付終生的人，晴晴，你懂老師意思嗎？沒有必要為了一些小心思去包庇他，這種學生老師也見過，他以后一定還會繼續犯的。”</br> “……？”袁晴晴有些迷茫地問，“什么小心思，什么交付終生？”</br> 見袁晴晴一副沒明白的樣子，班主任最終無奈地嘆一口氣：“總之，你刪了牧同學的小紅花，刪了就對了。”</br> 在門外聽著的牧四誠臉色逐漸奇怪。</br> 他的確有過很多女生喜歡，也接過不少告白和情書，對于很容易被女生喜歡這一點，不自戀地說，他還是有點自覺的。</br> 但他真的沒想過袁晴晴會喜歡他。</br> 袁晴晴這家伙實在是太奇怪了，每天盯著他的樣子就像是警察盯著第一嫌疑人，而且這女的盯班上每個人的眼神都是這種，實在很難從這種警惕又嚴肅的眼神里看出愛意。</br> 比起愛意，他比較能看出殺意。</br> 是那油滑的老頭子隨口說的吧……？</br> 牧四誠咀嚼包子的動作逐漸變慢，他陷入了沉思——難道我魅力真的這么大，袁晴晴這種人都逃不過？</br> 班主任見袁晴晴翻找出了校規校責，還想和他據理力爭，證明牧四誠可以被蓋小紅花，一個頭兩個大地打斷了袁晴晴的話：“是這樣的，晴晴，目前還有一個問題需要你解決。”</br> “半期之后，我們不是要換座位嗎？之前征集了班上同學的意見，按照他們自己的意愿分配好了座位，但有個比較麻煩的事情。”</br> “牧四誠同學之前剛轉來，都是一個人坐在后面，但你也知道，那個座位是臨時的，校領導巡視的時候看到他一個人坐，說影響不太好，還是讓他坐回大部隊里，但牧四誠同學之前征集座位意愿的時候，他每天，交了空白的上來。”</br> 班主任也有些頭疼：“……而班上其他同學，也沒有一個人填的意愿是和他坐在一起。”</br> “你想個辦法，在班上找個同學做做工作，給牧四誠同學找個同桌吧，當然如果這些同學不愿意，可以和他們說清楚，也不是長期坐，也就是坐一段時間，以后輪換，畢竟大家都不愿意，這也能算是個苦差事，只能說盡量吧。”</br> 牧四誠在門外聽得靜了一下，下一秒他嗤笑了一聲，轉身就想踏入進去說我不需要同桌，就聽到袁晴晴清亮的聲音：“我可以和他長期做同桌。”</br> “啊？！”這下連班主任都有些驚了，“但晴晴你交上來的座位意愿里，寫的同桌不是他啊？！”</br> 牧四誠往里走的步子一頓。</br> “我和他坐同桌就可以就近盯著他。”袁晴晴很堅持地說，“老師，下個月如果他沒有犯任何錯，我一定會給他蓋上小紅花的。”</br> 牧四誠：“……”</br> 班主任：“……”</br> 這小姑娘怎么還在想這茬！</br> 等到袁晴晴真的搬到他旁邊的時候，牧四誠都控制不住自己的詭異表情，他一方面覺得袁晴晴這女人和自己做同桌只是為了監視自己，另一方面有個聲音在他心里微弱地，一直說……</br> 緊盯他到這一步，難道真的不是為了得到他本人嗎？！</br> 察覺到牧四誠一直在看自己，袁晴晴疑惑地轉過頭：“？”</br> “三八線。”牧四誠強硬地把書堆在兩個人中央，擋住袁晴晴看向他的視線，“別過來啊，不然我會暴躁的。”</br> 袁晴晴沉默地看著這堵堪稱“三八墻”的三八線。</br> 原本牧四誠以為袁晴晴坐在自己旁邊，自己上課會很不得安寧，會被一直叨叨，但出乎他意料的是，袁晴晴是個特別安靜的女孩子，上課后，她低下頭，戴著眼鏡，認真地聽課做筆記。</br> 和桌面上亂糟糟的牧四誠不同，袁晴晴是個桌面上整潔又風格統一的學生。