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燈初上的夜晚,涼爽的夏風迎面撲來。</br> 酒樓的旋轉門外，一個身姿修長的青年單手抵著褲袋,姿態散漫又慵懶，淺藍色格子襯衫有半截嵌進牛仔褲里,寬肩窄臀,那模樣比漫畫還要精致幾分。</br> “恭喜你畢業了。”</br> 電話那頭是溫軟似水的女聲。</br> 青年嘴角掛著痞痞的笑，“這么說來，你畢業禮物準備好了？”</br> 對方“哎喲”了一聲,狀似埋怨。</br> “曲初溪,你夠了,天天問我要禮物,你大少爺還缺送禮的人啊？”</br> “少爺就是缺送禮的人。”</br> 曲初溪把玩著手里的車鑰匙,聲線在夜色中愈發迷離,“要不,你把你自己打包送給我好了，雖然你這一年來小肚子長了點膘,但少爺也不嫌棄，勉強收了你算了。”</br> 琳瑯：“……”</br> 這小子越來越討厭了,還能不能愉快聊天了？</br> “你今晚幾點回來？”</br> 她干脆轉移了話題。</br> 曲初溪濃眉一挑，故意捉弄人，“還回什么回呀,這里有幾個美妞看上本少爺了,要跟我一起看雪看星星看月亮,從詩詞歌賦聊到人生哲學。”</br> 琳瑯翻了個白眼。</br> 小孩子的手段真幼稚。</br> “那行,我這個老人家就不打擾您大少爺的雅興了。”</br> 曲初溪忍著笑，“你的確是挺老的。”</br> 只聽見那邊的女聲陡然拔高，“曲初溪，你討打是不？”</br> 曲初溪想象她炸毛的樣子，笑意更濃，“我討不討打不知道，討喜倒是真的，很多小姑娘排著隊要跟我約會呢。不過呢，我本人一貫尊老愛幼的，要是放你這個孤寡老人在家的話，萬一發生了意外怎么辦？”</br> “呵呵，不勞您費心。”</br> “本少爺喜歡費心。”</br> “你這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br> “沒想到你居然是耗子呀！”</br> 他秒變嚴肅臉，“說，從實招來，你是哪個山哪個洞的？沒聽說建國以后動物不許成精么？”</br> “妾身乃盤絲嶺盤絲洞七仙姑座下，道長有何指教？”</br> 柔媚的嗓音仿佛能滴出水來。</br> 曲初溪聽得耳根都軟了。</br> “道長要替天行道，收了你這個妖孽。”</br> 那頭的人很傲嬌“哼”了一聲，“有本事你就來呀，看誰比得過誰。”</br> “好吧，道長他修為尚淺，沒捉住妖，反而被妖架起大鍋給煮了。看在咱倆是一家人的份上，你能不能溫柔點？”</br> 琳瑯被他逗得笑了，這小子皮起來真是沒多少小姐姐招架得住。</br> 她沒有接著他的話，令曲初溪稍稍有些失望。</br> “不管你多晚回來，路上注意安全。”琳瑯挽了挽耳邊的碎發，“還有，要是喝酒了，記得找人代駕，別傻乎乎逞能，我可不想大半夜去警局撈人。”</br> “知道了，老婆子。”曲初溪撇了撇嘴。</br> 她總是把他當成小孩子看待。</br> “行行行，我不打擾你了，好好玩。”琳瑯利落掛掉了電話。</br> 曲初溪看著屏幕黑了。</br> 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br> 他慢吞吞收回手機，轉過身。</br> 小弟喝得醉醺醺的，雙頰通紅，“老大，我總算找到你了，你再不回去，我可能要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他打了個酒嗝。</br> “那就回去吧。”他可有可無應道。</br> 曲初溪架著人回到了包廂，一把將身上纏著的八爪魚抖到沙發上。</br> 他才剛坐下，有人掐著時間點來敬酒。</br> 一股淡淡的香味掠過他的鼻尖，很獨特。</br> 青年的腦袋陷進松軟沙發里，他懶懶看向這個敬酒的女孩兒，長發披肩，櫻花紋樣的碎花吊帶裙添了幾分春天的明媚氣息。</br> “初溪，這一年以來多謝你的照顧。”</br> 女孩兒軟軟地說，嘴唇沾染了蜜粉，在燈光下無比誘人。</br> 旁邊的人開始起哄。</br> 周語蝶是他們這一屆當之無愧的校花，長了一張無比精致的美人臉蛋，尤其用水汪汪的眼睛看著你時，恨不得為她掏心挖肺死而后已。</br> 在曲初溪剛才出去的時候，已經有不少的男生借著醉酒的機會向女神表白了，不過得到的答案無一例外是“你是個好人”。</br> 曲初溪“嗯”了一聲，抓了幾粒骰子在掌心里把玩，垂下眼。</br> 周語蝶貝齒輕咬紅唇，“我答應了。”</br> “我答應做你的女朋友。”</br> 這下徹底引爆了全場。</br> 小弟歪倒在曲初溪的腿邊，笑嘻嘻朝著她拱手，“大嫂好。”</br> 周語蝶紅了臉。