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到地方了?!?lt;/br> 馬車外傳來少年的愉悅聲音。</br> 琳瑯歪斜下身子,伸手撩開了帷幕。</br> 澄明的光涌進眼底。</br> 充當車夫的諾菲勒正笑意吟吟瞧著她,在他的身后是幾排錯落有致的鄉村農房,墻壁是漆紅的,看起來鮮亮誘人。拐彎的小麥田邊有一間橘色小教堂,算是附近最高的一座建筑。教堂附近自由生長著茂密的藍色矢車菊,色澤明麗,在午后的陽光下招招搖搖。</br> 幾個小孩子正在羊腸小道上玩著泥巴,渾身臟兮兮的,他們聽見了馬車轱轆的響動,紛紛扭過小腦袋,從未見過生人的眼睛里流露出好奇又羞怯的光。</br> 這里是一個與世隔絕的小村莊,繁茂蔥郁的樹林與遼闊的水域讓人們自給自足,很少跟外界進行商品交換,因而保留了較為原始的部落傳統。</br> “怎么樣?喜歡這里嗎?”</br> 少年的嗓音稍稍透著幾分猶疑。</br> 他想將姐姐藏起來,不讓他們找到,所以不太適合在一些大城市里生活,但他又擔心姐姐住慣了城堡,看不上這些簡陋的鄉間民居。</br> “簡直是……”</br> 她故意拖延了好久才開口。</br> “夢中天國?!?lt;/br> 諾菲勒眉頭一松,笑容干凈純粹。</br> “姐姐喜歡就好!”</br> 為了融入當地的生活,獲得居民的好感與信任,戲劇演員出身的諾菲勒捏造了一個無比凄美的愛情故事,年輕的男女在泰晤士河畔一見鐘情,迅速墜入愛河,然而,家族卻為他們各自安排了不同的聯姻道路,殘忍拆散了他們。</br> 于是,這一對有情人相約在月圓之夜私奔,跋山涉水,想要尋找到一處寧靜僻遠的地方隱居,遠離家族的紛爭。</br> 琳瑯聽完這個劇本,沉默了一下。</br> “怎么了,姐姐,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嗎?”</br> 他舔了舔羽毛筆,舌尖浸染出一道墨跡。羊皮卷上是他新寫的劇本,似模似樣的,連演員的神態與動作都標明上去,務必要演得真實感人。</br> “諾菲勒……”</br> 她踟躇著,不知要怎么樣開口。</br> “我跟梵卓……”</br> “噓!”</br> 羽毛筆輕柔抵住了她的唇角,少年趴在她的膝蓋上,仰著一雙碧綠色的寶石眼眸,“姐姐,你忘了嗎?你已經死了,就在那條叫瑪麗的輪船上?,F在的你,只是諾菲勒的姐姐、妻子?!?lt;/br> 咬字到最后一個詞時,他不太自然游離了視線。</br> 盡管吸血鬼容顏永駐,時間對他們格外寬容,身旁從來不缺各種風情的美人兒,然而,比起美色與情/欲,諾菲勒更喜歡的是跟弟弟一起捉弄他人,更別說肩負起什么責任了,過了幾百年,他的心態仍舊是一個貪玩的孩子。</br> 現在,“丈夫”這個身份于諾菲勒而言,是陌生的,又帶著某種新奇與害羞。</br> 少年自然握住了她的手,擱在自己的臉頰邊,枕著溫暖,他的語氣漫上眷戀,“姐姐,除了哥哥,你也認真的,看一看諾菲勒好不好?我不在乎你是人,還是神,哪怕是諾菲勒幻想出來的完美情人。”</br> “雖然演了很多的愛情劇,諾菲勒至今仍不知道它是什么模樣?不過,如果是姐姐的話,諾菲勒想每天清晨睡醒,一低頭,就能看見姐姐長長的睫毛跟玫瑰般的嘴唇。而且,諾菲勒一定會好好狩獵,給姐姐做很多好吃的野味,決不讓姐姐餓著肚子?!?lt;/br> 盡管不能給你仲夏夜之夢般的瑰麗夢境,可諾菲勒發誓,決不讓姐姐受到半點委屈。</br> “所以……姐姐當諾菲勒的妻子好嗎?我會像騎士一樣,愛護你,忠誠于你,永不背叛。”</br> 藍色的玻璃窗被陽光折射出縷縷的光影,是一種心醉神迷的深邃顏色,映在少年精致的眉眼上,愈發的虛幻美麗。</br> 琳瑯的手指微動,貼上了他的臉頰皮膚,她能感覺到對方因為她這個細微的舉動顫了一下。</br> 那么的小心翼翼。</br> 在琳瑯選擇情人的順序中,諾菲勒被她似有若無給忽略了,明明他第一個得到琳瑯首肯的資格,但女親王心有所屬的卻是他的弟弟,然后又是托瑞多、布魯赫、梵卓。</br> 他的感情在等待的時間里便醞釀出了卑微。</br> 琳瑯最終說了聲好。</br> 她的手心里淌著晶瑩的淚珠兒。</br> 小吸血鬼一副淚眼汪汪的可憐樣子,讓琳瑯無法拒絕他的吻。</br> “姐姐……”他唇瓣泛著蹂/躪后的紅光,啞聲地說,“諾菲勒,真的沒有在做夢嗎?”</br> 琳瑯用額頭碰了他一下。</br> “疼不疼?”</br> “不疼?!?lt;/br> 她又重重磕了一個,聲音響亮,自己都覺得額角隱隱發疼。</br> “疼不疼?”</br> “不疼。”