</br> 她所有的書都包了純色的牛皮紙外殼，從記事本，文具盒，到筆記本，全是一個牌子一個圖案的——卡通嘻哈猴。</br> 牧四誠忍不住好奇地去看袁晴晴在干什么，目光從三八墻的旁邊瞟過去的時候，看到袁晴晴一邊記筆記，一邊表情嚴肅在旁邊的小本本上飛快地寫：</br> 【xx同學在玩手機。】</br> 【xx同學在看課外書。】</br> 【牧四誠同學在開小差，在偷看他的同桌。】</br> 牧四誠：！！！</br> 牧四誠迅速把頭縮回了三八墻后面，氣急敗壞地錘桌子，心想——這女人怎么能這么一心二用，一邊聽課一邊記別人，而且還這么自戀！</br> 靠，不是喜歡他嗎！怎么能覺得我在偷看她呢！</br> 她有什么好值得偷看的！買一桌子嘻哈猴的奇怪女人罷了！</br> 等到下課，上課時候那個安靜的袁晴晴就完全不見了，她追著牧四誠后面問：“鑰匙呢？”</br> “鑰匙你怎么沒有還給馬才良？”</br> “你不是說你今天找到之后還給他嗎？”</br> “我沒找到。”牧四誠不以為意地攤手，“就這樣。”</br> 袁晴晴望著他，沒說話，只是攥緊了拳頭，然后突然開口：“我那天……看到你也有把鑰匙放回去。”</br> “你也沒有那么想拿，為什么最后還是拿了呢？”</br> 牧四誠就像是被一個悶拳錘了一下，砸在他心口上，他幾乎是惡狠狠地說：“關你屁事！我就是有這個毛病！我就是要偷！”</br> “偷竊癖，聽過嗎！你管天管地還能管我有什么毛病了？！”</br> 然后他推開自己的椅子，踹了一腳走了。</br> 牧四誠以為等自己再回來的時候，袁晴晴會走，留下一個空蕩蕩的同桌位置，但她依舊安靜地坐在那里，看了他一眼，說：“牧四誠同學，該上課了。”</br> ——就像是什么都沒發生過。</br> 或許也發生了什么，牧四誠偷看到袁晴晴在小本本又寫了一條——【牧四誠同學踹椅子，企圖破壞公物，未遂。】</br> 他有些怔然。</br> 和袁晴晴的同桌生活就那么平靜又不平靜地繼續了下去，袁晴晴是個很好的同桌，她愛干凈，懂禮貌，很樂于幫助人，幾乎無論什么時候班上的同學找她幫忙她都會去，無論什么樣的事情，她都會竭力解決，牧四誠有點懂為什么班上吐槽袁晴晴的同學那么多，但每次班長選舉，袁晴晴還是會以第一的票數當選了。</br> 因為她是個很講道理的人，可以說這種人很好相處，也可以說這種人不好相處，但她對人很公平，并不因為你的家境，成績，外貌而有所差別。</br> 也不因為你過去做什么，而對你戴有色眼鏡看待。</br> 牧四誠看著自己面前發下來的小獎勵——他上個星期在袁晴晴的緊盯下一件事都沒犯，而拿了一周滿分素拓的學生可以拿到一個小獎勵，真的很小，一般是一顆橡皮，一張貼紙這種。</br> 但這是牧四誠第一次拿到，感覺有些奇妙——他這種學生，還能因為遵守紀律拿到獎勵，真是……</br> 至少牧四誠自己很難想象有這一天。</br> 小獎勵是一塊橡皮，嘻哈猴造型的。</br> 這橡皮一看就不是班上發的，這多半是袁晴晴自己花錢給他買的。</br> 袁晴晴給牧四誠發橡皮那天，先是去了一趟辦公室，然后似乎是和班主任爭執了一番，回來的袁晴晴眼眶發紅，趴在桌子一聲不吭，她桌子旁邊有一口袋橡皮，是她從辦公室里拿回來的。</br> 塑料口袋里的橡皮都是規規整整的正方形，上面用記號筆寫了一個數字——【59】。