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嗤——”</br> 女人的笑聲突兀響起。</br> 弟弟們立刻扭頭去看他們的長姐。</br> 比起嚴肅穩重的兄長大人,姐姐的坐姿好像從來沒有規矩過,要么是斜斜倚著身子,要么是一手支著下巴,百無聊賴看著他們。</br> 就像現在這刻,她雙指撐著臉頰,系在細頸上的綠寶石隨之滑動,閃動著幽幽的光澤。</br> “抱歉,有些忍不住。”琳瑯嘴角輕勾,“十六歲的小新娘還真是有勇氣呢。”</br> 艾薇兒對琳瑯沒有太多的好感,大概是從一開始就注定的,聽見琳瑯說了這句話,認定她是來嘲笑自己的。</br> 小姑娘的骨子有著不服輸的個性,當即反唇相譏,“卡帕多西亞小姐,您這是抬舉艾薇兒,艾薇兒可沒有您這么大的勇氣與魅力,連自己的親生弟弟也不放過。”</br> 琳瑯含笑,“多謝夸獎。”</br> 沒有惱羞成怒,反而是一副欣喜愉悅的樣子。</br> “你、你——”</br> 艾薇兒哪里見過這樣不要臉的人,氣得整張小臉發紅。</br> “托瑞多,你的女孩兒生氣了,不去哄哄行嗎?”琳瑯抬頭看向站著的青年。</br> 作為地位僅次于梵卓與瑟泰特的弟弟,有著一頭純粹耀眼的金發,面目俊美,身姿矯健,外表的得天獨厚使得他如同希臘的神袛阿波羅,令天際的晨星也黯然失色。</br> 他溫柔多情起來時,恐怕達芙妮也不能拒絕這個英俊青年眼里的光輝。</br> “姐姐想要托瑞多去哄嗎?”</br> 翻版的阿波羅吸血鬼眼也不眨瞅著她。</br> 這群吸血鬼弟弟的眼睛總是漂亮得讓琳瑯驚嘆,托瑞多跟兄長梵卓一樣,同樣是藍色的瞳孔,前者的顏色較深,少了后者的冷淡與尖銳,是一種類似于天空的澄藍寶石,晶瑩透徹。</br> 風流的貴公子裝出可憐兮兮的樣子,要多違和有多違和,被看不下去的喬凡尼直接捅了一肘子。</br> 托瑞多轉頭,面無表情的,一拳砸向對方的肚子。</br> 喬凡尼嘶嘶地叫。</br> 吸血鬼弟弟耍完狠后,又睜著一雙水汪汪的藍眼睛,繼續可憐兮兮瞅著琳瑯。</br> “嗯……”</br> 琳瑯裝作認真思考。</br> 吊足對方的胃口之后,她才露出了璀璨的笑靨,“怎么可能,姐姐的托瑞多生來就應該是被哄的。要是姐姐最親愛的弟弟低聲下氣去哄別人的話,姐姐看著肯定心疼。”</br> 托瑞多的心里甜滋滋的。</br> 連可惡的喬凡尼當眾拆他的臺也不計較了。</br> 今天是他為數不多的幸運日!</br> “你們、你們簡直是……”</br> 艾薇兒怎么能容忍未婚夫跟另一個女人打情罵俏,眉頭高豎,怒氣沖沖地說,“好,托瑞多,這是你逼我的!就這樣,你跟你見鬼的姐姐相愛去吧!以后不要再來找我了!”</br> 繼摔了價值連城的珍珠項鏈之后,她又把一頂昂貴的帽子給扔了,發泄般砸到了托瑞多的身上。</br> “啪——”</br> 無辜躺槍的是身后的喬凡尼,因為鎖定的對象早一步躲開了。</br> 喬凡尼也沒有生氣,將帽子從臉上取下來,指尖上旋轉著,唇邊甚至含了一抹細微的笑意,這個奸商懶洋洋挑撥道,“哥哥,你的新娘好像不怎么聽話哦。”</br> 托瑞多現在一聽到“新娘”的詞就緊張,他做賊般看了看琳瑯,對方沖著他眨了眨眼,又把弟弟挑逗得心猿意馬。</br> 他若無其事挪開了視線,發紅的耳根出賣了他并不平靜的心緒。</br> 不過對上這群讓他恨得牙癢癢的兄弟,托瑞多就沒那么具有“紳士風度”了,他很不優雅翻個白眼,索性也不裝什么溫柔情人了,“說得好像跟自己無關似的,也不知道誰前幾天還在四哥面前夸下海口,說自己對這次打賭有信心,新娘的初夜贏定了。”</br> 喬凡尼變臉比翻書還快,一秒進入迷茫的狀態,“誰啊,這么大的臉兒?”</br> 同是兄弟,他怎么會不知道托瑞多的陰謀?</br> 這個壞心眼的哥哥在兄弟間經常散播他的不良謠言,導致年輕的喬凡尼早早被貼上了“無奸不商”、“歹毒陰沉”的標簽,每次跟兄弟們一起行動時,他總是被撥到了兄長梵卓那邊,因為兄弟們都忌憚他的城府,怕他在背后放冷箭。</br> 喬凡尼滿腹怨氣,他還沒跟這個老四算賬呢,對方又在挖坑埋他了。為了在姐姐面前裝乖賣俏,博個好印象,就能把弟弟踹下臟水嗎?</br> 還沒等喬凡尼反擊,終于察覺到不對經的女主角爆發了。</br> “你說什么?什么打賭?什么初夜?”</br> 艾薇兒顫抖著身子,搖著頭,臉上寫滿了不可置信的神色。</br> 忽然間,她瘋了一樣,跑到托瑞多的面前,沾著泥濘的手緊緊揪住了對方的衣領,聲音凄厲質問,“你們……打賭我的初夜?”