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那天的意外,這一月之期之內,心慌意亂的魏鈺沒有再來見琳瑯。</br> 他每天正常上朝,回去就研究那一粒海棠花種。</br> 可是這玩意兒種在土里那么久,一直沒有冒頭!</br> 怎么會這樣?</br> 難道他的方法不對?</br> 王府上有關于花卉植物的珍藏書籍都被魏鈺翻了個遍,沒轍。就舍下了臉皮,向一些有經驗的老花匠取取經。</br> 這樣一番折騰下來,自己卻是不知不覺就成大師了。</br> 比如說府里那幾盆叫老花匠們束手無策的重瓣牡丹,魏鈺一下子就看到癥結所在。</br> 就算自己日后就算不當王爺了,種一些花花草草也能養活自己的吧。魏鈺暗想著。</br> 特么的都是被那個小壞蛋給逼的!</br> 魏鈺心不在焉摩挲著花盆的金絲沿邊。</br> 也不知道那個沒心沒肺的小壞蛋在干什么呢?</br> 話說琳瑯在干嘛?</br> 當然在給狗,哦,不對,是給她的男人順毛啊!</br> 英俊的皇帝陛下正臭著一張臉,“魏王那家伙好像對你上心了。”</br> 其實他心里后悔了,早知道這樣,他就不該同意琳瑯的方案,讓她去接近魏王!</br> 雖然魏琛知道琳瑯是不可能喜歡那家伙的,可就是不爽,自己的東西被一頭狼給惦記上,糟心!</br> 一個不爽之下,他將女人的手拉過來,嗷嗚一聲,重重咬下一口。</br> 雪白的手臂上頓時留下一個深紅的牙印。</br> 琳瑯:“……”</br> 他真的是屬狗的吧?動不動咬人的暴脾氣真是欠收拾!</br> 魏琛滿意了。</br> 嗯,此女已經打下朕的專屬烙印了,旁人不容覬覦。</br> 然后他想了一下,決定繼續懟情敵。</br> “聽說魏鈺天天回去擺弄那顆破種子,他一個堂堂的大魏王爺,還想當那破花匠不成?!庸俗!太庸俗了!”他眼神不屑。</br> 琳瑯微笑,“花匠不好么?在我看來呀,懂得種花的男人更有情趣呢。”</br> “……”</br> 一萬點暴擊。</br> 男人可疑的沉默了一下。</br> 然后,他深沉著一張臉,緩緩開口。</br> “朕……其實略懂種植之術。”</br> 嗯,明天上朝就讓那只小元寶去外頭收幾個頂尖花師回來!</br> 皇家其實秘藏了不少的種花種田種蔬菜的典籍,干脆都搬到他御書房去好了!</br> 他現在不會,不代表以后不會啊,對吧?</br> 于是皇帝陛下理直氣壯地說,“你種花上要是有什么不懂的,直接問朕就好了!”</br> 喲,這宣誓還挺洪亮的。</br> “陛下還懂種花呀?你真聰明。”</br> 琳瑯沖他一笑,意味深長的。</br> 呵呵,還種花?</br> 皇帝是要當她的花肥么?</br> 這個愚蠢的男人上回興沖沖地跑來,說要給她的海棠澆水,讓它感受一下“帝王之恩”。結果呢,整盆淹了不說,被她逮住時還裝死,把責任一股腦兒推給了全程不在場的小元寶。</br> 不過,男人嘛,死要面子,夸夸他就好了。</br> “那臣妾以后的花,全都仰仗陛下了。”</br> 琳瑯甜蜜地撥弄他的頭發。</br> 被順毛捋了的男人果然很高興,之前他還想“問罪”來著,立馬被琳瑯的三言兩語給帶偏了話題,興致盎然跟她談論起皇家的種花種田“心得”,表明自己是“很有經驗”的。</br> 一個月的時間轉瞬而過,魏鈺心心念念的海棠沒有開花。