</br> 七班一共有60個人，59塊橡皮，就代表有個人沒有獎勵。</br> 這個人是誰不言而喻。</br> 牧四誠很有自知之明，他之前犯了那么大事，校方要是再讓他拿到獎勵，那就太離奇了。</br> 等到第一節晚自習過去，袁晴晴出去了一趟，等回來的時候，塑料口袋里就多了一塊橡皮，嘻哈猴形狀的。</br> 袁晴晴將這塊橡皮發給了牧四誠，說是他上個星期遵守紀律的獎勵，她說這句話的時候，兩個眼睛腫得跟桃子一樣，一看出去之后又哭過一場了。</br> 等到二晚，袁晴晴又趴在桌上，很隱忍地蜷縮成一團，非常小聲地抽噎的時候，牧四誠手足無措地捧著嘻哈猴的橡皮，終于問出了口：“喂，袁晴晴，你怎么了啊？”</br> 袁晴晴慢慢地別過臉，眼睛又腫了一點，她哭得很小聲，一邊哭一邊噎：“……我不懂，為什么班主任老師就是不讓我給你記紅花。”</br> “你上周明明什么都沒有做，為什么不能蓋啊……”</br> “我不理解，校規上明明不是這么寫的，馬……嗝。”她打了個嗝，繼續哭，“都是記了過，馬才良都可以蓋紅花，你為什么不行啊，為什么說你影響不好，就不能蓋啊……”</br> “這也太不公平了！”</br> 袁晴晴哭得很義憤填膺，牧四誠卻忍不住笑了起來，他趴在三八墻上，眼神不由自主地放柔，語氣卻很戲謔：“所以你就因為這個，去和老頭吵了兩次？”</br> “不是吵，是這樣做就是不對的，我只是在和老師爭辯。”袁晴晴慢慢地又把頭轉了過去，她疑惑不解，“為什么就是你不可以呢？”</br> “你和其他人一樣，就只是班上的普通同學啊。”</br> “你又沒有多壞，能造成什么壞影響呢？”</br> 牧四誠靜了一會兒，然后嘖了一聲：“別哭了，傻子。”</br> 等到三晚，袁晴晴的情緒就恢復了正常，牧四誠看她頂著兩個偌大的桃子眼睛，在小本本上認真地記：</br> 【袁晴晴同學上課哭，走神。】</br> 【袁晴晴同學和牧四誠同學說小話。】</br> 牧四誠：“……”</br> 草，下次他再安慰這人他就是傻逼。</br> 三八墻開始零散地消減，兩個人的眼神可以在墻上短暫交流，通常以袁晴晴迷茫地回望，牧四誠若無其事地移開結尾，他們兩個之間的關系開始慢慢變得融洽，他出去會給袁晴晴打個水，袁晴晴早上會給卡點進教室的他帶個飯。</br> 班級里開始謠傳，袁晴晴喜歡他。</br> 牧四誠對這種傳聞嗤之以鼻——現在才看出來，這些高中生的觀察力果然不如他，袁晴晴喜歡他這不是明擺著的事情嗎？</br> 當然他是不喜歡袁晴晴的，雖然袁晴晴的本子上記了不少次牧四誠偷看自己同桌，牧四誠只是覺得觀察袁晴晴這傻子很有意思。</br> 袁晴晴身上有一些非常奇怪，并且固執的習慣，就和這個人對規則的堅持一樣，比如她買文具一定是全套嘻哈猴，比如二晚下課的時候，袁晴晴一定會趴在自己桌位旁的窗口上，眼睛一錯不錯地盯著窗戶看半天。</br> 一看是牧四誠還以為這人看的是自己窗戶上的倒影，還會頗為緊繃地整理半天的造型，擺出一個他自我感覺比較好的pose。</br> 牧四誠是非常偶然的一次，發現袁晴晴看的不是他，而是外面的某個人。</br> 他們學校高三的學生一晚二晚是不放的，連上兩節晚自習之后，和高一高二一起放大課間，大課間有二十分鐘，很多在教室里坐了一整天的高三學生就會去操場跑步，松松筋骨，保持狀態。</br> 校方是鼓勵這個行為的，所以二晚的時候，操場會照燈，整個操場四周會打出四個燈，方便大家看東西，不要跑著跑著撞到對方了。