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拉美西斯,快別鬧了。你王姐要生氣了。”</br> 新王后的語氣近乎寵溺,又帶了一絲不敢逾越身份的尊敬。</br> 很普通的一句話,琳瑯稍微尋到了蛛絲馬跡。</br> 備受青睞的法老寵后,居然會對一個不到五歲的孩子流露出“尊敬”的意味?更別說這個小王子只是次子,他頭上還有一位王兄,名正言順的法老接班人。</br> 沒有子嗣傍身的新王后,最先不該討好她這位前途光明的王兄嗎?</br> 除非……除非她知道這個小鬼是未來的拉美西斯二世,光輝斐然的上下埃及君王。</br> 最耀眼的光明之子,他會在這個太陽神籠罩的國度下征戰四野,烙印自己獨一無二的雄心,留下永垂不朽的埃及傳說。</br> 新王后是穿越者。</br> 這樣一來,世界劇情里遺留的死結很多就能解釋通了。</br> 她附身的對象是西元前古埃及最尊貴的大公主,也是拉美西斯二世的親生姐姐,剛好大他六歲。</br> 按照正常的世界發展,原主與拉美西斯的姐弟感情平淡如水,也就是普通的姐弟關系。不同于平民,古埃及王室奉行血婚政策,為了將權杖與財富牢牢掌控握在自家人的手中,兄妹、姐弟、母子、父女都能近親通婚。</br> 原主與弟弟感情一般,不愿嫁人,便請求父王,遠離世俗王朝。</br> 塞提一世很寵愛大女兒,答應了她的央求,允許她成年之后做了神廟祭司。</br> 公主終生供奉神袛,偶爾為她遠征的弟弟祈福,愿他平安凱旋。</br> 七十歲后,原主壽終正寢。</br> 貴為公主,卻活得平淡,對原主來說已經很滿足了,盡管與母親一樣失去自由,被日日囚困在神廟之中,但身為埃及公主,身為尼羅河的女兒,在有生之年,她能用她的雙眼,用她的耳朵,在神的西岸,見證了在弟弟帶領下尼羅河母親的富裕美麗,這是何等的榮耀呀。</br> 可穿越者打破了公主的終極理想。</br> 先是新王后,她取代了原王后,成為埃及的女主人,令公主幻想中的父母堅貞愛情一度破滅,更讓她的少年時期蒙上一層陰影。</br> 新王后得體大方,溫柔賢淑,她總是恰到好處表現自己的優點,漸漸成為全埃及的崇拜女王。相較之下,公主就黯然失色了,十一二歲的少女處在含苞待放的蓮花園中,天真而不知世事,怎么能跟一個具有成熟思維、經過職場歷練的現代女性抗衡?</br> 但公主有一樣新王后再怎么籌謀也謀算不來的利器——公主生來貌美絕色,稱為神靈轉世。</br> 無論神的寵兒犯了多大的錯,人們總會格外寬容她。</br> 同性相斥,穿越者自恃美貌,當然不愿意天天聽著這些話。在新王后的刻意為之,原主被養得自卑、消沉、陰郁,唯唯諾諾的樣子讓法老王大失所望,逐漸忘記了這個曾經光輝無限的大女兒。</br> 如果到此為止也就算了,公主雖然被忽略,但生活也算平穩,她母族是軍事世家,胸襟坦闊,還不至于產生惡靈怨氣。</br> 問題是,這個嚴謹古樸、等級森嚴的埃及世界已經被穿成篩子了。</br> 在拉美西斯二世七歲的時候,又一個穿越者來了,要跟男主譜寫一出跨越時空、跨越國度、跨越偏見的感人至深的尼羅河戀曲。</br> 第二個穿越者叫薛琪琪,比新王后要年輕多了,還是個不滿十八歲的高中生呢,跟著朋友去埃及旅行,因為大大咧咧的性格,在盧克索神廟刻下到此一游,結果被神職人員發現了,開啟了一場雞飛狗跳的追逐大戲。得虧有女主光環加身,就在被抓之際,穿越者摔進了一個時空漩渦,與七歲的拉美西斯大帝見面了。</br> 隨后薛琪琪發現,她擁有了穿梭時空的力量,只是時間不能隨心所欲控制,可能是一年后,也可能是三年后。</br> 她活潑、熱情、野蠻、搞怪,像是專門為這個古老熱烈的時代而生,神秘成謎的身份與來去無蹤的能力讓她獨具魅力。未來的法老迅速淪陷了,請求她留在埃及,成為他的側妃——對于來歷不明的女子來說,這已經是法老之子所能給予她最珍貴的寵愛了,畢竟埃及王室等級森嚴,絕不會容忍薛琪琪這種女孩子踏足神圣的領域。</br> 可是薛琪琪不這么想,她要的是一生一世一雙人,才不要當什么勞什子側妃呢,說得好聽,不就是一個小老婆嘛,她一個現代人難道還稀罕不成?</br> 在漫長的拉鋸戰中,薛琪琪總能憑借著時空裂縫逃離埃及,徒留拉美西斯痛苦不已,變得愈發沖動易怒,動不動就拿自己的國家來折騰。作為長姐,原主不得已出面,勸說弟弟重新振作,可好不容易剛有了起色,薛琪琪又回來了,得,又同男主糾纏到一起。</br> 琳瑯是旁觀者,看得明白,這女主應該是忍受不了現代生活的平凡,而法老的寵愛是一個平凡女孩兒所能得到的極致虛榮了。</br> 她不止跟拉美西斯有糾纏,埃及的敵對王國——赫梯王國的王子也是她裙下之臣。