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羨魚在劇組待了一天。</br> 直到琳瑯收工,同她一塊回去。</br> 他也不覺得疲倦,興致勃勃跟她說著他在里面溜達的事。說了大半天,他稍微有點口干舌燥,又看人手肘支在方向盤上,歪著臉瞧著他。</br> 林羨魚頓時有些羞赧,“我、我不是說了太多的廢話?”</br> 對方低低笑了,“不會啊,你眼睛都在發著光,看樣子你是真的喜歡這個行業。唔,這樣吧,考慮到你的氣質與形象,應該挺適合這部戲里的少年慕容沖,你想不想演呢?”</br> 慕容沖,五胡十六國的絕代風華。導演很有野心,直接請來了當前風頭最盛的影帝。封宴,娛樂圈的盛世美顏,單是憑借一張臉,就有無數粉絲愿意為他的作品買單。何況他是科班出身,演技達到了爐火燉青的地步,當之無愧的電影大咖。</br> 琳瑯今天跟他也打招呼了,對方冷冷淡淡的,沒有一絲煙火氣兒,沒有因為她是個大美人兒就另眼相待。</br> 她也不惱,笑瞇瞇同他握了握手。</br> 過不了多久,這座冰山就會敗在她家的小傻瓜身上,她要有“正室”的大度風范。</br> “可、可是,這少年慕容沖有人演了呀。”</br> 她家的小傻瓜啃著薄薄的指甲,滿是糾結的樣子。</br> “那又有什么關系呢?”</br> 琳瑯漫不經心敲著方向盤,不遠處紅燈閃爍,“你要是想要,今晚我就可以讓他走。”</br> 飾演少年慕容沖的演員是被金主塞進來的,模樣長得倒是不差,就是脾氣有點兒犟,沒學過演戲,卻聽不進導演的意見,弄得片場氣氛很僵。</br> “……走?”</br> 他無意識重復了這個字。</br> “他背后的人有點來頭,沒了這個村還有另外的店?!绷宅樒^沖著他笑,“所以用不著擔心他。你問問你自己,想不想要這個角色?想不想風風光光站在粉絲的面前?”</br> 她的話極具煽動性,讓林羨魚一下子就左右搖擺起來。</br> “這樣,你就當是幫我怎樣?我剛才跟導演聊天,他正為這事發愁,對方堅持己見,又不肯合作,導演擔心他會毀戲。不過他不方便出面干涉,只好由我來做惡人了。”</br> “既然要做惡人,當然也要做得有價值。我相信我的眼光,你不會讓我失望的,對嗎?”</br> “我……我行嗎?”</br> “你在質疑專業人的審美?”</br> “不、不是的?!彼麧q紅了臉,小聲地說,“我沒學過演戲,萬一搞砸了怎么辦?”</br> “沒關系,我教你。”</br> 琳瑯唇畔蕩起了一抹淺淺的笑意。</br> 魚兒上鉤了呢。</br> 身為男主,林羨魚的演戲天賦得天獨厚,琳瑯回去之后特訓了他幾天。趁著導演又對那位少年慕容沖發飆,她看準時機,約了吃飯,將人引薦給了導演。</br> 導演起先是懷疑的,看了一段表演后瞬間變成了和藹的臉色,拍著琳瑯的肩膀大笑,還說她是一個魔鬼。</br> 琳瑯露出了委屈的神色,“寬哥你怎么能這樣對我呢,我可是替你找了個好苗子?!?lt;/br> 林寬導演笑得合不攏嘴,“是好苗子!還真有你的?。∧氵@個女魔頭啊,也不心疼,愣是把一個好好的小男友折騰成了演員?!?lt;/br> 被折磨了好幾天的林導演總算能踹開那塊臭石頭了,難得高興,又多喝了幾杯,咬著大舌頭說,“不過,寬哥丑話說在前頭哈,既然是自家人,萬一不到標準,那下手肯定不會輕的。你的小男友細皮嫩肉,你不放在手心里疼,舍得讓他跟我吃苦受累?”</br> “怎么會呢?”琳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阿魚能在寬哥手下演戲,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我高興還來不及呢,哪里心疼了?對吧,阿魚?”</br> 她使個眼色。</br> 林羨魚第一次應付這樣的場面,不過有著琳瑯在前面帶著,倒是鎮定了不少,有模有樣給導演倒酒,“寬哥,我是個菜鳥,以后有什么不妥當的,還麻煩寬哥多多指正。”</br> “你放心,咱們都姓林,好好表現,寬哥也不會真的為難你。”</br> 林寬喜歡這個小伙子的誠摯,毫不掩飾自己的好感。</br> 林羨魚微微松了口氣。</br> 到了深夜,琳瑯叫了一輛出租車,兩人扶著導演上去了。</br> 汽車很快消失在了街角,琳瑯又看了看手表。</br> 凌晨兩點。</br> “唰——”</br> 夜風中傳來細微的聲響。