</br> 袁晴晴從窗戶看出去視線的角度，正好就是其中一盞燈的方位，從那個角度看過去，正好能看到每個從燈下跑過的學生的樣子，牧四誠有次順著袁晴晴的視線看過去，發現當其中一個人跑過燈下的時候，袁晴晴整個人都會緊繃起來，她會緊緊地攥住自己寫小本本的筆，視線緊緊地跟隨對方，直到完全看不見對方跑步的背影，然后有些萎靡地趴下來。</br> 等到下次這個人再跑過來的時候，袁晴晴又會緊張起來。</br> ——就像是她并不是在窗邊小心地偷看這個人跑步，而是擋在了這個人的跑道上，整個人都是無措的。</br> 就像是牧四誠偷看她的時候一樣。</br> 那個人牧四誠知道，是學生會的主/席，高三學生，成績很好，樣貌優秀，在牧四誠來之前，是整個學校人氣最高的男生。</br> 袁晴晴經常跟在這個男生后面處理學生會的事情，對方來七班找過袁晴晴幾次，態度很溫和，總是笑著說，等我畢業了，學生會就要靠你做事了，晴晴。</br> 每次這個男生來找袁晴晴的時候，袁晴晴總是很緊張，會猛地從桌位上蹦起來，回來之后整個表情都是空白的，癱軟在桌上，傻兮兮的。</br> 牧四誠并不是不能察覺到異樣，但在他發現袁晴晴那么期待和認真地等一整個大課間，只是為了等著那個男生從燈下跑過的那幾秒的樣子，牧四誠大腦有幾秒是停止運轉的。</br> “喂。”牧四誠腦子是一片空白的，他聽到自己惡劣地發問，“袁晴晴，你天天晚上偷窺人家，你該不會，喜歡這個男的吧？”</br> 否認吧。</br> 你偷看那么久了，都沒有把喜歡你說出口，肯定不敢和對方告白。</br> 否認你喜歡那個男生。</br> 否認我……喜歡你，袁晴晴。</br> 趴在窗戶的袁晴晴猛地坐直，她眼睛很亮，很生氣，臉蛋紅撲撲的，還有點羞惱，是那種秘密被戳破了之后尷尬和羞澀，但很快，袁晴晴整理了表情，她趴在桌上，很輕很軟地說：“對。”</br> “我喜歡他。”</br> “可能我配不上他那么優秀的男生。”袁晴晴轉向窗邊，小聲地嘟囔，“但喜歡一下，又不違規違紀。”</br> 牧四誠反倒氣急敗壞起來了，他怒意上頭，雙目都發紅了，手在三八墻面上用力一錘，怒發沖冠：“你哪里配不上他了！你成績那么好，做事那么認真，對同學那么熱情！這男的跑步還沒我一半快！你能看得上他不錯了！還配不上！這男別給臉不要臉啊！”</br> 袁晴晴被牧四誠的突然爆發嚇了一跳，茫然地“啊？”了一聲。</br> “還偷看！”牧四誠將袁晴晴架起來，怒氣沖沖地把她拖了出去，“他就跑個步，你要看就下去看，偷看干什么！”</br> “偷看多窩囊！”</br> 牧四誠將袁晴晴推到樓梯口，揮手不耐煩地做了兩個去去的姿勢：“他在那里跑就是為了讓你看的，害什么臊，下去看，當面看，大大方方地看！”</br> “我準了！”</br> 袁晴晴迷茫又忐忑地下去了，牧四誠在空蕩蕩的樓梯口靜了一會兒，往回走，他的拳頭攥得死緊，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了。</br> 牧四誠本來不想看的，但他控制不住地轉過頭，看向了窗外。</br> 窗外，袁晴晴跑到了跑道旁，那個男生再次從哪里跑過的時候，居然看到了袁晴晴，他似乎以為袁晴晴來找他是有什么事情，從跑步的大隊伍里脫離，來到了袁晴晴的面前。