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蓬獨自一人包了仙人居的第七層,據桌而飲,臉上不時露出冷笑。</br> 天蓬是個很精明的人,外表的粗獷與憨直模樣,實與其心性不符。</br> 宣妙衣剛把陳玄丘帶來時,的確唬住他了,但過不多久,他便發現諸多不合邏輯之處,心中便已存疑。</br> 他已經懷疑,宣妙衣是為了擺脫他的糾纏,隨意找了個男人來哄他。</br> 好啊,既然如此,我就順水推舟,逼你真的嫁給他,到那時,只怕你就要欲哭無淚了吧?</br> 龐師傅對天蓬的到來非常的歡迎,天蓬元帥出手豪綽,而且有他老人家在此,誰敢在仙人居鬧事?</br> 龐師傅不歡迎又不敢拒絕的,只是曠真人、紫霄公子那等人物罷了。</br> 六丁玉女飛抵仙人居,新任丁未神將唐婉兒堪堪趕上,笑吟吟地道:“幾位姐姐這是要來聚餐飲酒么,怎么也不告訴小妹一聲?”</br> 曹卉等人瞟了她一眼,都沒說話。</br> 雖說天庭人事調動的事情十分罕見,幾千幾百年也能發生那么一次,但是大家本沒有排外心理,只是這個唐婉兒與新來的紫霄公子一行人,沒兩天功夫,就暴露出與玄女一脈不是一條心的種種舉止言行了。</br> 這一來,自然就遭到了曹卉等人的排斥。</br> 一見眾人沒搭理她,唐婉兒也不惱,笑瞇瞇地道:“不如小妹作東啊,諸位姐姐賞個薄面就好?!?lt;/br> 這時店小二迎上來,點頭哈腰地道:“哎呀,幾位神將,怎么都來了,快快請進,小的給您幾位安排個雅座?!?lt;/br> 曹卉道:“不必了,今兒個,我們妙衣妹妹要出嫁,我們要把第七層包下來?!?lt;/br> 唐婉兒瞪大了眼睛:“妙衣姐姐要嫁人啦?</br> 嫁給誰呀?”</br> 小二為難地道:“哎呀,不巧的很,天蓬大元帥已經包了第七層,您看這……”莊真道:“無妨,天蓬真君就是我們妙衣姑娘的新婚賀客,你只管帶我們上去?!?lt;/br> 唐婉兒聽了,又是一驚,宣妙衣成親,天蓬大元帥竟然賞臉親自來賀?</br> 嘶~,這六丁神將府與天河水軍關系不淺啊,這件事,我得稟報公子。</br> 小二一聽,頓時眉開眼笑,便將幾人請上樓去。</br> 天蓬正據桌豪飲,看到她們來了,不禁哈哈一笑。</br> 曹卉帶頭,六女上前參見天蓬元帥。</br> 天蓬嘿嘿一笑,盯著宣妙衣道:“妙衣姑娘,今日是你新婚之喜,這妝扮都不換一下么?”</br> 宣妙衣強笑道:“小神說過,這個……只簡單走個形式就行了,不想大操大辦?!?lt;/br> 天蓬頷首道:“也對,我等神人,何必如凡人一般,諸多的禮節。</br> 只是……新郎倌兒呢,怎么不見他的人?”</br> 曹卉道:“大元帥冒失了,這不是……吉時未到么,到了時辰,人家自然會來接親,拜堂成親可不在這里,只是官衙重地,不可做為妙衣的閨閣,我們就暫借這仙人居,當作妙衣的娘家?!?lt;/br> 天蓬嘿然道:“好!這么說,我也算是妙衣的娘家人了,好好好,我們就在這兒,等著新郎倌兒吧,今日宜破屋、壞垣、祭祀、破土、安葬,吉時著實不多,不知你們定的這迎親之時是幾時???”</br> 莊真道:“咳!好像……是辰時整?</br> 妙衣妹妹?”