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夫君真生我氣了?”</br> 琳瑯見他久久不說話,轉過頭看他。</br> “哎喲,好了,別生氣,我就是想逗逗你嘛。”</br> 小姐姐在女神經與小可愛的模式之間切換自如,側著身,雙手熟練摟住男人的脖頸,略微用力,讓他的頭低了下來。</br> 她用鼻尖輕輕磨蹭著對方的臉頰,柔柔嗓音更像貓兒撒著嬌,“我的好夫君,快消氣消氣?!?lt;/br> 紀澤捏了拳頭,沖她露出冷笑,“耍人好玩嗎?”</br> 說到底,這人不過是將他當成了挑逗的玩具。</br> 一會兒是天堂,一會兒是地獄,她對待自己的態度,全憑心情決定,任性得不得了。</br> “好玩兒,夫君不覺得嗎?”</br> 剛剛還在賣乖的琳瑯眨眼又換上了一副魔鬼的陰險嘴臉。</br> 在昏暗的燈火下,女人眼神幽魅,“妾身呀,喜歡看人想要反抗又反抗不了、垂死掙扎的樣子?!彼е腥说亩?親熱無比,嘴上卻說,“所以,夫君呵,你最好祈禱自己能被我喜歡得久一點,更久一點,不然,像我這么容易喜新厭舊的人,很快就會對你膩味了——你知道不受主人寵愛的玩具最后是什么下場嗎?”</br> “我就算毀了,砸在自己手里,撕得粉碎,也不會讓別人得到的?!?lt;/br> 紀澤沉默了片刻,“你這個瘋子。”</br> 琳瑯輕笑,“多謝夸獎。”</br> 紀澤不想跟她說話,松開了自己圈住對方肩膀的胳膊,從她旁邊走過,淡淡地說,“時候不早了,我們該回去了。”</br> 琳瑯跟在他的身后。</br> “噠噠噠……”</br> 女人高跟鞋的聲音清脆回響在空曠的走道上。</br> 紀澤在前面引路,對這個聲音,聽得莫名煩躁。</br> “你走路就非得這么招搖?”他禁不住說了一聲。</br> 琳瑯莫名其妙挑起眉,“我好好走路,怎么就招搖了?”</br> “我真是不懂你們這些女人,又不是沒鞋可穿,非得整什么高跟鞋,那么高的鞋跟,也不怕崴腳?!奔o澤別過臉,“走起路來還發出刺耳的聲音?!?lt;/br> 琳瑯看到他那不自然的臉色,稍微轉了下念頭。</br> 她還記得囚禁他的第一天,自己同樣是穿著高跟鞋去的。</br> 中途嘛,這人不太聽話,她就用鞋跟碾了他的胸膛。</br> 對于紀澤來說,高跟鞋興許成了他的夢魘。</br> 一聽到這種相似的聲響,他就會不自覺回憶起那天的事情。</br> 但是,很微妙的是,紀澤抱著琳瑯走出郵輪時,給她換的是一套尋常人家穿戴的銀灰色蝙蝠紋襖裙,以及一對兒淺水綠的繡花鞋。</br> 然而,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緣故,琳瑯醒過來后,身上還是原來那件的茜色天鵝絨旗袍,嵌著水鉆的紅色尖頭高跟鞋也好好套在腳上——也就是說,趁著琳瑯昏睡的時候,男人替她換了兩次的衣裳,還給她穿上了他自己“不喜歡”的高跟鞋。</br> 真正的綁匪會考慮到人質的穿著問題嗎?</br> 琳瑯意味深長想著。</br> 與其說是討厭,還不如說:男主在自己毫無察覺的情況下迷戀起那種被征服的感覺了吧?</br> 這男人一聽到她高跟鞋的聲音,身體止不住的興奮與戰栗。偏偏紀澤是愛臉面,他不想承認自己是被誘惑了,只能用這種強硬又別扭的措辭來表達他的“厭惡”,仿佛這樣就能說服自己似的。</br> 琳瑯微笑,“既然夫君不喜歡,那我就不穿了?!?lt;/br> 她很有心機,抬手扶著粗糙的墻面,頭發被全部挽到了另一側脖頸,溫柔垂在胸前。半張臉被籠罩在朦朧的陰影中,唯有那對寶石耳墜散發著幽幽冷艷的紅光。