</br> “啊,你說這個啊……”</br> 卸下了那溫柔體貼的紳士面具,托瑞多的語氣難免顯得敷衍而散漫,“是諾菲勒跟茨密希這兩個小子閑得無聊,做哥哥的,只好陪著他們玩一玩嘍。”</br> 越是血統純正的吸血鬼,容貌的生長就愈發逆天,比如他們十三氏族,在該隱失蹤、第二代隱世不出的情況下,是當之無愧的血族主人。</br> 龐大豐富到令人咋舌的學識,骨子里浸染了無數帝國的風度,時間讓他們成熟而睿智,高貴的身份讓他們精致而不世故。</br> 可以說,恩菲爾德城堡里聚集的是血族最為頂尖的勢力。哪一個單獨拎出來,都足以引領一個世紀的繁華。而跟他們比起來,艾薇兒只是個普通平凡的女孩兒,放在人群里都認不出來。</br> 也只有人類新娘這個標簽讓他們稍微感興趣一些。</br> 自始自終,艾薇兒對兄弟們來說,不過是一件愉悅身心的工具。</br> 所以當艾薇兒得知真相,情緒瀕臨失控邊緣時,吸血鬼們一反常態,有的坐在沙發上,有的靠著椅子,還有的雙手抱胸,皆是一副看好戲的樣子,冷漠與薄情演繹得淋漓盡致。</br> 吸血鬼原本就是一群冷血又野蠻的家伙。</br> 艾薇兒的期望過高,這段日子又被這群俊美、溫柔得一塌糊涂的吸血鬼慣壞了,每天都快活得不得了,宛如城堡里最受寵愛的公主。突然見到他們除了笑臉之外的冰冷一面,一時半刻傻傻的,還沒緩過神來。</br> “不,我不相信!”</br> 她尖叫著,又死死扯住了托瑞多的領子,雙眼通紅猙獰,“你是騙我的對不對?你說我是你心目中最可愛的小女孩,像雛菊一樣單純鮮嫩,你怎么能聯合他們,做出這樣的、這樣惡劣的……”</br> 艾薇兒哽咽了。</br> “你這個騙子!大騙子!”</br> 她雙手握成了拳頭,一個勁兒捶打青年的胸膛。</br> 眼看著她鼻涕眼淚直往下流,還朝他這邊撲過來,有著輕微潔癖的托瑞多趕緊往后退了好幾步。</br> 兄弟里潔癖最嚴重的除了梵卓,雙胞胎首當其沖,尤其是后期的重癥患者茨密希,他看見鼻涕就渾身不舒服。</br> 誰讓這尊小惡魔不舒服了,他就敢讓誰一輩子難過。</br> 茨密希雙臂環著胸,冷笑地說,“鬧得差不多也就得了,不過就是一個低價買來的奴隸,耍什么破脾氣?不用你干苦活,給你吃最好的牛排最好的烤羊,穿最舒服的絲綢長裙,住最松軟的大床。你有什么可抱怨的?”</br> “既然接受了主人禮物的饋贈,相應的,也要付出代價,不是么?你憑什么指責我們的卑劣?難道你以為這一切的享受都是理所當然的?拜托,你好歹也找個鏡子照照你長什么樣子,要是長得跟我姐姐差不多,做得了政界的首席談判官,多國語言,騎馬狩獵,那行,你說什么就是什么,迷人性感的女士是值得被寵愛的。”</br> “但你以為你是誰啊?我們送了你那么多的首飾衣服跟鮮花,可曾從你手里收過半點回禮?”他譏笑,“我也是第一次見到你這種只吃不吐的卑劣人類,反過來還惱羞成怒,請問是誰給你的資格?”</br> 被茨密希一頓夾槍帶棒的諷刺,艾薇兒的臉色蒼白得厲害,她試圖為自己爭取喘息的空間,“你胡說,我來這里,是未婚夫叫我來的……”</br> 茨密希手指點了點腦子,微笑道,“艾薇兒小姐,請您用您熱騰騰的腦袋想一想,好好想一想。沒有任何的信物,單憑一個老家伙的胡說八道,你就信了,孤身一人來到這里,還跟一群男性住在一起。你覺得你是出于什么動機來到城堡的呢?又是出于什么動機,在您認定了托瑞多是您未婚夫的情況下,毫無芥蒂接受了別人的鮮花禮物?”</br> “既然你來者不拒,我們又為什么不可以做一個無傷大雅的打賭呢?”</br> 他翡翠色的眼眸漸漸浮現了血紅。</br> “不過,既然你都發現了,游戲嘛,也可以到此為止了。”</br> 不知是看到了什么,少女放聲尖叫,一屁股摔在了地毯上。</br> “牙,有牙——”</br> 她驚恐到失聲,幾乎是爬到了托瑞多的腳邊,哆哆嗦嗦拽住他的褲腿,“你看,他的牙長出來了!他不是人!不是人啊!上帝,他是惡魔!”</br> “哦,這樣啊。”</br> 意料之外的是,被求救的對象反應平常淡然。</br> “托瑞多!你好好瞧瞧,茨密希的牙長出來了,就像獠牙!魔鬼,一定是魔鬼!”</br> 她緊張到冒汗,哀求去看她的保護神。</br> 然而,目之所及,是一對血瞳,以及更長更尖的獠牙。</br> “不!”</br> 她崩潰大喊,不知是哪里來的力氣,她竟然一路跌跌撞撞跑到了城堡的大門。</br> 無論她怎樣使勁,指甲刮花了,大門依舊紋絲不動。</br> 好像被下了詛咒。</br> 而身后,亮起了一盞盞鮮紅到灼傷的燈籠。</br> 血淋淋的,憐憫注視著他們的獵物。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