</br> 宣妙衣忙道:“對對對,是辰……辰時正?!?lt;/br> 天蓬似笑非笑地道:“是辰時啊,宜破土,難不成還宜破瓜?”</br> 對面六個都是女人,天蓬這么說可有些無禮了,雖說他是上神,曹卉等人仍是不免露出怒色。</br> 天蓬不理,突然揚聲道:“六丁玉女神將府,宣妙衣姑娘,于今日大婚,辰時迎親。</br> 今日仙人居上所有酒食,俱由本帥負責,以為妙衣姑娘賀!”</br> 仙人居上頓時一靜,片刻之后,各層的歡呼聲、馬屁聲、贊美聲、感恩戴德聲不絕于耳。</br> 齊嬋云兩眼放光,大呼道:“小二,小二,快上一頭烤仙駝來,要那駝峰最肥美的,里邊塞的八個月小牛犢子只要天禽星上特產的小黑牛,牛肚子里塞的小羊羔只要天衡星上的玉骨踏山羊,酒只要天河源頭所產的五糧佳釀,先上一二三四五……七壇,快些快些。”</br> 天蓬:……曹卉等玉女:…………龐師傅“臨危受命”,要操辦結婚喜宴。</br> 各層樓上客人,開始不要臉地點起最昂貴的菜肴來,龐師傅很歡喜,實在忙不開了,立馬叫人飛也似地趕去六丁神將府,把他那班徒弟都叫來。</br> 至于伙計……平時不可能備著許多閑置無用的伙計,這時人手不夠了,當然要再去其他酒樓借人。</br> 這邊正忙得沒頭蒼蠅一般,曠真人和紫霄公子這個老冤家又在仙人居門口碰面了。</br> 紫霄公子前呼后擁帶了一大票人,他接到唐婉兒報信,不知道六丁玉女要干什么,馬上就趕了來。</br> 他去天庭,曾受到天帝親自接見,言語之間引為心腹,曾暗示他要幫自己逐漸抓取權力,架空玄女。</br> 如果真能做成,紫霄公子包括他背后的紫霄仙宮,在北極天星域該是何等地位?</br> 所以紫霄公子對此滿口應承,回來后更是去見過了師父,得到了紫霄仙宮的全力支持,現在風頭甚勁。</br> 而曠真人則是顯擺來了。</br> 他帶著幾名劍修投入北極紫微上帝麾下,紫薇上帝對劍修還蠻重視,委了他們北極紫微宮靈官一職,一時間便顯赫起來。</br> 富貴不還鄉,如錦衣夜行。</br> 他自然想故地重游,顯擺顯擺,所以帶了幾個同僚的劍修靈官來了“仙人居”,不想正碰見紫霄公子。</br> 曠真人一見紫霄公子,便是嘿嘿一笑,傲然道:“我道是誰,原來是紫霄公子,曠某如今忝為北極紫微星巡天靈官,卻不知紫霄公子如今是什么職位啊?”</br> 紫霄公子把下巴仰得高高的,鼻孔朝天地道:“曠真人,你也知道,本公子的師門就在北極天,所以本公子是甚受玄女娘娘器重的,為此,特意為本公子單設了一個新的職司衙門,虎卉衛,本公子任都尉?!?lt;/br> 曠真人曬然道:“甚受器重?</br> 這是有多嫌棄你?”</br> 紫霄公子老臉一紅,怒不可遏道:“老不死的,你又想打架不成?”</br> 曠真人悠悠然道:“老不死的?</br> 老就該死么?</br> 你這可是罵了很多的上神上仙吶!聽說你師傅都活了三萬一千歲了,再無進境的話,快要天人五衰了吧?</br> 恭喜、恭喜!”</br> 紫霄公子怒道:“恭喜我什么?”</br> 曠真人眨眨眼道:“恭喜你快要榮升紫霄仙宮掌門啊!”</br> 紫霄公子怒不可遏,右掌一抬,一團紫雷便在掌心滾動起來。</br> “紫霄公子、虎卉中尉!”