</br> 紀澤回過頭愣愣看她,女人彎腰的姿勢說不出的風流韻味。他離得不遠,還能看見她雪白腳背上那淡青色的纖細血管。她光腳踩在了石板上,有那么一瞬間好像踩在他的身上,瓷白的腳踝與周圍的陰暗環境格格不入。</br> 琳瑯試著走了幾步,柔嫩的腳心碰著石板上的沙子,她皺起了眉。</br> 她也沒喊疼,就這樣走著。</br> 她一邊走著,一邊在心里念著數。</br> 6、7、8……</br> 一道高大的身影似座小山般壓過來,毫不費勁抱起了她。</br> “夫君?”她手指輕翹著,勾起高跟鞋。</br> “你別誤會,我不是心軟?!?lt;/br> 他冷著臉,“萬一你走著把皮蹭破了,出了血,不知道又要想什么方法來折磨我?!?lt;/br> 琳瑯壓了壓上揚的嘴角。</br> 男主啊,您老的這個借口真拙劣。</br> 不過,看在他心甘情愿跳進自己圈套的份上,她也就不說什么話來打擊他了。</br> 夫妻倆回到了紀家。</br> 紀母好不容易見著了“失蹤”的兒子,又拉著人把他數落了一頓,同時朝著琳瑯不住飛眼刀。</br> 自從秦慧心敬茶一事之后,紀母愈發不喜歡琳瑯了。</br> 以前她嫌棄徐琳瑯是個鄉巴佬,出身貧賤低微,壓根沒有做紀家大少奶奶的資格。然而現在她卻有了深深的危機感:兒媳婦開竅了,無論是穿衣打扮還是交往應酬,舉手投足間,頗有當代世家名媛的風范。</br> 紀母覺得琳瑯就是個吸人精魂的狐貍精,瞧把她的兒子迷成什么樣兒了?成天就只會在她身邊打轉,連店鋪的生意都滯后不管了。</br> **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br> 紀母可不能讓琳瑯這個禍水害她兒子成為“亡國之君”。</br> 紀澤看了眼琳瑯的臉色,止住了紀母更難聽的話。</br> “您就別操心了,我們是成年人,有分寸的?!?lt;/br> 紀母一聽,高聲道,“你還好意思說分寸?你在房里跟你媳婦廝混也就算了,為了躲慧心,還跑去外邊筑巢!天天這么做,你也不怕腎虧呀!”</br> 紀大少臉皮兒一紅,吭哧吭哧地說,“不是您想得那樣……”</br> 紀母不聽他的辯解,又絮絮叨叨說了大堆話,話里話外無非是讓他節制房事,多放一點重心在生意上。同時,秦慧心那邊也不能冷落,兩家人畢竟是世交,不管出于何種緣故,身為丈夫,紀澤都應該對秦慧心好一些。</br> 琳瑯似笑非笑瞟了男人一眼,對方頭皮發麻應著紀母的話。</br> 最后紀澤實在是受不住了,用幾句場面話搪塞紀母,扯著琳瑯就走了。</br> 琳瑯并沒有鬧起來,這實在讓紀澤松了口氣。</br> 一連風平浪靜的過了幾天。</br> “我等會要外出一趟,興許要耗上幾個時辰?!绷宅樕焓秩∠铝伺?。</br> “需要我跟你去嗎?”紀澤上前,替她將紫狐披肩理好。</br> “不必了,你就好好看家吧。”她手指挨著他的胸口,眸光稍暗,“抱歉啊,昨晚一不小心就用力過頭了,這里還疼嗎?”</br> 他身體僵硬了一霎,不太愿意回想,“沒事。”</br> 琳瑯嘴角微勾,“沒事就好?!彼谀腥说念a邊留下淺吻,“那我出門了,要是我傍晚回不來的話,你就自己先吃飯吧,別餓著?!?lt;/br> “好。”他點點頭,“路上注意安全?!?lt;/br> 琳瑯果真出去了,紀澤送她到了門口,看著對方的身影消失在大街上。</br> 他站在外頭又觀察了一陣,確定人真的離開了,才轉身折返回房間。</br> “大少爺,這是大少奶奶吩咐廚房做的山藥銀耳湯,要您呀,趁熱喝?!敝閮憾藖碛裢?。