</br> 一件帶有余溫的運動服披在她的肩頭,琳瑯詫異回過頭去,對方不太好意思轉了轉眼珠子,耳根子又悄悄紅了。</br> “不得了,我家的小孩子也學會疼人了呢?!彼α诵?。</br> 她似有若無培養著他的野心,卻沒想過要教他溫柔與體貼。</br> 這算是無心插柳柳成蔭嗎?</br> 劇情中,這個主兒可是任性到極致的,跟他的男友軍團一言不合就發脾氣,結果總是對方妥協,把他寵得越來越沒有下限,就差沒摘星星摘月亮了,名副其實的小公舉一枚。</br> “你在想什么?。窟@么出神。”</br> 少年委屈巴巴地撅著嘴,“剛才你的注意力都在導演那邊了,看不見我。”</br> “傻瓜,我那時候不是正忙著為你說話嗎?”</br> 琳瑯攏了攏衣服,往地下停車場走去。</br> 沒走幾步,一雙手臂從后頭伸出來,熟練抱住了她的肩膀,鎖在胸前。</br> “那現在導演走了,你該看看人家了?!?lt;/br> 她哭笑不得,這人的撒嬌隨時隨地就來,就不能挑個好一點的浪漫場合?不過剛戀愛的小家伙都這樣,老是搞一些小動作,渴望彰顯自己的存在感,讓戀人時刻注意到。</br> “我不想看你,想親你,怎么辦?”</br> 琳瑯歪下了臉,她今天盤了發,露出了纖細的后頸,水滴狀的珍珠耳環在微涼的風中晃蕩著,襯得那眉眼愈發昳麗艷靡。情竇漸開的少年被妖精引誘了,他親昵摩挲著琳瑯的脖頸,又抬手扶住她的臉頰,好讓他的偷襲變得更加順利。</br> 琳瑯沒有閉上眼睛,她余光對上了另一道陌生的視線。</br> 她心想,她的運氣都這么好的嗎?</br> 這道視線的主人正是昨天剛剛碰面的影帝,從降下的車窗里,隱約看見他穿了一襲得體的黑色西裝,混血兒的基因讓他的面部輪廓比常人更有西方人的立體感,一雙深棕色的眼珠冷冷看著這一幕。</br> 第二天林羨魚進劇組了。</br> 旁人對他的到來表示了歡迎,至于心里頭是怎樣的就不得而知了。</br> 因為換人,他的戲份要重新補拍。</br>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影帝對他的態度有點兒不對勁,看人的眼光都怪怪的,毛骨悚然。他心想自己好像昨天才第一次見到這人,之前的印象是在他演過的電視劇或者電影里。</br> 封宴的美顏是國內公認的,林羨魚偶爾捧著一杯水看他拍戲,都覺得是一種大片級別的視覺享受。在他認識的人中,封宴絕對是最有魅力的一款男人,穿衣顯瘦,脫衣有料,還時常一副冷冰冰愛答不理的樣子,讓人不禁想知道他溫柔起來又是如何的模樣。</br> 然后想著想著,林羨魚又溜號到了副導演的身上。</br> 席副導演今天穿了一件格紋間色背心,外頭披了薄薄的空調衫,下身搭著一條深黑色牛仔褲,把長腿裹得嚴嚴實實的。哪怕是這樣,在戀愛的小男生看來,她渾身上下都透出禁欲系的美感,讓他的小心臟蠢蠢欲動。</br> 可惜他最近接吻的技術是突飛猛進了,真要做到最后一步,還是有點慫,不敢動。</br> 琳瑯在他心目中就跟神差不多,無所不能的,一時間要他褻瀆神明,膽子還沒那么大。</br> 林羨魚不由得舔了舔唇珠,又猛喝了口咖啡,差點被嗆到。</br> “她是你什么人?”</br> 旁邊冷不防響起一道聲音,像是三伏天里的冰霜。</br> 林羨魚抖了抖肩膀,捧在手里的杯子沒穩住。</br> 一只手伸出來,攥住了杯耳朵。</br> 杯子免于破碎的命運,可他的衣服不是。</br> 咖啡的污跡在男人雪白的襯衫上暈染開來,還冒著絲絲的熱氣。</br> 林羨魚目瞪口呆了好一陣,這人是傻的?他這杯子跟咖啡加起來才不夠一百塊錢,可影帝這件衣服,一看就不是什么便宜貨。</br> 你說這人不好好躲著,非得湊上來做什么?這下好了,他又得支出一些昂貴的賠償費了。</br> 想著林羨魚就肉疼,他現在是身無分文,名副其實的“小白臉兒”,靠著琳瑯來養著他。對方雖然不說,可他過意不去啊,男人怎么能讓女人掏錢呢?他本來是琢磨著好好表現,等拿了這筆工資之后再上交國庫,向她證明自己也有賺錢能力的。</br> 可現在全被這個男人攪糊了。</br> 他不禁有些肉疼,但該開口還是得開口,他問,“封影帝,你這襯衣多少錢?我賠你吧!”</br> 封宴淡淡說了個數字。</br> 少年瞪得眼都圓了,“你這是勒索吧?”</br> “不想賠也行?!?lt;/br> 男人嗓音沙啞。</br> “陪我一晚,一筆勾銷?!?br/>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