</br> 龐師傅慘叫一聲,嗖地一下就竄了出來,一把抱住了紫霄公子的身臂,身子就吊在了紫霄公子的膀子上。</br> “公子也是來為丁亥神將宣姑娘大婚之喜前來道賀的么?</br> 天蓬大元帥正在七層做客,剛剛宣布,今日所有酒食,由他負責。</br> 公子快快請進,快快請進!”</br> “呃?</br> 天蓬元帥在?”</br> 紫霄公子怔了一怔,氣焰頓斂。</br> 曠真人聽了,更是神色一肅,沒了嘻笑調侃之態。</br> 天蓬是北極四圣之首,北極四圣是北極紫微大帝麾下四大統軍將領。</br> 所以,他這位隸屬于北極紫微大帝的靈官,對同樣隸屬于北極紫微大帝的天蓬大元帥,哪敢有所造次。</br> 龐師傅倒也有小人物的智慧,知道抬出自己那位袁公孫女婿,也嚇不住這兩個刺頭兒了,所以直接借了天蓬的虎威。</br> 紫霄公子就破下驢,向店內走去,邊走邊道:“丁亥神將要嫁人?</br> 嫁的什么人吶?”</br> 曠真人帶著他的一伙人也往里走,心中暗想:“天蓬元帥這么捧宣神將的場?</br> 關系匪淺吶,那我是不是也該準備一份賀禮,拍拍大元帥的馬屁?”</br> 二人各自進了酒樓,也不敢上第七層去叨擾天蓬,只選了離第七層最近的第六層,各擇一處雅間。</br> 他們倒不敢占天蓬的便宜,叫的酒菜反比平時叫的要節儉了許多。</br> 酒樓中諸仙人交頭接耳,最為好奇的就是,今日之前,從未聽說丁亥玉女有了心上人,卻不知她這是要嫁誰?</br> 此時的天庭,還不曾真正做到統管三界,四海臣服,天規戒律也不似后來那般繁瑣,神、仙之間不禁嫁娶,但是門戶相差太懸殊,不僅有輿論壓力,天規也是要管束的。</br> 因為不這樣的話,天庭秩序恐將大亂,上下尊卑都沒有了,甚而還會出現堂皇上仙,公然與自己的妖侍坐騎合體同歡的行為,天庭體統何在?</br> 上仙威嚴何在?</br> 只是眾人互相一通消息,竟無一人曉得宣妙衣要嫁的人是誰。</br> 可……堂堂天蓬元帥都來相賀,甚至為了宣神將,要替她負責今日仙人居所有酒食錢,這交情……應該不是看在一個小小的丁亥神將面子上吧?</br> 那就是為了她將要嫁的人嘍?</br> 能讓天蓬大真君、北極四圣之首,已至大羅境真仙境的一位大修士如此示好,恐怕……宣神將這是攀上高枝兒呀。</br> 于是,對于宣妙衣的男人是誰,仙人居上,議論紛紛。</br> 倒是第七層上,靜寂無聲,一開始唐婉兒還想插科打諢,活躍一下氣氛,被天蓬元帥冷電似的目光淡淡一掃,也駭得不敢言語了。</br> 烤全駝由八個伙計抬上來那一刻,齊嬋云咕咚一聲吞了口口水,七層樓上,盡人皆聞。</br> 一只通體金黃、香氣撲鼻的仙駝放好,小柳提起一口小銀刀,削下一大片肥美的駝峰,呈于盤上,先敬獻于天蓬面前。</br> 接著又分別為曹卉等女面前獻上烤駝肉。</br> 齊嬋云剛剛叉起一片,還沒添進嘴巴里,便又哭喪著臉放下了,因為領導講話了。</br> 天蓬元帥嘿嘿一聲冷笑,淡淡地道:“辰時將至,宣神將,你那好郎君還要藏到什么時候,是不是該請出來,讓本帥、讓大家,見識見識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