</br> “你是不是有什么誤會？”</br> 曲初溪手上動作一頓，懶散挑著眉，神態冷靜，不像是被表白的人。</br> “誤會？”女孩兒臉上的表情有些僵硬，“你每天偷拍我，還問我喜歡什么東西……”</br> 曲初溪“唔”了一聲。</br> 誤會大了。</br> “好吧，對不起，這事的確是我不對。”</br> 他實話實說，“我有一個喜歡的女孩子，她的模樣與身材跟你差不多。”他還特別強調，“當然了，她比你要美上一百倍，可惜就是不太愛打扮，穿得太老氣。我覺得你穿的衣服都挺合適的，就拍下來做參考。”</br> 他習慣被女伴討好，等到自己要真心實意去哄好一個人時，才發現這是一門高深的功課，不得已，曲少爺只好根據一些“戀愛圣經”來制定自己的追求方案了。</br> 周語蝶震驚看他。</br> “謝謝你喜歡我，不過我心里有人了。”</br> 曲初溪站起身，頗為溫和拍了拍她的肩膀，“我是個混蛋，配不上你，祝你以后找到真愛。”</br> 換做以往，曲少爺對于這種自作多情的人肯定直接甩來一通諷刺。</br> 也許是在琳瑯身邊待久了，他漸漸學會了收斂。</br> 嗯，沒錯，他今年目標是要當一個“人畜無害”的美少男，這樣才好讓她放松警惕，嗷嗚一口吃掉獵物。</br> “你們先玩，我有些困了，先回家了。”</br> 曲初溪擺了擺手，姿態瀟灑離開。</br> 旁人也不敢攔他。</br> 他開車回到了曲家，時間才過去了半個小時。</br> 曲初溪在玄關處換了鞋，聽見客廳里播放電視的聲音，隱約有凄厲的叫喊。</br> 原來是在看鬼片。</br> 他輕手輕腳來到對方的身后，壞笑著往她的脖子邊吹了一口氣。</br> “哇呀！”</br> 對方果然嚇了一大跳，抓起沙發的墊子就狂打他的臉。</br> 曲初溪連忙求饒，“別打了，我還要靠臉吃飯的呢！”</br> 琳瑯看清了人，更加不能放過他了。</br> 曲初溪見她越來越過分，不能繼續放任下去了，他直接拽住了對方的手。</br> “嘭——”</br> 身體不穩的兩人直直往沙發上倒，她秀麗的黑發鋪得到處都是，發梢上有幽幽的光，比艷鬼還要美上幾分。</br> 他貼得太近，呼吸幾乎拂著她的臉。</br> 曲初溪看得著了迷，慢慢俯下身來。</br> “啪！”</br> 下一刻他被利落踹到了地板上。</br> “我說啊，你下手怎么就不能輕一點？”</br> 曲少爺揉了揉摔成好幾瓣的屁股，“每次都踹人，還必踹腰，我真彎了你負責？”</br> 琳瑯晃了晃遙控器，“活該，誰叫你意圖不軌，以下犯上。”</br> 曲初溪干脆盤腿坐在地毯上，歪著臉，“我只是看見你臉上有東西，用嘴巴幫你清理一下，舉手之勞而已。”</br> 那還真是謝謝你的“舉手之勞”了。</br> 琳瑯呵呵冷笑，又丟了一個墊子下去。</br> 他眼明手快接住了，說，“我餓了。”m.</br> “冰箱里有方便面，自己沖。”</br> 曲少爺很委屈，“我今天畢業，你就給我整泡面啊？”</br> “那你想咋地？”琳瑯斜了他一眼。</br> “蟹粉獅子頭、龍井蝦仁、西湖醋魚……”他掰著手指頭一個個數，瞅了瞅琳瑯的臉色，一本正經道，“這些菜再好，也比不上你一碗炸醬面暖暖的溫度。”</br> 琳瑯身體抖了抖，雞皮疙瘩都起來了。</br> “你從哪學來的？”</br> “看小說呀。”他興沖沖地說，“我背了很多金句呢，要不要念給你聽？”</br> 琳瑯不再理會他，踩上拖鞋去廚房。</br> 曲初溪撿起抱枕，在她剛才坐過的位置上來回打滾。</br> 廚房里傳來切蔥的聲音。</br> 他雙手扒拉著沙發，懷里抱了一個胖乎乎的小老虎玩偶，眼也不眨盯著廚房，看她來回地走。</br> 及腰的長發被捆扎起來，系著圍裙，怎么看都是一副賢惠妻子的模樣。</br> 琳瑯不經意轉頭，就對上了那雙亮晶晶的眼睛，她忍不住撫額，“你能不能別老是盯著我，像鬼一樣，怪嚇人的。”</br> 曲家弟弟回她一個蜜汁微笑。</br> 更滲人了。</br> 琳瑯的手藝不算很好，但起碼沒到火燒廚房的地步，不一會香味沁了出來。她拿了一雙木筷子挑起面條嘗了嘗味道。</br> “好了嗎？”</br> 某人幽靈般出現在她的身后，高大的身軀彎著腰，下巴幾乎要抵著她的肩膀，撒嬌的姿態他倒是愈發熟練。</br> “感覺味道淡了點，你試試？”</br> 琳瑯打算從鍋里直接夾起來讓他吃。</br> “不用麻煩了。”</br> 他的視線掠過她的臉，忽然輕笑。</br> 曲初溪伸出紅薄的舌尖，溫溫柔柔舔了一下她唇邊的醬汁，吃進了肚子里。</br> “嗯，很美味。”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