</br> 男人捧著花盆,垂頭喪氣站在琳瑯的面前。</br> 貴妃今日穿著格外動人的寶藍色織錦曳地裙,纖薄的耳垂飾著瓔珞墜子,煙紫色的流蘇晃動著,仿佛春天的花影盤落在肩頭。</br> “我……我失敗了。”</br> 不知道為什么,魏鈺莫名有一股羞恥感。</br> 琳瑯欣賞夠了他臉上的失落,才慢悠悠地說,“你要是真種出花來,那可真是奇了。”</br> 聽到這一句話,他猛然抬頭。</br> “那是一粒觀賞性的花種,好看,但沒有生命。”她斜了人一眼,秋波瀲滟,“這你都看不出來,鈺哥哥也太笨了吧!”</br> 魏鈺:“……”</br> 所以他又被小壞蛋耍了一把是吧?</br> 那張清麗嫵媚的小臉突然湊過來,“我說呀,鈺哥哥為什么這么老實呢?你大可以隨便用一株海棠來搪塞我呀。”</br> 畢竟狡詐陰險,才是男主的拿手好戲呀!</br> 魏鈺屏住了呼吸。</br> 她的瞳孔烏黑,像兩粒光潤的明珠,一如既往的清澈。</br> 是啊,為什么?</br> 他完全可以騙她,更早一步的完成任務,然后擺脫她,擺脫這個叫他心神不寧的家伙。</br> 可他,居然沒有。</br> 像是行走在搖搖晃晃的懸崖邊上,一不小心就會粉身碎骨。</br> 只是懸崖那邊的風景太美了,美的讓他挪不開視線。</br> 魏鈺難得失神了。</br> 琳瑯又端莊坐了回去,矜持笑道,“鑒于你的誠實,這第二件事我準你通過了。”</br> “那多謝娘娘的高抬貴手了。”他勉強笑著,看她偏著頭無意識撥弄著那耳墜子,仿佛打著秋千兒一樣,美麗又天真。</br> “最后一件事……”</br> 她神秘地笑了,笑得讓魏鈺心跳一緊。</br> 真漂亮。</br> 這是他的第一個念頭。</br> 正月十五的上元節是新年的第一個月圓之夜,到了晚上,月色朦朧,沿街掛滿了燈籠彩飾。未婚的青年男女結伴而行,時不時駐足觀賞表演,令這個月夜多了幾分旖旎之色。</br> “相公,你快來看這個,好驚險啊。”</br> “你別老是往人里邊擠。”男人皺眉,“摔了我可不扶你。”</br> “哎呀,知道啦,難得出來,你就不能隨我一次嗎?再說了,不是有你在嗎?”女子眨了眨眼,“我知道相公肯定會保護好我的,對不對?”</br> 紅色的鳳尾裙襯得她腰肢裊娜,提著一只八角走馬燈,臨風而立,在擁擠的人群里沖著他嬌俏一笑。在身后驟然閃耀的銀樹、燈輪和月光,都不及這一笑的風情。</br> 幾名經過的少年因為看她而傻傻撞到了攤子上,又是一陣人仰馬翻。</br> 他似乎有些明白了那個暴君的心思。</br> 魏鈺的玉臉微紅,低聲地說,“知道了。”</br> 這次琳瑯裝病,他躲過護衛,帶著人偷偷溜出宮來,扮作一對尋常的新婚夫妻來逛燈市。她倒是毫不羞怯,站在火樹銀花前,大大方方喊他相公,流露出親昵之色。</br> 魏鈺心里有一種莫名的情緒在翻滾著。</br> 跟馮思思在一塊的時候,他會想要捉弄她,喊她娘子很順口。可對著琳瑯,那聲稱呼就顯得莊重,讓他不敢隨意開口,總覺得應該更謹慎一些。</br> 他們順著人流而下,賞著花燈,看了表演,吃了元宵,在這普天同慶的節日中,像一對再普通不過的小夫妻。</br> 琳瑯心滿意足戴著魏鈺自掏腰包買下的精美銀鐲子,笑瞇瞇地說,“攤主真是好人呢,給我們便宜了那么多。”</br> 男人的耳尖滾燙,幸好是走在樹蔭底下,陰影遮掩了他的窘迫。</br> 那個胖乎乎的攤主還說,倆人是他在做生意之中見過最般配的夫妻了,合他眼緣,遂就半賣半送了。