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里的不良少年見唐銳回來了，伸長的脖子迅速縮了回去,一個個跟鵪鶉似的裝乖巧。唐銳的兇名可不是開玩笑的,誰敢觸他霉頭，上一秒還言笑晏晏,下一秒說不定就能砸得你腦袋開瓢。</br> 前頭的說話聲他們聽得不清楚，但瞅了瞅唐銳的臉色,就知道結果不太好，尤其這人還是一副失了心魂的樣子。</br> 誰敢給他吃癟？</br> 他們暗暗想著,那“大嫂”也真算是女中豪杰，居然敢在獅子頭上拔毛。</br>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最終推了推那個跟唐銳玩得最好的小弟。</br> “銳哥,大嫂她……”</br> 小弟看著眼色,小心翼翼貼過來。</br> “什么大嫂，人家不稀罕！以后別叫了！”</br> 唐銳冷冷丟下一句，嚇得小弟跳了一下。他凌厲眼風掃過里頭的女生,“還待在這里干什么？等著請吃飯嗎？”</br> 女生縮了縮肩膀,鼓起勇氣邁出了腿。</br> 少年們見老大發話了,也沒攔。</br> 女生連忙跑出了巷子，活像后面有鬼追似的。</br> 小弟見唐銳心情不爽,提議哥們晚上飆車，做一做熱身的活動。唐銳也去了,在這片區域,他的技術不說是第一,也是特別亮眼的成績，不出一輪，坐在他腰后的小女生就對他芳心暗許、目送秋波了。</br> 這小女生是附近二流中學的，剛初三，畫著一臉成熟的大濃妝，唐銳看著就違和別扭。</br> 冷不防的，他又想起了醫院那天，琳瑯從手術室走出來的陌生樣子，心里頭涌起又苦又澀的滋味。</br> 唐銳慢慢想起了那些封藏在記憶里的舊時光。</br> 她比他遲了半個小時出生，順理成章當妹妹了。</br> 學走路的時候，他心眼忒壞，故意弄了一只死了的癟蟲子丟她腳下，小娃娃嚇得當場摔了一跤底朝天，連門牙都豁了，為此他還被他老爸賞了一頓竹筍炒肉。由于是第一次挨打，他記得清清楚楚。</br> 他老爸這一揍，唐銳總算撿起了小哥哥所剩不多的良心，開始學著如何照顧小妹妹了。</br> 別的不說，小妹妹挺好哄的。</br> 雨天過后，他閑不住，捋了褲腿去池塘捉蛙。下水前，唐銳專門給她搬一只矮腳的小凳子來，兜里放一包切碎的梅干，保準她小屁股半天都能粘在凳子上。</br> 要是她哭了想鬧，也有辦法，塞一塊大糖糕就成，烏溜溜的大眼睛還掛著淚泡呢，只要有吃的，立馬就笑得跟個小傻子似的。</br> 這小傻子被他幾塊糖糕就收買走了，天天拽著他衣角，撒著腳丫子跟在他屁股后頭跑。唐銳是個不省心的，偏喜歡拈雞惹狗，嘴炮技能又強，招惹了好幾個小刺頭，逮住大人不在的機會就弄他。</br> 唐銳是個滑頭，當然是腳底抹油，能跑就跑，無奈身邊添了個身驕肉貴的小尾巴，讓她先跑，她還不要，非要固執跟著。</br> 跟什么跟，沒你我還更省事呢，小累贅。當時的他這么想著，卻是毫不含糊把人摟到懷里，就跟母雞護小崽似的罩著。他皮糙肉厚，挨幾下沒關系，她抽抽噎噎哭了才要命，上頭壓著幾座大山，抖抖腿，都能把他給鎮成肉餅了。</br> 這就是唐銳十歲前的生活。</br> 青梅竹馬，青蔥稚嫩。</br> 懵懂不識情事的他們還鄭重勾過了手指，說好一起吃到老玩到老。</br>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br> 誰想到，他不到五年就變得厲害了。</br> 表面上他爸媽是和平離婚，唐銳只能呵呵了，那后媽是他爸的初戀，有個比他還大的兒子。他媽林女士也不落后，在國外早就安家了，男友就等著她離婚。說愛他，戲唱得一個比一個足，為了追尋真愛，還不是轉頭把他扔下了。</br> 大人們都是騙子。</br> 在唐銳的眼里，曹家的長輩也是這樣，幫著他爸媽來瞞他。后頭他們讓小閨女來送吃的，唐銳更加坐實他們的“罪名”——要不是心虛，怎么會加倍彌補？</br> 但一樣一樣算起來，又關琳瑯什么事呢？</br> 大人造的孽，他居然讓他小青梅去承擔了。</br> 唐銳被冷風一吹，心頭徹底寒了。</br> 他沒辦法動曹家的大人，就想方設法毀他們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女兒，難怪琳瑯說他只會耍些陰私手段。</br> 沒錯，他就是個睚眥必報的小人。</br> 她說他臟，真沒錯。