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琪琪,不好了,大殿下來了!”</br> 侍女氣喘吁吁跑了進來。</br> 才短短兩天,薛琪琪就跟一群年輕侍女混得熟了,她性格活潑,不太喜歡沉悶的規(guī)矩,當下與侍女們“姐妹相稱”,互相喊起了名字,相處時氣氛十分融洽。</br> 薛琪琪嚇得手頭的東西掉在地上,“大殿下?就是你們那個神圣公主?”</br> 作為“救命恩人”,昨天她也被侍女們打扮了一番,出席拉美西斯的七歲宴會。當時人群吵吵鬧鬧,直到埃及公主牽著主角弟弟登場,一下子就鎮(zhèn)住了場面。公主美貌得天獨厚,一群風姿各異的樂師舞者簇擁著她,宛如古老壁畫中的神袛降臨。</br> 薛琪琪從侍女那里了解到,這個公主是整個埃及“美的化身”。雖然她出身上埃及王族,下埃及的子民依然對她充滿憧憬。聽說每逢公主的八月生辰,不少人千里迢迢趕來朝拜,只為讓神傾聽他們的忠誠之心。</br> 薛琪琪聽了有些不以為然,這埃及人就是太愚昧了些,老搞些勞民傷神的封建迷信。</br> 她對神圣公主并不感冒,但自己現(xiàn)在還在人家的地盤上,薛琪琪總有種不踏實的感覺。</br> 而且她隱隱感覺到,這個公主絕對不是省油的燈。</br> 果然,她一踏進門來,看見薛琪琪跟侍女們手里的東西,微微皺起了眉頭,“你們在做什么?”</br> 侍女支支吾吾,“就、就一些衣服?!?lt;/br> 薛琪琪的手里提著一塊三角布料,歪歪扭扭縫上了兩條帶子,見侍女被琳瑯唬得雙肩直抖,忍不住開口,“我在教她們做內衣!你們這里太不講究了,都不穿內衣出門的,那不是被人白白看光了嗎?女孩子得多虧?。∵@樣很容易讓人犯罪的!”</br> 琳瑯不置可否,不同的文明孕育了不同的思想,女主就喜歡現(xiàn)代那一套標準要求西元前的古埃及。</br> “犯罪?為什么?”</br> 小拉美西斯攥著琳瑯的尾指,好奇晃了晃。</br> 薛琪琪是個直性子,也沒有考慮琳瑯這個親姐姐的心情,就對著她弟弟說,“男人都是好色之徒,你現(xiàn)在還小,等長大些,只怕眼睛都恨不得黏在女人的胸部上!看見漂亮的,滿腦子都是上床的黃色念頭,犯罪率能不高嗎?”</br> “……上床?”黑發(fā)男童歪了歪頭,正想繼續(xù)追問,卻被琳瑯輕輕掩住了耳朵。</br> 小拉美西斯怔住了。</br> 卻見他的王姐蹲下身來,黑湖般的眼眸映出了幼弟的迷惑神情,“拉美西斯,你已七歲,在未來,不僅是我的王,也是埃及的王,以后有很多事,需要你聽,需要你看,而不是單憑一個人的言語好惡,就草率地做出自己的判斷,哪怕是王姐也不行,知道嗎?”</br> 你看,漂亮的老妖精就是這么狡猾。</br> 她常年冷著弟弟,又在不經意間流露出屬于姐姐的溫柔愛護,于深淵里突然開了一片春日盛景。</br> “姐姐……”</br> “叫王姐。”</br> “姐姐!”</br> “叫大殿下?!?lt;/br> 小拉美西斯干脆蹭進了她的懷里,抬起琥珀雙瞳,貓兒般軟軟地說,“姐姐王姐大殿下在上,您是我的神,拉美西斯都聽您的!”</br> 琳瑯:“……”</br> 好的,感情剛才都白說了。</br> 小貓兒開心極了,自個就在她身上滾起來了,似乎還疑惑主人怎么不來獎勵他,然后熟練的,抬起琳瑯的爪子就往腦袋上放——蒙蒙要姐姐摸摸頭。</br> 琳瑯:“……”</br> 好的,典型的恃寵而驕。</br> 不,她覺得這孩子應該是好了傷疤忘了疼,她只釋放了一點點的善意,對方就毫不猶豫撲了過來,也不在意她手上是拿著鮮花還是拿著利刃。</br> 真是傻得可愛。</br> 姐弟情深的場景讓薛琪琪如鯁在喉,一口氣上不下也不下去。</br> 她就算再糊涂,也知道琳瑯在指桑罵槐,不服氣的性子又倔上來了,“等等,你說清楚,我難道說錯了嗎?”</br> 琳瑯的動作一頓,眼珠緩緩移到眼尾,微露鋒芒,“你是拉美西斯的恩人,作為姐姐的,應該心存感激。只是,你的手好像伸得太長了。”</br> 不用吩咐,女官自動捧出了那本書。</br> 一看那封面,薛琪琪哪里還有不懂的,臉一下就紅了。