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常寺上下對陳玄丘,這是起了同仇敵愾之心。</br> 什么巡緝天下七十二路總判,分明是來找我奉常寺的碴么。</br> 而且此人是空降的。</br> 如果是談太師承擔糾察整個奉常寺的責任,大家也不會如此抵觸。</br> 你陳玄丘都不算一個神官,卻想來糾察我們這些可以溝通神祗,維護人間的神官?</br> 所以,陳玄丘上任當日,便遭遇了奉常寺的非暴力不合作。</br> 罷了,山不來就我,我便去就山。</br> 陳玄丘平息了一下心情,便在奉常寺里一個人轉悠起來。</br> 果然,沒人阻攔他。</br> 只不過,經常會有一些區域,外邊地上插著一塊牌子“內有陣法,謹防擅入。”</br> 這一來,陳玄丘貌似也沒多少地方可以去了,因為插著“內有陣法”牌子的地方實在太多。</br> 最后,陳玄丘去了奉常寺最后面的九碑林,這兒是妲己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依稀還能看見一些人類生活過的痕跡。</br> 陳玄丘漫步其間,想到此時正在宮中陪伴母親的妲己。</br> 已經好幾天了,她只派人捎了信回來,說要多陪母親幾日,看來這母女二人已經迅速建立了感情啊。</br> 總住在宮里不方便吧?</br> 不過,我若把妲己的母親接到我家住,貌似也不妥。</br> 尤其以后叫雀辭知道,這丫頭若是生起氣來,可不太好哄。</br> 可是,終究是沾親帶故,嗯……反正我又不差錢兒,回去可以找處地方,再起一幢宅子,讓她母女搬去居住。</br> 陳玄丘一路思忖著,便在參天古樹掩映間,看到一座塔。</br> 一座七層寶塔,看起來非常古舊了,風雨侵蝕之下,塔的表面盤剝的厲害。</br> 每一層塔的周圍,原本應該都掛有風鈴,但此時再看,那青銅的風鈴所余無幾,大部分都只剩下一個掛鉤,孤零零地懸在那里,風鈴已銹蝕墜落,卻無人去修。</br> 這座塔著實不小,塔基看起來約有近二十丈方圓,陳玄丘踱到塔的正面,這里有一條路,方磚的地面也老舊了,看起來罕有人來,磚縫里長出了倔強的野草。</br> 一只靴子毫不在意地踩在一株野草上,站住,陳玄丘抬頭望去,只見那塔上依稀可見三個大字“伏妖塔!”</br> 奉常寺有三寶,千機劍犀利無雙,鎮魔鼎鎮壓天下,伏妖塔囚禁萬妖。</br> 千機劍犀利無匹,劍意就可傷人神魂,據說是一柄連仙人都可以斬殺的神劍。</br> 鎮魔鼎則是一口鎮壓神器,交戰之時祭鼎于空,可以壓制對方的境界和修為,同時也可以鎮壓敵人,或者用來防御,無堅可摧。</br> 至于伏妖塔……按照妲己的說法,這里邊就應該是囚禁著曾經被一代代奉常寺中神官抓獲的,罪不當死,但不可輕饒的妖魔鬼怪了。</br> 這樣的對手,一旦拿獲,就會關進伏妖塔,而不能由外打開這塔的話,他們是出不來的。</br> 王青陽還是奉常寺主的時候,就曾經屢屢放出幾只大妖,供妲己刺殺訓練。</br> 就是這樣一座寶塔,鎖拿著許多大妖?</br> 看著那破敗之相滿滿的七層塔,陳玄丘有些不敢置信。</br> 他來回地走了幾圈,繞著那塔慢慢地轉著圈子,也不知在想些什么。</br> 遠處,一處假山上的亭閣。</br> 亭閣中,太師談琰凝視著遠處伏妖塔下那道小小的人影,眉頭微蹙地道:“這個陳玄丘,頗有幾分氣量啊,受到這樣的冷落,以他這樣少年得志的人來說,早該忍不住發作了,他卻渾若無事,還有閑心觀察伏妖塔。”</br> 站在談琰旁邊的是一個須發如墨的中年人,正是奉常少祝玳九。</br> 玳少祝眼眸一動,低聲道:“太師,我有一計,若是趁著四下無人,將他擒下,關進伏妖塔……”談太師眉頭一皺,道:“他是天子欽使,縱然我等不喜,便將他送入伏妖塔,成為萬妖血食,豈非大逆不道?”</br> 玳九不以為然,訕笑地道:“我奉常寺一向高高在上,代天行事。</br> 便是天子,也當受我等監控。</br> 什么時候,大王的手可以伸進我奉常寺來了?</br> 給他個教訓,又何妨?”</br> 談太師眉頭擰得緊緊的,暗暗搖頭。</br> 大雍承平太久了,奉常寺也威風太久了。</br> 現在奉常寺中有太多人,既忘記了奉常寺是依附于大雍王朝的奠基之上的一座豐碑,也忘了當初奉常寺的第一批英杰,盡皆是追隨大雍開國天子殷無忌的部下。</br> 他們,已經把自己凌駕于世間所有人之上了。