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月茗被捆得奇形怪狀吊在空中,猶自氣鼓鼓地瞪著陳玄丘。</br> 陳玄丘攤手苦笑道:“姑娘,現在,能好好說話了么?”</br> 談月茗兇狠地道:“放我下來,你要敢欺負我,我一劍就把你劈了?!?lt;/br> 陳玄丘道:“如果我真是壞人,你現在動都動不了,我豈不就可以做壞事了?但我沒有啊,所以,你該明白,我對你沒有惡意了吧?”</br> 談月茗想了想,臉上兇狠之意漸斂:“不錯!似乎是我誤會你了?!?lt;/br> 陳玄丘大喜,道:“你明白就好,那我現在把你放下來,你可不要再動手了。”</br> “好!”姑娘答應的很干脆。</br> 陳玄丘很高興地把談月茗解了下來。</br> “受死吧!”</br> 談月茗方才吊于空中,已經看到了地上的劍囊。她甫一落地,立即就地一滾,一把掣出了陳玄丘的劍。</br> 一劍在手,談月茗整個人的精氣神兒瞬間都變了。</br> 白衣如雪,一劍當胸,氣息縹緲,如玉樹雪峰。她的眼神也變得極其犀利,仿佛兩道銳利的劍光,刺向陳玄丘。</br> “小子,不要說本姑娘欺負你,我這白虎庚金劍氣一出,可以斬魄滅魂!”</br> 陳玄丘驚道:“不是說了我沒惡意么?我要是壞人,會放你下來?”</br> 談月茗仗劍當胸,沉聲道:“不錯。不過,你方才捆我綁我,終究還是冒犯了我,立即叩頭求饒!”</br> 陳玄丘一揚頭,哂然道:“男兒膝下有黃金!”</br> 談月茗一揚手,一道淡金色的劍芒從那劍上射出,看著威勢并不駭人,可那劍芒掃處,轟隆一聲,木壁應聲而斷,隔壁木尾整個兒被劈成兩半,搖晃了兩下,便吱呀呀地慘叫著,左右一倒,嘩啦啦變成了一堆破木片。</br> 邋遢小子躺在已經塌了的榻上,看著滿天的星光月色,喃喃地道:“我想好好睡個覺,怎么就那么難?!?lt;/br> 砰砰,噼啪!唏哩嘩啦……</br> 隔壁又打了起來,邋遢小子默默地爬起來,拾起自己的包裹,拍了拍上邊的塵土,背在身上,踽踽地走開了。</br> 被壁開了一面墻的小木屋中,陳玄丘和談月茗兩個人拳來劍往,打得不亦樂乎。</br> 邋遢小子默默地走到湖邊,爬上一棵大樹,找了個寬大的樹丫,躺到了上邊,嘆口氣道:“人生就是一種修行,修行的最高境界,就像是水,避高趨下,萬物不爭。睡覺!”</br> 破爛的房間里,談月茗又被吊了起來。</br> “你卑鄙,我不想殺你,才讓了一劍,結果你趁機偷襲!”</br> 陳玄丘不以為然:“不然呢,難道我真給你跪下啊,刁蠻的姑娘!”</br> 談月茗咬牙切齒地瞪著陳玄丘:“你敢對我如此無禮,你知不知道我是誰?”</br> 陳玄丘趕緊道:“哎,你不要說啊,我才不管你有多大來頭,我不想聽,你就在這里吊著吧,明兒天一亮,我就走,我會放你離開的。從此大道朝天,各走半邊,咱們不會再見面的?!?lt;/br> 陳玄丘說著,走到榻邊,懶洋洋躺下,嘟囔道:“下山的時候,本想著要去做新姑爺的。沒想到新娘子沒見到,麻煩倒是不斷?,F在連她們說過的消息都不知真假了。明日進城,還要再找人打聽一下才好。”</br> 談月茗怒氣沖沖地道:“喂,放我下來。你聽到沒有!”</br> 陳玄丘充耳不聞,翻了個身背對著她。</br> 談月茗大聲道:“我手腳都麻了,你快放我下來啦?!?lt;/br> 陳玄丘背對著她道:“我要睡了,你要再嚷嚷,我就拿臭襪子把你的嘴堵上?!?lt;/br> 茗兒一聽,趕緊閉緊了嘴巴,雖然仍是氣鼓鼓的,卻不敢再說話了。</br> 陳玄丘躺在那里,這等環境下又如何睡得著,不過是閉目養神罷了。</br> 本來,他信了蘇蓉兒所言,打算前往大雍。可是沒想到這蘇蓉兒居然是一個奪舍重修的鬼修。蘇蓉兒管那六七歲女孩模樣的宋倩叫長老,她們應該是鬼王宗的人吧?</br> 鬼王宗派了一名弟子、一名長老,奪舍他人,冒充蘇護的遠親,就是為了等我前來么?</br> 師父應該是個沒學過撒謊的人,說的話漏洞百出。</br> 我,應該不是撿來的,而是我的父母托付給師父撫養的。