</br> “你、你怎么把這種東西給你姐姐看啊?”</br> “怎么,你也知道,這東西不能給姐姐看嗎?”琳瑯漫不經心撫摸著小拉美西斯的腦袋,“那你給我七歲的弟弟看,又是什么意思呢?”</br> 小家伙異常乖巧靠著她,眼睛閃呀閃的。</br> “我、我只是……”薛琪琪面紅耳赤,“我叫他十六歲才能看的呀?!?lt;/br> 琳瑯似笑非笑看她。</br> 女主就這么相信一個七歲小孩子的自制力?</br> 到這個份上,薛琪琪再大大咧咧,也有些下不來臺了。</br> 她給人家的弟弟送小黃漫,結果被姐姐逮住當堂審問,還在眾目睽睽之下。</br> 這絕對是她最丟臉的一次!</br> “我希望,下不為例?!卑<肮髀曇羝届o,“王室的容忍是有限度的,你能明白的,對嗎?”</br> 薛琪琪從中聽出了一絲寒意。</br> 琳瑯來了場下馬威,目的達到后抬腳就走,小拉美西斯緊牽著人不放,渾然不覺自己是整個事件的罪魁禍首。</br> 經過這件事,薛琪琪總算消停了好些天。</br> 但琳瑯低估了女主的惹事能力。</br> 這天,神廟的女祭司早早來通知她,說大祭司身體抱恙,暫且停課數(shù)天。</br> 大祭司向來嚴格自律,無論刮風下雨準時上課,從不拖延。</br> 琳瑯問怎么回事,女祭司滿臉無奈,“是王子殿下帶回來的那位客人,她覺得天氣太熱了,便去了尼羅河,說什么游泳。那些侍女也真是胡鬧,竟任由她下水!”</br> “大祭司當時正在巡察東岸,突然聽到了尖叫,只見那位客人正被鱷魚追趕,模樣很是凄慘。由于隨行祭司都是女性,大祭司只好親自下場撈人了?!?lt;/br> 女祭司知道神廟與王族之爭,生怕公主以為大祭司是怠慢她,又小心翼翼補充了一句,“您知道的,大祭司原本身體不好,又被海水浸泡了半天,當夜就發(fā)起高燒了,現(xiàn)在還沒醒呢?!?lt;/br> 琳瑯自然表示理解與同情。</br> 大祭司第二天下午醒了過來,然后猝不及防的,被灌了一耳朵的嘰嘰喳喳。</br> “太好了!你終于醒了!怎么樣?你現(xiàn)在餓不餓啊?要不要我煮點粥什么給你吃?不是我夸,我煮的粥真的很好吃,你不吃會很虧的!對了,你救了我的命,以后你就是我的朋友了,想要我做什么盡管說,不用客氣!”</br> 大祭司撫住了隱隱發(fā)漲的額頭。</br> 薛琪琪卻沒有煩人的自覺,而是睜著一雙星星眼,眼也不眨盯著大祭司。</br> 比起幼年版的拉美西斯大帝,大祭司顯然更符合穿越女主的胃口,一米九的身高,寬肩窄臀,標準的衣架子,就算披著麻袋也能美出天際。大祭司長相不差,聲音又低又蘇,完全滿足了薛琪琪少女時期對言情小說男主角的終極幻想。</br> “這位……”他啞著嗓子,想請人出去。</br> 薛琪琪理解錯了,以為他是想要認識自己,當即高興揚眉,伸出手,“你好,我是薛琪琪,你可叫我琪琪!”</br> 大祭司看她的手,默不作聲。</br> 薛琪琪以為男人在害羞,不等大祭司拒絕,干脆從被子里抓起他的手,重重握了一下,笑得眉眼彎彎,“這是我們家鄉(xiāng)那邊打招呼的禮儀!”</br> 大祭司稍稍皺眉,忽然見地上多了一道纖細影子。</br> 薛琪琪順著他怔住的目光往后看。</br> 埃及公主換了一襲孔雀藍細褶腰衣,黃金首飾襯得她肌膚勝雪。</br> 琳瑯的視線落到兩人交握的手上,輕笑著開口,“看來大祭司又收了一位女信徒,倒是用不著弟子關心了?!?lt;/br> 侍女們埋著頭,不敢多說一句。</br> 大祭司的眼波從琳瑯的發(fā)飾掠過,華奢浮艷的公主今日簡單地環(huán)了個百合花冠,層層攏著輕薄頭紗,顯然是匆忙出門。</br> 或者說,為了見某一個人,她并沒有心思梳妝打扮。</br> 他垂下眸,“勞煩大殿下跑一趟了。”</br> “的確是勞煩了?!卑<肮鳑]有往常的善解人意,反而帶了幾分冷嘲,“既然如此,弟子便不打擾大祭司養(yǎng)病了?!?lt;/br> 見主人頭也不回離開,侍女們捧著補品,滿臉為難,最后只能沖大祭司投以歉意的目光,跟著琳瑯走了。</br> “陰陽怪氣的?!