</br> 談太師暗暗不悅,在他的新任寺主備選人物中,玳九本來也是一個選擇,此時卻已悄然從他心中名單上抹去。</br> 這樣的人一旦成為奉常寺主,接掌鎮魔鼎和千機劍,將會更加膨脹,會給奉常寺招禍的。</br> 談太師淡淡地道:“打消這個妄念!你記住,奉常寺離不開大雍!奉常寺絕不可與大雍天子為敵!這是我奉常寺建立之初,就與大雍開國天子殷無忌定下的天地大誓,如果違背誓言,會遭天地之力反噬的。”</br> 玳九恭聲道:“是!”</br> 可他態度雖然恭敬,垂首低頭時,眸中卻掠過一絲不屑。</br> 太師終究只是我奉常寺的名譽領袖,在朝太久,心已向著朝廷了。</br> 天庭就是統御這一方天地的,是三界中最強大的力量,而我等,就是天界在人間的代言人,我們縱然不屑于大雍天子,能遭什么反噬?</br> 虛言恫嚇罷了。</br> 談太師觀望良久,不見陳玄丘有什么新的動作,就只是繞著伏妖塔徐徐踱步,不想再看下去,便轉身走出了觀風閣。</br> 談太師一回到自己的府邸,便問道:“兩位小姐呢?”</br> 談太師決定了,兩個閨女,各召一個佳婿,至于陳玄丘,因為他的奸詐狂妄,已經從談太師心中除名了。</br> 這兩天忙完東夷那邊的軍務安排,他就打算開始著手此事,一開春就辦個盛大的踏青會,介時把各方公卿權貴家的公子都邀去,讓兩個女兒看一看,有中意的就跟他說,接下來就該他來操持了。</br> 讓兩個女兒早日終身有靠,也就對得起早逝的愛妻了。</br> 老管事見談太師詢問,忙畢恭畢敬地答道:“月茗小姐在練劍,羲茗小姐在練丹,摩訶薩老爺子說,叫小的們不要去打擾。”</br> 談太師一聽老懷大慰,兩個女兒果然長大了,自從離魂分軀,性情就成熟穩重了許多。</br> 我談琰的女兒,不學琴棋書畫、針織女紅,那也沒有什么。</br> 她們只要專注于事,不再為陳玄丘那小子所迷惑,便一切都好。</br> 于是,談太師欣欣然道:“既如此,老夫去書房料理公事了,沏壺茶來。”</br> 后宅里邊,兩幢繡樓,并肩相倚,中間懸空一道竹廊,勾連著左右。</br> 左邊繡樓住的是姐姐談月茗。</br> 談月茗提著一口劍站在花園里,時時比劃幾下,然后便想:“我之前才剛剛與妹妹分開,還來不及大展神威,地維秘境之亂就結束了,也沒讓他見識一下我的本領。</br> 他如今要去奉常寺上任,糾察王青陽余孽,可身邊的幫手大都離開了,這時極需人幫忙。</br> 我是先天劍體,白虎庚金劍氣較師父使來還要犀利,到時候去幫他,定然叫他喜出望外。</br> 他年紀輕輕,必然在乎功業,一個賢內助,他能拒絕么?</br> 何況那妲己、朱雀辭都有了不得的神通本領,我一定要比他們表現出色,那家伙才會看重我!對!這一次見面,是我擁有自己的身體后第一次的正式相見,一定要挑個有意義的時候,叫他對我的印象深深的,再難忘記。”</br> 右邊繡樓里,樓下卻有一間丹室。</br> 談羲茗穿著一襲雪白的道服,盤膝坐在丹爐前,聚精匯神看了一看,見那火勢已經穩了,這才輕輕吁了口氣,手托著香腮,放松了神態。</br> “朱雀辭、妲己,還有姐姐,都有一身了不得的本事,我比不了他們。</br> 可若論練丹之術,誰人及得上我呢?</br> 玄丘哥哥剛剛結了金丹,那是內金丹,要繼續淬煉提升,需時太久。</br> 我或能煉出一顆上品的外金丹送給他服用,必能祝他提升修為,叫他曉得,我有其他女子不及之好,嘻嘻……”姊妹二人各有小心思,都在憋著勁兒要向她們心儀的男子秀一秀本領。</br> 而此時,陳玄丘卻已離開奉常寺,來到了寧塵寧亞祝的家。</br> 奉常寺的高層個個躲得遠遠的,有的跑的太遠,比如安知命,居然跑去姬國了,也不知是真是假。</br> 可現在沒有跑,還能找得到的,那就只有寧塵寧亞祝了。</br> 寧塵的宅子占地不小,位置在大雍中京的西南位置,高大的門楣,兩側延伸出去的高大院墻,幾乎占了半條街。</br> 陳玄丘提著一筐凍梨蹬上青石的臺階,他這筐梨子可不是夏瀝泉夏祭酒扔掉的那筐,而是離開奉常寺的時候,仍從那老婆婆手里買的。</br> 陳玄丘一手提著筐子,一手伸出去,正要叩向那朱紅色大門上的獸環,那大門突然“嗵”地一聲巨響,把猝不及防的陳玄丘嚇了一跳。</br> 陳玄丘定睛一看,那無比厚實、結實的朱漆大門,竟然被人一拳打出個窟窿來,一只拳頭,正隨著那支棱八翹的木刺,從那打碎的大門里探出來。</br> PS:求點贊、月票!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