</br> 袁晴晴手足無措地擺手，臉都漲紅了，似乎在解釋自己沒什么事情。</br> 那個男生笑了笑，伸出了手，似乎邀請了袁晴晴干什么，好像是一起跑步。</br> 袁晴晴呆呆地望著那個男生，隔了很久很久，興奮地小跳了一下，然后瘋狂點頭，跟在那個男生的背后，和他一起跑步，兩個人邊跑邊聊，笑容都是很真切的愉快。</br> 牧四誠：“……”</br> 他要破防了。</br> 牧四誠的手都在抖，他靠在桌位上，閉眼深呼吸了兩下，甚至暈眩了一會兒——袁晴晴是真心喜歡對方的。</br> 對方對袁晴晴……看起來也不是毫無意思。</br> 只是袁晴晴這根木頭太呆太能忍了，居然一點沒察覺，一個人暗戀到了現在。</br> 只是……袁晴晴……真的，真的沒有對他動過感情嗎？</br> 那她為什么要這么對他呢？</br> 到底是一種什么樣的理由，讓她堅持他是一個不太壞的人。</br> 好奇心化作一種奇特的癢感從牧四誠的心底爬到他的手心，就像是有某種邪惡的欲望化成了毒蜘蛛，在他的心口和手掌里盤旋，他的手指痙攣般地抽動了一下，牧四誠的目光情不自禁地看向放在袁晴晴桌面上那個小本子。</br> 他已經很久很久……都沒有碰過別人的東西了。</br> 這個小本子，他看見過袁晴晴會在上面寫一些日常心得，如果能……</br> 牧四誠深吸一口氣，他攥緊了拳頭，收回了視線，看向自己桌面上那塊被用掉了一半的嘻哈猴橡皮擦，胸膛劇烈起伏著，他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緒。</br> 沒有必要。</br> 日子就那么一天一天過了下去，牧四誠強迫自己習慣了每個晚自習大課間都下去跑步的袁晴晴，習慣來班上找袁晴晴越來越頻繁的那個男生，習慣自己失去了袁晴晴的監視，也能強行控制住想要偷竊某種東西的欲望。</br> 在高二的最后一段時間，牧四誠平和到不可思議，他甚至以為自己已經能放下袁晴晴，就像是他能放下自己的盜竊欲一樣。</br> 不合時宜的欲望和不合時宜的感情，都隨著成長即將被剔除他的人生。</br> 在高二結束的那個暑假，整個班級慶賀自己即將進入高三，也可以說是最后一次瘋狂，相約出去玩，牧四誠本來不準備去，但在班上一些同學的大力邀請下，他還是煩躁地同意了——他老實了之后，班上很多原本有點怕他的同學都來接觸了他，連班主任都對他改觀了不少，和其他人的關系也變得融洽了。</br> 在去公園瘋玩了一整天之后，同學們依依不舍地告別了之后，各回各家。</br> 牧四誠看向穿著長裙背著書包的袁晴晴，頓了一下，移開視線，開口：“有點晚了，我送你？”</br> 看到袁晴晴想開口拒絕，牧四誠迅速又說道：“我坐7路公交，我們順路嗎？”</br> 袁晴晴疑惑地說：“你家我記得不在七號線上啊。”</br> “換地方了，我租房子住，住得不舒服就換了。”牧四誠攤手，“羅里吧嗦的，你就說走不走吧？”</br> 不要說七號線了，牧四誠基本就沒坐過公交，他出門都是直接打的士，所以就面臨一個很尷尬的情況，他上車的時候，才發現，居然是要投幣的。</br> 袁晴晴幫他投了，皺眉批評牧四誠：“換房子住了要和班主任說啊，你一個人住，通訊地址換了，到時候你出了什么事情，找你都找不到。”</br> “你記得回去和班主任報告……”</br> “管事婆。”牧四誠嗤笑一聲，打斷袁晴晴的話，“管好你自己的事情吧。”