</br> 紀澤一愣,沒想到她會這樣上心。</br> 他在珠兒的注視下喝完了,說,“我有些困,想睡一會兒?!?lt;/br> 這個丫頭表面是伺候琳瑯起居的,但琳瑯不在的時候,她充當了女主人的耳目,監視著紀澤的一舉一動。</br> 珠兒福了福身,收拾了桌面的東西,把門給關上了。</br> 紀澤知道她就在外面,沒走遠。</br> 他站在床邊,故意打了一個大大的呵欠,緊接著是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后來平靜了。</br> 紀澤聽著外面的響動,從開著的窗戶靈活跳出去了。他迅速避開了路上行走的人,來到了一處潔凈的、栽滿了梅樹的庭院。</br> “澤哥哥?”</br> 揪著花瓣泄氣的秦慧心看到那一抹修竹般的人影,瞬間亮了眼。她深紅色的裙擺在空中飛揚,猶如乳燕投懷,撲到男人的身邊。</br> 紀澤下意識就扶住了她的肩膀,并沒有讓她靠進懷里。</br> 太濃烈了。</br> 她身上的香氣跟那個人不一樣。</br> “那些下人呢?”</br> “我聽你的,都安排出去了?!?lt;/br> 紀澤緊繃的身體微微一松。</br> “澤哥哥,我就知道,是不是那個女人威脅你了?連我們好不容易見面,也得偷偷摸摸的。”秦慧心撅起嘴兒,很不高興。</br> “她有什么可怕的呀?”</br> 要不是她從可以拆卸的金簪里發現一張紙條,紀澤約她私下見面,她還真以為這個男人見異思遷,負心薄幸,那三魂七魄兒被琳瑯勾走了呢。</br> “慧心,你是不知道她的手段?!奔o澤揉了揉眉頭,告誡道,“以后要是見著了人,你也收斂點,別惹她生氣了?,F在紀府里布滿了她的眼線,我走一步都艱難?!?lt;/br> “澤哥哥你開玩笑的吧?她一個鄉巴佬,眼界短淺,能有這么大的能耐?”秦慧心不太相信,以為他是在誆人呢。</br> 紀澤看短時間內不能說服她,嘆一口氣,隨后想起了琳瑯的話,連忙說,“你身體還好嗎?有沒有不舒服,或者想吐的感覺?”</br> 秦慧心頓感詫異,兩人總算見面了,他好端端問這個做什么?</br> 她轉頭一想,紅唇揚起迷人的弧度,卻可憐兮兮地說,“不好,一點都不好?!?lt;/br> “你哪兒不好了?”紀澤皺眉,難道這么快就毒發了?</br> “我全身上下都不好,想你想得茶飯不思,你摸摸,我這臉都瘦了一圈了?!鼻鼗坌睦鹉腥说拇笳?,卻往自己的唇部上撫摸。</br> 紀澤眼里閃過尷尬,他想抽出手,但看了秦慧心那哀求的眼神,怎么也不忍心撤回去,只好任由著她去。男人心里還有點兒發毛,他迅速看了眼四周,漸漸平靜下來。</br> 那個魔鬼出去了,對,他看著人出去的。</br> “澤哥哥,慧心……想要……”</br> 秦慧心紅了臉。</br> “你要什么?”紀澤問。</br> “你知道的?!迸藡趁牧弥^發。</br> 紀澤滿頭霧水,“我該知道什么?”</br> “哎呀,澤哥哥你真是木頭!我要……你呀!”她陡然抱住了男人的窄腰,興奮的女人沒有察覺到他身體的僵直,羞答答地說,“在這里,也可以,反正他們不會太早回來?!?lt;/br> 還沒等紀澤回過神來,她迫不及待解開長衫上頭的領口。</br> 溫香軟玉在側,紀澤卻覺得后頭被毒蛇盯上了,他正想制止對方的動作,然而——</br> “喲,一出好戲呀?!?lt;/br> 含著笑意的女聲從不遠處傳來,紀澤悚然一驚。</br> 他機械般扭過頭來。</br> 老子……可能要完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