毖︾麋鬣洁炝艘痪?,“好端端的,沖我們發(fā)什么火嘛!”</br> 大祭司卻沒有說話。</br> 足足修養(yǎng)了七天,大祭司才恢復了日常的授課。</br> 小拉美西斯被塞提一世拎著去見識埃及民生,授課的對象就剩下了琳瑯。</br> “大殿下,大祭司來了,您要上課了。”侍女提醒發(fā)呆的公主。</br> 此時她們處于神廟的露天庭院,中央是神圣蓮池,白色神靈正在碧鏡中酣眠。</br> 大祭司從柱廊下走來,衣袂翩翩。</br> 公主抿著唇,不愿開口出聲。</br> “大殿下,我們來復習祭祀舞?!?lt;/br> 一名出色的埃及公主可不好當,語言、樂器、儀態(tài)等是必備課程,而在崇拜太陽神的國度中,祭祀儀式必不可少,舞蹈更是重中之重。身為備受法老寵愛的第一公主,每到重大祭祀,琳瑯就會取代原先的女祭司,為神獻上最妙曼的悅神之舞。</br> 教她跳舞的是神廟最美麗的女祭司,大祭司負責考核。</br> 而今日的公主殿下顯然是心不在焉,不但姿勢不標準,舞步還跳錯了好幾拍,大祭司蹙起眉,親自下場糾正她。</br> “這手不行,更低一些?!?lt;/br> “還有你的肩,太生硬了?!?lt;/br> “腰跟腿也是同樣的問題,你需要更軟一些……”</br> 大祭司的手擱在琳瑯的腰間,她穿的是祭祀裝束,細腰沒有絲毫遮掩,男人掌心的溫度清晰地烙在了肌膚上。</br> 琳瑯往后退了一步。</br> 大祭司一心一意要糾正人,沒察覺到琳瑯腰身的敏感,見她避退,反而下意識摁住她的后腰臀,把人撥了回去。</br> “啪!”</br> 公主腰帶的瑪瑙珠子撞上了大祭司的長腿上。</br> 幽幽的發(fā)香侵入肺腑。</br> 大祭司愣了愣。</br> 小女孩兒溫順趴在他的胸膛上,發(fā)旋烏黑,露出了細膩白皙的耳垂。她額心綴著一枚紅寶石,宛如血淚,在純凈雪地里開出最姝麗的顏色。</br> “大殿下,您沒事吧?”</br> 他扶住她的肩膀,想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br> “大祭司喜歡她么?”</br> “什么?”</br> 大祭司有些莫名其妙。</br> 公主抬起頭,濃密睫毛上覆了一層淺淺的水光,頗為楚楚動人,“大祭司舍了命也要救的人,一定很重要吧?”</br> 大祭司聽懂了,目光微微沉下。</br> “這與大殿下并無關系吧?”</br> 他不動聲色打量著埃及公主,用言語去試探她的態(tài)度。</br> 那日神殿的事是個意外。</br> 可她,這個埃及子民愛戴的神圣公主,高高在上享受他人供奉的神,卻好像因他而情竇初開了。</br> “這、這當然同我無關?!?lt;/br> 她瞬間紅了眼,又怕他看出來,低頭掩飾了一番。</br> 趁她還站不穩(wěn),大祭司假意松了手,聽得尖叫一聲,他又熟練勾回了人,大掌撐著她的肩胛骨,兩人貼得更緊,她鼻尖的呼吸掠過胸膛。</br> 溫熱的,濕潤的。</br> “大殿下今日是怎么了?總是頻頻走神?!彼p聲責怪。</br> “對、對不起。可能是昨晚,唔——”</br> 她的身子瞬間繃緊,連話語也哽在了細弱的喉嚨。</br> 撫著她肩胛骨的男性大掌順著中間的線,指尖掠著薄瓷肌膚,在敏感禁區(qū)慢吞吞游走。</br> 她害怕地蜷起了脖頸,卻沒有呵斥他“以下犯上”。</br> 眼看他越發(fā)放肆,對方嗚咽了下,小聲哀求,“不要……”</br> “不要什么?”他故意聽不清。</br> “求你,不要,這樣?!?lt;/br> 大祭司低頭,見柔薄嘴唇咬出了一抹血珠,終于停止了侵略,大發(fā)慈悲給她“松綁”。</br> 她低不可聞松了口氣。</br> 這廝還不滿足,長腿一曲,彎下窄腰。</br> 柱廊石壁飾著精美的浮雕,栩栩如生描繪著法老獻祭諸神的場景,透出莊嚴與肅穆的氛圍。</br> 而他伏在她耳邊,沙啞聲線中略帶一絲色氣。</br> “您紅著眼眶求饒的樣子,很美。”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