還叫他們下次再來光顧,到時會進一批新貨,有賣琉璃耳墜的,一定很襯他夫人的美貌。</br> “可惜了,我還想見見那耳墜子。”琳瑯遺憾地說,轉頭對著魏鈺,“你說我是不是很貪心?明明,這是我們的最后一次,我卻還想著要無理取鬧。”</br> 他不敢深想她所指的是什么,狼狽回避了她的視線。</br> 最后一次么?</br> 這第三件事結束之后,她回到她的森嚴皇城,成了那個雍容華美的皇貴妃,與他再無一絲一毫的瓜葛。她說過,她既然答應他了,就會讓真正的周琳瑯永遠的消失。</br> 這消失,也包括兩人幼時的情誼嗎?</br> 不,他們之間沒有這種美好的東西。從他冷酷弄暈她的那一天起,從他目送著那頂紅轎子遠去的那一刻起,他沒有任何資格挽留。</br> “你許了什么愿?”他輕聲問。</br> 那只漂亮的藍色河燈在一片水光中悠悠蕩遠了。</br> “我以為你會知道。”</br> 湖邊的紅裙少女轉過頭,她的臉龐在燈火下愈發秀美精致,那一對美麗的琉璃眼眸,此刻柔軟得不可思議,淺淺勾畫出夜幕里的那一輪澄澈冰鏡。</br> 以及他的身影。</br> 鬼使神差的,他蹲了下去,任由長袍的一角沒入冰冷的水中。</br> 輕輕吻上了他此時的“妻子”。</br> 澀澀的咸味。</br> 他嘗到了。</br> 是眼淚。</br> 那是誰的?</br> 魏鈺恍惚回到了府上。</br> 馮思思徹夜未眠,在大廳里等著他。</br> “你去哪里了?”</br> 吹了一夜冷風的馮思思不由得質問。</br> 上元節這種適合情侶熱鬧玩耍的節日,他居然不見蹤影!虧她親手制作了一身漂亮的衣服,想著上街才穿,讓男人驚艷她的手藝。</br> “我去辦事了。”</br> 魏鈺說著,一副不想多談的樣子,可馮思思向來不會看人家的臉色,她來到這個世界后又被王孫公子捧著,大家都特別喜歡她直率爽朗的性格,于是就行事愈發恣意起來。</br> 馮思思攔住他,冷冷地說,“辦事還提著走馬燈,我看你是夜會佳人吧!”</br> 看著在手里旋轉著的八角燈,他沉默了。</br> 她說,起碼要留個想念。</br> 于是那對鐲子她戴著,這只花燈就歸他了。</br> 馮思思心里咯噔了一下,難道真的猜中了?</br> “賤人!”她忍不住尖叫一聲,眼珠子都紅了,“你竟敢背著我找小三?!”</br> 小三是什么?</br> 他無暇細顧對方嘴里稀奇古怪的詞語。</br> 魏鈺只想著分別之時她站在屋里,看著他,將門緩緩關上的情景。</br> 那一瞬間,她與他,涇渭分明的割裂成兩個世界。</br> 憤怒至極的馮思思撲上去撕咬他,被男人隨手甩開。</br> 她怔怔地跌坐在地上,不可置信看著他。</br> “來人,送王妃回房。”</br> 魏鈺甩袖走了。</br>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攤開宣紙,著筆后,一個折梅輕嗅的女子躍然紙上,那低頭一笑的溫柔,吹散了冰天雪地里的寒意。</br> 妾發初覆額,折花門前劇。</br> 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br> 傻。</br> 真傻。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