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似乎沒想到江起云會突然回來。</br> “你好,我是陳青禮,你姐的男朋友。請多指教?!?lt;/br> 上門拜訪的青年穿著得體,雪白襯衫略微挽起袖口,戴了只深黑色皮質的男士石英表。冷靜穩重,是與他完全不同的類型。</br> 江起云愣住了。</br> 他應該算是一個“熟人”。</br> 那個在奶茶店里教琳瑯玩游戲的大神。</br> 那個為他姐姐拭淚的高大男生。</br> 以及……那個即將搶走他最心愛之物的強盜。</br> 好不甘心。他好不甘心。</br> 不想認輸。</br> 不想把她讓給外人。</br> 少年喉嚨眼里堵著一股火氣,熱辣辣的,又很嗆。他幾乎是以一種仇視的眼光瞪著這個鎮定自若的強盜,任由對方的手僵在半空。</br> 老管家看到這一幕,為難著,一邊是他照顧了七年的小少爺,一邊是他頗有好感的“未來姑爺”,都不知道該幫誰。</br> 打破僵局的是從頭到尾在沉默的琳瑯。</br> “我弟他不懂事,你別計較。”</br> 這話雖有責怪的成分,但偏袒回護之意很明顯了。</br> 江起云為這個發現感到小小的竊喜。</br> 她仍是在意他的。</br> 可接下來的發展,卻叫他整個人都懵了。</br> 女孩輕柔拉住了那只伸在半空的手,十指交扣,沖著戀人投去一個安撫的眼神。她渾然不知面前站著的俊俏弟弟對她抱有一種并不正常的心思,膨脹的野心里裝著男人對女人的渴望與占有。</br> 她不知道,所以那般天真而幸福。</br> 那樣殘忍的,冷酷的,將他推向了白骨累累的深淵。</br> 她說,“我跟阿禮商量過了,等爸媽回來,我們就訂婚?!?lt;/br> 她說,“等我畢業了,去維羅納舉行婚禮?!?lt;/br> 她說,“我們還想去希臘的小鎮看看,那邊的落日很美?!?lt;/br> 她說了那么多,未來的規劃那么美,圓滿無缺。</br> 獨獨,沒有他。</br> 他的無理取鬧傷透了那個曾經將他視若珍寶的人,于是她把自己從未來的世界里驅逐了。</br> 永遠的驅逐。</br> 江起云一臉恍惚,琳瑯見狀,又猶豫地開口,“如果可以,如果不算麻煩和冒昧的話……我希望你能來,還有……那位程小姐也來吧,我會勸勸爸爸的?!?lt;/br> 多么客氣、禮貌的用詞!</br> 彬彬有禮到叫人害怕!</br> 少年唇色蒼白,竭力忍住那一股從背脊里涌起的悲涼。</br> 哦,祝你幸福。</br> 他雙手插著褲兜,滿不在乎的,看上去那么瀟灑。</br> “哎?少爺?外面好像要下雨了……”老管家追出去,但人影早就消失不見了,與之而來的是一場傾盆大雨。</br> 雨中的他跌跌撞撞。</br> “喂——臭小子你不要命了?”</br> 緊急的剎車聲混雜著男人的罵聲。</br> 但少年只是冷冷瞥了一眼,陰郁之狀十分恐怖,司機不自覺就住口了。</br> 程欣系上圍裙,美滋滋打算為確定關系的兩人來一頓浪漫的燭光晚餐。鑰匙擰動門把的聲音一響,她就忙不迭洗了洗手,像一個標準的賢惠妻子,向歸來的“小丈夫”表示關心。</br> “起云,你今天回來的真早!我去買了你最喜歡吃的小龍蝦——”</br> 女人的話語戛然而止。</br> 江起云一言不發走進來,渾身濕透,衣角滴滴答答垂著水滴。</br> 前所未有的狼狽。