</br> 牧四誠抓住公家車的吊環，余光一掃，他看到袁晴晴白皙的脖頸上掛了一根鏈子，上面是兩個字母的縮寫，就像是某個人將自己的名字掛在她的身上，宣示主權——之前的袁晴晴是從來不戴任何配飾的，牧四誠頓了一下，開口：“這鏈子，是他送給你的嗎？”</br> “……嗯。”袁晴晴有點不好意思，“他畢業了，說想留個東西給我做個紀念，就送了我這個。”</br> “只是紀念？”牧四誠不無譏諷地反問。</br> “因為我還在念高中，他說等我上大學。”袁晴晴撓撓頭，“就做我男朋友。”</br> 她說著說著，忍不住傻笑了一下：“他來拜訪過我爸媽了，嘿嘿。”</br> “……態度湊合。”說完這句后，牧四誠沉默了下去。</br> 擁擠的公交車上，有人悄無聲息地靠近了過來，伸出了手，向著袁晴晴的背包探去，被旁邊的牧四誠猛地抓住了手，目光冷厲地質問：“你在干什么？”</br> 一場鬧劇之后，袁晴晴和牧四誠提前下了車，在袁晴晴的堅持下，他們將人送到了最近的公安局，然后在離公安局最近的公交車站分別了。</br> “別送了。”袁晴晴揮手，“我家就在這附近，你也快回去吧！”</br> 牧四誠插兜望著遠去的袁晴晴，垂眸嗯了一聲，等到袁晴晴消失在他的視線里，牧四誠才緩緩地坐在了車站的座位上，從兜里拿出了那個小本子。</br> 這是那個小偷偷東西的時候，從袁晴晴的書包里帶出來的，袁晴晴清東西的時候主要清錢和手機去了，沒發現這個小本子不見了，而牧四誠就將這個小本子藏了起來。</br> 最后一次。</br> 牧四誠望著這個嘻哈猴封面的小本子，他深吸一口氣，控制住自己顫抖的手。</br> 讓他知道袁晴晴腦子里都在想什么，為什么會那樣認為他，他就再也不偷了。</br> 他翻開了第一頁，然后靜止在了原地。</br> 【牧四誠同學本周未違紀，但老師不允許給他蓋紅花，我不明白，為什么人人都能有小紅花，就牧四誠同學不能有小紅花。】</br> 【這不公平。】</br> 【我作為紀律委員，應該給予每個沒有違紀的同學小紅花。】</br> 下面是手畫的一排小紅花，旁邊寫了牧四誠的名字。</br> 以后的每一周，只要牧四誠沒有違紀，袁晴晴都會給牧四誠認認真真畫一排小紅花，直到上一周，他們放假的前一天，這個記錄還存在。</br> 而在記錄的最后一天，袁晴晴記錄道：</br> 【牧四誠同學已經兩個月未有任何違紀行為，和老師協商后，他承認了自己之前的行為帶有偏見，準許我下個學期將牧四誠同學的小紅花移到素拓本上，本周的非正規小紅花記錄為最后一周，以后不再單獨記錄牧四誠同學的小紅花。】</br> 【希望牧四誠同學以后認真做人，不要再犯錯誤。】</br> 牧四誠捧著那個本子，很緩慢地將頭低了下去，他呼吸急促，手上攥得死緊，卻突然嗤笑了一聲，眼淚滴落。</br> 他……再犯了。</br> 他辜負了袁晴晴這個傻子對他的信賴。</br> “牧四誠……”袁晴晴疑惑的聲音在牧四誠的面前響起，“你怎么還在這里？”</br> 牧四誠猛地將小本子藏到了身后，他別過臉，強自鎮定：“我在這里等車，沒等到，你怎么回來了？”</br> “哦。”袁晴晴不疑有他，她苦惱地說，“我回去找了找，發現自己小本子不見了，上面還有些同學上個學期的表現，不見了很麻煩，我在想是不是剛剛那個小偷偷了我的本子。”</br> “是嗎？”牧四誠深吸一口氣，“萬一是你沒帶來呢？”</br> “今天就是出來玩，你又不用記錄誰違紀，一般你不做事的時候，就會不帶本子。”