</br> 師父教了五個徒弟,唯有我一人,不傳修仙之法,只教世俗之術。</br> 那本不倫不類的《造化不死經》里,居然有造假證這種奇怪的學問,居然有裁衣烹飪諸般技藝,居然還有待人接物諸般學問。</br> 《造化不死經》開宗名義第一篇,就是如何蒙昧天機,防范推演。</br> 而修真之道,只有凝成金丹,才算是真正踏入修仙之門,承應天機。所以,一旦結了金丹,就無法蒙昧天機。</br> 因此……</br> 陳玄丘思索良久,經過一番推演,得出了結論:</br> 我,或者我的父母,一定有著不同凡響的身份。</br> 我,或者我的父母,一定有一個不可戰勝的強大敵人。</br> 師父傳給我的那部《造化不死經》,似乎是按照一定的事件發生順序連貫下來的學問。</br> 爹娘把我送上青萍,隱姓埋名十八載。</br> 十八年后,讓我下山,與人聯姻,娶妻生子,安度一生。</br> 如果出了紕漏,暴露身份,有生命之險時,就開始逃命。</br> 第一步,蒙蔽天機。</br> 第二步,擺脫追兵。</br> 第三步,改頭換面。</br> 第四步,偽造身份,大隱于市。</br> 第五步,擁有各種生存技能,不愁活不下去。</br> 為什么不肯傳我修仙功法?功夫越高,自保之力不就越強么?</br> 除非……我的父母和我那位神通廣大的師父都清楚一件事,那就是:不管我有多強大,都絕對不可能是那個仇家的對手。所以,只有逃,才有一線生機。</br> 想到這里,陳玄丘不由得心中凜凜,我的這具身體,究竟承載著什么樣的命運,有著一個多么強大的對頭啊?</br> 如果陳玄丘真是一個本世界的土著,當他想通這一切后,一定不會善罷甘休。他一定會想方設法搞清楚整個事情的真相,一定會想辦法去探索自己的身世之謎。</br> 但是此陳玄丘并非彼陳玄丘,所以想通了這一切后,他馬上就做出了一個明智的決定:明天一早就去城中找到蒲兒,把那可憐孩子安置了,我就遠走高飛。</br> 大雍,不去了。</br> 爹娘給我說下的媳婦兒,不要了!就算比天仙還美,我也不要了。</br> 遠走高飛,從此與過去的一切和這具身體的因果徹底割裂!</br> 陳玄丘在城中遇襲的時候,已是半夜三更。再一路追著兩個陰魂出城,在這湖畔斗了一場,從山丘之上救下一人,躺在榻上又胡思亂想了許久,雖然閉著眼睛,這時也覺得陽光刺眼,天光大亮了。</br> 陳玄丘睜開眼睛,翻身從榻上坐了起來。</br> 被吊在梁上的白衣少女正扭頭看向冉冉升起的一輪紅日,一見陳玄丘起身,立即驚慌地道:“不好了,天亮了!”</br> 陳玄丘好笑地道:“天亮了有什么不好的?你又不是個鬼。”</br> 白衣少女突然轉向陳玄丘,緊緊地盯著他看。</br> 陳玄丘愕然摸摸自己的臉蛋兒,笑道:“你看什么,我臉上長出花兒來了么?”</br> 談月茗惡狠狠地道:“你的樣子,我已經牢牢記住了?!?lt;/br> 陳玄丘茫然道:“那又怎么樣?”</br> 談月茗咬牙切齒地道:“我妹妹馬上就要來了,你不許騙她,不許欺負她,不許傷害她。不然,我就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殺了你,把你切碎了喂狗!”</br> 陳玄丘站起身來,懶洋洋地走過去道:“行了行了,我也不等你那妹妹來了。我這就放你走,你不要再想找事啊。從此你我各走各路,再無……喂?”</br> 陳玄丘話未說完,談月茗摞完這句狠話,已經頭一歪,暈了過去。</br> “不好!莫非是吊的太久血脈不暢,把她弄昏了?!?lt;/br> 陳玄丘心中一緊,趕緊把談月茗放下來,急急替她解開繩索。繩索剛剛解開,陳玄丘就跟被蝎子蟄了一下似的,怪叫一聲,猛地跳開來。</br> 就見談月茗那一襲白色的衣裙就像褪潮似的,從衣領到裙袂,迅速變成了黑色。</br> 談月茗整齊漂亮的眼睫毛輕輕翕動了幾下,慢慢地張開,一雙干凈純粹,小鳥兒般靈動的眸子定在了陳玄丘臉上,輕輕眨眨眼,訝然問道:“你是誰呀?”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