</br> 少年在潔癖的姐姐影響下一向把自己拾掇得齊整,即便是再激烈的情況,這人也是二話不說就跑去洗澡。程欣偶爾也感到失落,因為他沒有在溫存后以一種憐惜的姿態將她擁入懷里,輕吻她的額頭。</br> 他從來沒有抱著她入睡。</br> 躺在她身邊,做的最多的事就是玩手機。</br> 她只能在對方微微癡迷的眼神里找回些許安慰。</br> 程欣安慰自己,這個年紀的男孩子大多還沒學會要如何疼惜愛人,江起云又帥氣得一塌糊涂,睡在玫瑰園里的王子,都叫那些女生們給寵壞了,更別說家里還有一個美得不像樣的姐姐!</br> 說起那個姐姐,程欣又是一陣臉紅。</br> 那小姑娘看起來比她還要小幾歲,自己卻是她弟弟的女友!</br> 也難怪人家找上門來!</br> 她當時也是慌亂極了,怕江起云扛不住壓力,向家里服軟??蓻]想到的是,這個男孩子比她想象中還有魄力,竟然當眾向她表白!哎呀,一想起那個時候,他們在眾目睽睽之下接吻,程欣覺得臉都臊紅了。</br> 這個小壞蛋腹黑得很,還總是那么亂來!第一次見面就敢非禮她!</br> “你怎么淋濕了?沒帶傘?干嘛不給我打電話?”程欣一顆心都系在這個小壞蛋的身上了,冷不防見他淋了雨消沉的模樣,就像一只初生的小奶狗,還沒睜開眼,被全世界拋棄了。</br> 怎么會有家伙狠心傷害他?</br> 她走上前,忍不住把人抱住,好給他一點兒的安慰。</br> “是不是發生什么事了?你別怕,有我在呢?!北荒庆F茫茫的大眼睛一瞧,程欣的母愛要泛濫成河,只想摸摸這男孩子的腦袋,再好好親吻疼愛他一番。</br> 這位程校醫并不知道,就是因為班上某個女生不長眼,自以為親昵摸了摸江起云的頭發,被他暗地里整得哭了,不得不以轉學告終。</br> 從此以后,女生們仍舊如同飛蛾撲火一般愛慕他,可也不敢靠得太近,怕招了校草的厭棄。小姑娘們天真安慰自己,對方只是不喜歡肢體接觸,校草嘛,高冷一點很正常。</br> 直到有一回,在省級的籃球決賽時,作為一高王牌的江起云被三四個對手圍追截堵,投籃時不幸發生了意外——小腿骨折。</br> 受傷的主人公輕描淡寫拒絕了女生們的關心,堅強隱忍得不需要人同情。然而,當觀眾席那邊跑下一個女孩時,他的態度立馬就變了,說這里疼了那里又痛,全身沒有一處不是毛病,可能就要死了的云云,對手愧疚得差點要剖腹謝罪。</br> 那黑發女孩兒也慌得不得了,摸頭殺,埋肩殺,倒把十七歲的男孩子鬧了個大紅臉,可某人還是很無恥在博取同情。</br> 到最后,專家們的白眼忍不住的要一翻再翻——就沒見過這么會碰瓷的人!</br> 有的人看明白了,也心碎了,原來她們的高冷校草不是討厭肢體接觸,而是討厭與某個人以外的肢體接觸!</br> “啪——”</br> 響亮的聲音驚住了程欣。</br> 他揮手擋開了她的手,厭惡地說,“別碰我!”</br> 女人不可置信瞪大眼。</br> 以生理需求為紐帶的關系,猶如著火的干柴,初時一發不可收拾,但燃燒過后,冷了凍了,只余下薄薄的灰燼。</br> 年輕男孩會迷戀女性成熟完美的身體,沉溺征服的快樂,大多是生理需求的渴望作祟,亦或是……對某個人求而不得,想在相似的人身上尋求某種幻想的實現。</br> 很卑鄙,卻也很現實。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