</br> 唐銳恍惚想著事，耳邊響起一片混亂的尖叫聲，“銳哥小心！”</br> 一束白慘慘的燈光刺得他眼膜發疼，差點流下淚來。疾風呼嘯，灌進了衣領里，他立馬偏轉了方向，但已躲閃不及，砰的一聲撞上了車頭，摩托車飛出了好遠，尾燈閃了幾下便熄了。</br> 格子襯衫暈開了一大團的血跡。</br> 琳瑯第二天才從曹父嘴里聽到唐銳受傷的消息，曹母拿著抹布擦桌子，哼了哼，罵了聲“活該”。</br> 曹父瞪了媳婦幾眼，“他爸媽在國外忙著生意，一時也回不了?，F在人又在重癥監護室里，沒脫離生命危險，身邊沒人照顧，怪叫人擔心的?！?lt;/br> 曹母張了張嘴，到底沒說話。</br> 兩人也清楚，那孩子對他們夫妻倆有心結。</br> “我去看看吧。”琳瑯說。</br> “不行！”曹母頭一個反對，自家閨女栽他手里還不夠慘嗎？</br> 琳瑯不說話了。</br> 曹母刀子嘴豆腐心，沒一會兒她就出門了，回來時滿臉凝重，曹父問她怎么回事。曹母微微嘆了一口氣，“不但是頭部受到了重擊，他當時還護著一個小姑娘，連背脊骨也傷到了。好在那小姑娘只是受了點小傷，療養幾天就沒事了。但唐銳……”</br> 她沒接下去說。</br> “但愿吉人自有天相吧。”曹父惋惜，畢竟是從小看著長大的小子。</br> 唐銳的父母一聽他出事了，連忙趕了回來，連要緊的合作也推了。林女士隔著玻璃窗看向那個病床上插滿了管子的少年，瞬間紅了眼眶。</br> 唐父沉默寡言，拍了拍前妻的肩膀。</br> 唐銳在重癥監護室待了三天，終于轉醒，旁邊是激動得流淚的父母，他動了動嘴，最終將驅趕的話咽回肚子里。</br> 三個月后，唐銳恢復得差不多了。出院的當天，唐父在酒樓定了一桌好席面，邀請曹家過來一起吃飯，熱熱鬧鬧的才算個人間煙火的滋味。</br> 唐銳一聽琳瑯也會跟著來，坐立不安，唐父看到了，就笑著說，“怎么，還怕你小媳婦跑了不成？”</br> 他在國外，并不知道兒子拐著老曹家的女兒去做女混混。曹父曹母也是個厚道人，沒在他面前提這檔子事。</br> 唐銳看了他老爸一眼，才緩緩說，“她不是我小媳婦?！彼趺催€有臉再去禍害人家一回。</br> “不是你小媳婦？”唐父故意逗他，“那是你的誰？天天做夢琳琳喊著，邊喊邊哭，誰還能這么寶貝讓你念著？”</br> 唐銳喝了口茶，差點沒嗆死自己。</br> 他還想問那是怎么一回事，服務員領著人來了，立馬把嘴閉上了。</br> 唐銳盯著白瓷茶杯，仿佛能看出一朵花來。他手指轉動著，借著光滑的杯身，堪堪映出對面的模樣。</br> 松松扎著馬尾辮，襯著珊瑚色的朱果，她漫不經心將視線投注在窗外的風景，藕粉色的連衣裙照著她鮮活又美麗。</br> 大人們在聊大人們的話題，熱絡得很，而小一輩這邊就冷清多了。</br> 曹母見著這邊情況，問她，“怎么了，今天這么不精神？”</br> 少年心頭一跳，狼狽低下臉。</br> “沒什么，就是想念李師傅的絕活而已，他突然要搬走了，怪可惜的?！绷宅樥伊藗€借口。</br> 李師傅是鎮上賣小吃的，過橋米線是他最受歡迎的一道面食，大骨湯熬得醇厚誘人，油辣子也夠味，薄薄的肉片帶著韌勁，混著蔥花蒜蓉的清香，那米線異常的爽口，琳瑯來了之后立馬淪陷了。</br> 要不是那小毒物盯著，她天天都想下館子吃。</br> “李師傅他兒子有出息了，要接他去享福了?！辈苣负?。</br> 一頓飯就在大人們的聯絡感情中度過了，琳瑯恢復了日常的上學活動，她跟女主井水不犯河水的，一時也相安無事。</br> 不過兩人容貌出色，有好事者把她們拎出來比對。</br> 一個是?；ǎ粋€是美女學霸。</br> 名頭漸漸傳出來了，琳瑯走在路上時不時就得被攔截一下，塞上一封粉粉嫩嫩的小情書。</br> 談雨嘉心里稍微不太舒服，她難道長得比那個曹琳瑯差嗎？她又想，算了，當個真材實料的學霸總比花瓶來得好。</br> 琳瑯收到情書還有些新奇，回家就掏出來看了。</br> 她的“小老公”背著小書包放學回來，見琳瑯看得津津有味，他也瞥了一眼。</br> ——你的眼睛又大又圓，就像貓眼一樣亮晶晶的。</br> 貓是豎瞳的，這人眼睛沒毛病？</br> ——每次你經過我的窗前，胸口悶悶的，好難受，我是生病了嗎？</br> 身體出了問題，怎么不去醫院看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