</br> 為爭奪一個女人的歸屬權,兩國生靈涂炭,元氣大傷。</br> 最后當然是癡情守候的拉美西斯抱得美人歸,薛琪琪意外發現自己還能帶別人穿越時空,為了驗證兩人的愛情,她要求拉美西斯同她返回現代,因為埃及的規矩太多,大臣們又對她這個“妖后”指指點點的,她有時候實在是受不了了。</br> 到了后期,男主絕對是妥妥的寵妻狂魔。</br> 別說是為女主肝腦涂地,為她摘星星摘月亮也會毫不猶豫允諾。</br> 拉美西斯二世親手摔碎了法老的紅白王冠,拋棄了他的國家與子民,跟著薛琪琪回到現代。他是天生的統領者,就算到了一竅不通的現代,也能憑借著與生俱來的天賦為薛琪琪打下一片江山,更給了她一個令無數女孩眼紅的世紀婚禮。</br> 這場穿越千年的愛戀終于畫上了圓滿的句點。</br> 然后被拉美西斯拋棄的埃及呢?</br> 尼羅河被赫梯王國吞并,整個國家陷入了水深火熱之中。</br> 痛失所愛的赫梯王子一路燒殺搶掠,古埃及文明付之一炬,在十九王朝之時徹底湮滅。</br> 公主絕望之下跳入了泛濫期的尼羅河,以身殉國。</br> 以一個國家、一個文明的毀滅,成就了一段曠古凄美的絕世之戀。</br> 琳瑯回憶完劇情,就聽得罪魁禍首哭嚷著,“不嘛,姐姐不扶蒙蒙,蒙蒙就不起來!”</br> 米亞蒙,拉美西斯的小名。</br> 但小家伙傲嬌得很,除了琳瑯這個姐姐,誰都不能叫他小名蒙蒙,王兄也不行。</br> “提雅——”</br> 摩斯頭疼,正想勸勸妹妹,讓她稍微順從一下小魔王,說幾句好話哄哄他也行,這樣鬧下去,大祭司可不會輕易饒了他們。</br> 然而琳瑯下一刻越過了他。</br> 揉著眼假哭的小肉球隱隱約約瞧見了一雙涼鞋,由蘆葦與棕櫚織成,飾以薄金片與青金石,主人的腳背如同一座小玉丘,優美起伏著,指甲沒有涂染任何顏色,干凈如同一枚枚未經雕琢的粉水晶。</br> 隨后,火紅蓮紋的細褶腰衣伴著輕紗一同垂落地面,宛如云霧間驟然開了滿池的鮮紅蓮花,火焰般熱烈的美,卻神圣而不可侵犯。</br> 小肉球傻傻看著她。</br> 在年幼的王子心目中,姐姐自然是“好看”的。</br> 但究竟好看到什么程度呢?</br> 從這一刻,他好像察覺到了。</br> 絕美神明伸出了潔白的手掌,腕間套著一只鐫刻荷魯斯之眼的黃金鐲,襯得她愈發高不可攀。</br> “拉美西斯。”她說,“別像個小孩子哭鬧,王姐會很為難的。”</br> 一個是姐姐,一個是王姐,自然拉開了姐弟的距離。</br> 小拉美西斯懵懵懂懂看著人,姐姐被神吻過的眼睛如黑夜深邃,是冷淡的,疏離的,沒有一絲多余的情緒,清澈倒影出他惶恐不安的臉龐。</br> “你有這個哭泣的能耐,為什么不用在學習之上呢?”</br> 她的指尖輕輕擦過小拉美西斯的下頜,細膩如玉,可她的話語卻比毒蛇還要冷酷。</br> “哭就能得到一切嗎?是誰教你這種懦弱的本領呢?”</br> “姐、姐姐……”他結結巴巴地解釋,“是蒙蒙想……”親近姐姐呀!</br> “姐姐?”琳瑯垂下濃密的睫毛,“女官教你的禮儀都忘了么?”</br> 不動聲色的逼迫之下,小拉美西斯琥珀般的金色眼眸浮現了水霧。</br> “沒、沒忘,殿下,大殿下——”</br> “王弟記住了,往后不要這般冒失。”琳瑯幽幽嘆息,“王姐不喜歡沒有規矩分寸的家伙,明白了嗎?”</br> “嗯,蒙蒙明、明白。”</br> “蒙蒙?”</br> “拉、拉美西斯明白。”</br> 小家伙失落低著腦袋,雪團小臉上不知不覺淌著晶瑩淚水。</br> 姐姐……就這么討厭蒙蒙嗎?</br> 為什么不喜歡蒙蒙呢?</br> 如果姐姐多看看蒙蒙,蒙蒙肯定可以更乖更聽話的。</br> “啪嗒——”</br> 淚珠兒砸到地上,開出一朵朵水花兒。</br> 仿佛想起了什么,小家伙使勁揉著眼睛,愣是把白白的小臉蛋兒擦成了紅彤彤的猴兒屁股。</br> 然后小心翼翼,手指頭勾住她的一截衣角。</br> “拉美西斯沒哭,是、是眼淚它自己調皮跑出來的。”</br> 未來偉大的法老王抽噎著紅鼻子,扯著她裙擺……揩鼻涕。</br> “姐姐不要不喜歡蒙蒙。”</br> 他一邊抽抽噎噎說著,一邊撲哧撲哧使勁揩著鼻涕。</br> 有潔癖的琳瑯:“……”</br> 小鬼,姐姐也是有脾氣的。</br> 所以,還玩什么勞心勞力的養成啊,瞎折騰。</br> 干脆一點,將這個小鬼剁成七塊,拌上鷹嘴豆泥跟小茴香,熬上七七四十九個小時,煲一道埃及風味的十全大補法老湯。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