</br> “……小混蛋,快說疼,我不想撞了?!?lt;/br> 諾菲勒低笑,“嗯,很疼的。原來真的不是在做夢。上帝它總算做了一件好事,我今晚打算不去騷擾它了?!?lt;/br> “所以,就改換騷擾姐姐嘍?”</br> 她低著脖頸瞧她,滿頭的烏發散在膝蓋上,鬢邊插著一束鮮嫩的小野菊,連眼睛都仿佛開出絢爛的花色來。</br> 諾菲勒忽然覺得喉嚨一陣異樣的瘙癢,他不敢再看,怕自己溺斃在這雙眼睛里,做出不理智的事。</br> “我、我去看看查爾斯一家回來了沒有,他們捕到的魚是最鮮美的?!?lt;/br> 他局促起身,差點絆倒了門邊的椅子。</br> 后頭響起悶笑。</br> 諾菲勒摸著鼻子,臉紅得更厲害了。</br> 以前還不怎么覺得,現在他跟姐姐同處一室后,就會特別的害羞與膽怯。他總是想親親她的嘴唇,摸摸她柔軟的發絲,一旦這個念頭在心底發芽,他整個腦袋跟身體就不受控制了。</br> 諾菲勒心癢難耐,悄悄的,又回頭瞧了一眼。</br> 對方正好也在看他,光線落在她的發梢上。</br> 那一瞬間,什么都不重要了。</br> 在小村子里,他們平淡生活了一年多的時間。</br> 諾菲勒收斂起了演員時期的光芒萬丈,心甘情愿的,學著當一個普通平凡又珍愛妻子的丈夫。</br> 由于妻子口味不停變化,他最近還學會了下河捕魚,以一個廚房殺手的身份,做出一頓像模像樣的飯菜來。</br> 傍晚,晚霞灑落在清澈的河水上,諾菲勒熟練提起魚簍,里面是滿滿的戰利品,在其他男人的羨慕目光中,他得意離開。</br> “姐姐,我回來了?!?lt;/br> 他一進門,忍不住摟住了琳瑯的腰身,在頰邊落下綿甜的吻。</br> “肚子餓不餓?我給你做飯去?!?lt;/br> 諾菲勒又在琳瑯身邊膩了一會兒,才乖乖去廚房了。</br> 晚飯過后,他照例泡了一壺花茶,用小巧的杯子裝著,遞給了琳瑯。</br> 妻子露出了苦惱的神色,滿臉地糾結,“諾菲勒,你確定沒有拿錯茶葉嗎?為什么這茶喝得這么苦?”</br> “姐姐,這話你都問了一年了,不膩么?”諾菲勒無奈。</br> “那你這茶葉還苦了一年呢,就不許我埋怨一下呀?”琳瑯提高聲音。</br> 諾菲勒只能哄她,“就苦那么一下子,你閉著眼,咕咚咕咚就吞下去了?!?lt;/br> “不喝,太苦了?!?lt;/br> 妻子耍起小脾氣來。</br> “你……真是的,非要我喂是吧?”</br> “才、才不是,唔……”</br> 綿軟的唇覆壓上來。</br> 諾菲勒自己喝了一口,捏著琳瑯的下巴,再慢慢渡過去,最后用舌尖勾去她嘴角的汁兒。</br> 琳瑯好久緩過神來,上衣的紐扣不自不覺中解開了,她抓住了那不安分的爪子,“干什么,喂藥就算了,大白天的,你還想干壞事?”</br> “現在是黃昏了?!?lt;/br> “黃昏也是白天的?!?lt;/br> “姐姐……真的不行么?”</br> 翡翠般的眼眸氤氳起惹人憐愛的霧氣。</br> 琳瑯說不行。</br> 諾菲勒果然聽話放下了手,琳瑯背過身去,扣起紐扣。</br> 結果腰肢一緊,她驚呼著,被偷襲的匪徒抗在了肩膀上,輕車熟路進了臥室,將她禁錮在身下的狹窄地方。</br> 帷幕遮著窗戶,室內昏暗。</br> “姐姐,現在是黑夜了。干壞事的合法時間哦?!?lt;/br> 他俯身輕笑,在她的脖頸邊啄了一口淺吻,琳瑯起先還躲著,后來拗不過他,掙扎力度漸漸減弱。</br> 取而代之的,是逐漸急促的呼吸聲。</br> 意亂情迷的諾菲勒忽然停止了,他抬起頭去看人,對方臉色發白,嘴唇咬出一道深紅的痕跡。大量的冷汗順著她的額頭滑落下來,浸濕了鬢角。</br> “……姐姐?姐姐你怎么了?”</br> 諾菲勒摸她的額角。</br> “疼……好疼……”她緊緊揪住了胸口的衣服,“這里,疼得厲害。好像有什么,在破裂?!?lt;/br> 他瞳孔緊縮。</br> “好疼……”</br> 她痛到抽搐,肢體呈現一種不正常的扭曲姿勢。</br> “諾菲勒,疼,真的好疼——”</br> 他慌亂不已,只能摟住她,不停安撫,“不疼,姐姐不疼。”</br> 最后,諾菲勒實在是不忍心看到這種痛不欲生的場面,迅疾劈暈了琳瑯。</br> 待人軟軟滑在他身上,諾菲勒凌空攝取了一件寬大的黑袍披上,將人藏在懷里,悄悄出了門。</br> 他來到了村子森林的禁地,一個破舊的木屋前。</br> 黑影瞬間籠罩。</br> 諾菲勒冷冷盯著藥爐邊的丑陋怪物。</br> “這是怎么回事?我的妻子今晚發作了,你的藥是不是過期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