</br> “……好像是。”袁晴晴被牧四誠繞進去了，她皺眉，“但我記得我帶了啊。”</br> “而且有哪個小偷沒事偷你的本子？”牧四誠嘲笑，“看起來又不值錢。”</br> 袁晴晴怒：“那個本子記錄了大家一個學期的表現，很重要的！”</br> “但你說得也有道理。”袁晴晴嘆氣，“可能是我真的忘帶了吧，我明天去學校里找找看。”</br> 牧四誠松一口氣，但他看著干脆轉身，一點都沒有懷疑過他的袁晴晴，胸腔里那股未解的情緒突然涌上來，他鬼使神差地開口：“喂，我也是小偷。”</br> “袁晴晴，你怎么不懷疑我偷了你的東西？”</br> 袁晴晴轉過頭，嚴肅地看向牧四誠，她看了很久很久，然后說：“不要隨便開這種玩笑。”</br> “你用了兩個月，努力讓班上所有人信任了你。”</br> “在你犯錯之前，我作為班長，紀律委員，不會也不應該輕易懷疑你的，牧四誠同學。”</br> “我回去了，再見，你也早點回去吧。”</br> 袁晴晴揮揮手，準備離開</br> 牧四誠深呼吸，他開口，想說——【我不會再犯了，袁晴晴】。</br> 但在那句話還沒出口的那一瞬間，一輛失控的公交車撞進了車站，貼著牧四誠的旁邊，卡了進去。</br> 袁晴晴的書包滾在地上，里面嘻哈猴的東西散落一地，沾著血的嘻哈猴耳機滾在了牧四誠的腳邊，就像是故障一樣，耳機上的猴子眼睛開始閃爍紅光，周圍開始傳來行人的尖叫聲，公交車司機驚恐地從車窗上爬了下來，他的臉醉醺醺的，還帶著明顯的酒氣。</br> 袁晴晴的手臂從公交車的旁邊無力地垂落。</br> 血濺到牧四誠的臉上，他的瞳孔擴散了。</br> 他手里的小本子跌落在地，被血浸濕了最后一頁，小紅花融在血里，再也看不清。</br> 觀賞池。</br> 陸驛站抬頭望著大屏幕上被束縛在鎖鏈颶風內，眼神空洞，明顯陷入精神值失控的牧四誠，想起了他查到的檔案，復雜地嘆了一口氣。</br> 每個被白六選中的人，命運都是為他所操控的。</br> 他喜歡這些人的靈魂，想要讓他們進入自己的游戲，并且希望這些人的技能是所他所用，為他所需，所以白六會故意設計這些人的人生路徑，激化對方的欲望核心，將對方的欲望拉到最大化，從而讓對方的欲望衍生出來的技能是最強的。</br> 無論是劉佳儀，丹尼爾，還是牧四誠，每個人都在白六的操縱下經歷過這種欲望激化的過程。</br> 原本可以和劉懷和解的劉佳儀在白六的誘導下親手殺死了劉懷，丹尼爾在家族奪權中在白六協助下中殺死了菲比，牧四誠最后一次猶豫直接導致了袁晴晴死在自己面前，那個時候的牧四誠原本都還可以勉強控制住自己，于是在劉懷事件中，白六讓牧四誠再次目睹了劉懷的死亡，摧毀了牧四誠最后的防衛。</br> 牧四誠的欲望開始于【偷盜】，因為喜歡之人，親近之人的靠近想要掙脫【偷盜】，卻最終因為這些人的死亡進入游戲，想要復活他們，最終淪陷于【偷盜】，變成一個被神精心鍛造的，名為【盜賊】的游戲機器。</br> 兩次都是被公交車撞死，兩次都是因為自己的懷疑，速度和時間差成為牧四誠最無法原諒自己的點，他想跑得再快一些，動作更敏捷一些，超過這個世間所有蓄意傷人的交通工具，拉住那個要死在車輪下的人。</br> 但他沒有。</br> 于是，世間最惡劣而完美的盜賊誕生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