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家連續幾日陷入了低氣壓。</br> 張媽在庭院外面戰戰兢兢打掃著,時不時瞄了一眼裁剪花枝的少奶奶。</br> 少奶奶的神情從容鎮定，頗有興致剪下了幾枝洋桔梗，嫣紅的唇邊隱約帶著一絲弧度,并沒有受到近日低迷氣氛的影響。</br> 張媽看著都為她捏了一把汗。</br> 雖然她不清楚這一家人發生了什么,但從太太跟小小姐的態度來看,她無疑是不受歡迎的。不知道這位少奶奶在八仙過海時使了什么神通廣大的招數,竟讓一向聽從太太的少爺同太太怒吵一架,氣得太太好幾日沒下樓吃飯,簡直就是天下紅雨。</br> 似乎是為了支援太太,小小姐同仇敵愾,當天晚上給老廚師不客氣甩了臉子，之后一直在點外賣，連房門都不愿意踏出一步。</br> 處于風暴中心的當事人對這一切視而不見，準時吃飯睡覺,閑暇時間就練練琴,插插花。</br> 小日子過得還挺滋潤。</br> 很快,張媽的同情對象換成了陸家的大少爺——剛剛新婚就被趕到書房睡，哄人半天也沒得一個笑臉，夾在至親家人與新婚妻子之間左右為難,短短幾天人都憔悴了不少。</br> 琳瑯并沒有過多在意陸慕深如何為她東奔西走，為她焦頭爛額周旋家庭矛盾。</br> 作為丈夫，這難道不是他應盡的義務嗎？</br> 她捧著新鮮的紫色洋桔梗回了房,在瓷瓶里溫柔撫弄著,日光在她裙擺下斑駁,恰似一副唯美純潔的油畫。</br> “咚咚咚——”</br> 敲門聲響起。</br> 琳瑯不緊不慢凈了手，扭腰開門。</br> “琳琳。”</br> 陸慕深喚了她一聲，視線難以移開。</br> 琳瑯沒有理睬他，黑眸掠過他背后的小姑娘，輕微挑動眉梢，“有事？”</br> “是靈靈想要跟你說一些話。”</br> 陸慕深側開了身體。</br> 琳瑯捏著門柄，不為之所動。</br> “那就說吧。”</br> 陸寶靈眼底閃過一絲忍耐，“能不能去里面說？”</br> 琳瑯敷衍擺了擺手，“進吧。”</br> 陸寶靈看著胖了點，但是肢體靈活，嗖的一下鉆了進去，順帶把門嘭的一聲給關上，隔絕了兄長無奈的眼神。</br> “對！不！起！”</br> 陸寶靈的話是從牙齒縫里一個個擠出來的，包含了極大的不滿與怨恨。</br> 她的低頭在琳瑯的意料之中。</br> 作為一個不折不扣的兄控女主，怎么能抵擋得住兄長的萬般請求呢？</br> 陸慕深為了緩和家庭氣氛，這幾日主動做通家人的思想工作。</br> 陸母心病重，短時間內并不好勸服，陸慕深選擇對他妹妹下手。</br> 經過一系列的“割地賠款”，陸寶靈勉為其難答應了哥哥的要請，放下“成見”，跟嫂子“握手言和”。</br> 實際上，這是不可能的。</br> 同為情敵，怎么可能和平相處？</br> 陸慕深被妹妹蒙在鼓里，還做著異想天開的夢呢。</br> 要不了多久，琳瑯會將這一切血淋淋攤開放在他面前，看這個男人是否還能如往日那樣天真。</br> “你對不起我什么了？”琳瑯好整以暇看著女主漲紅的臉。</br> 自小被捧在手心里長大的小公主，哪里有過這般低聲下氣的時候？陸寶不想向情敵低頭，她巴不得把人咬得個稀巴爛扔到河里喂鱷魚呢！可哥哥既然開口了，陸寶靈也只能忍著惱怒道歉了。誰知道這個人還得寸進尺，居然有臉問她怎么對不起她了？</br> 陸寶靈恨恨地想，不就是那胸前的幾兩肉嘛，居然把哥哥迷得團團轉，連媽也不認了！</br> 媽說的沒錯，這就是個攪家精！</br> 陸寶靈自然不可能把真實想法說出來的，憋了很久，才憋出一句，“是我任性，惹嫂子生氣了。”</br> 琳瑯點了點頭，“你何止是任性啊，簡直就是刁蠻，能活到現在沒被人打死真是個奇跡。”</br> “你——”</br> 小姑娘瞪圓了眼。</br> 琳瑯不是男主，沒法從女主這種瞪成銅鈴的眼睛里看出嬌憨與可愛，冷酷無情地說，“既然是道歉，就要有道歉的態度。你又不屬馬，臉拉得這么長干什么？大白天想嚇死你嫂子嗎？”</br> 陸寶靈想噴她一臉唾沫星子。</br> 要不是她哥開口了，她非把這個囂張的女人虐到歇菜！</br> “行了，我也不樂意看你這馬臉。”琳瑯大度揮了揮手，不等她反擊，祭出自己的殺招，“是你哥叫你來求我原諒的吧？我給他一個面子，只要你老老實實回答我幾個問題，我滿意了，自然不會讓你哥為難。”</br> 陸寶靈一聽，不就是回答問題嘛，有什么難得倒她？</br> “你說吧。”</br> 她猜想琳瑯是想問有關于陸母愛好興趣的事，畢竟是婆婆，惹下了這么大的爛攤子，還不是得自己收拾？</br> 陸寶靈抱著胸，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br> 琳瑯笑了笑，從柜子里抽出了一支黑色錄音筆，在陸寶靈的面前特意晃了一下。</br> “你要這個干什么？”</br> 小姑娘直覺靈敏，嗅到了幾分不安。</br> “沒什么，做一個呈堂證供，免得你說完就賴賬了。”美貌嫂子攏了攏碎發，姿態嫻雅，“你陸小姐手段高超，賴到我身上的帳也不是一兩次了，總得學個乖吧。”</br> 她無視了陸寶靈焦躁的神色，淡淡道，“那么，請陸寶靈小姐，誠實回答以下問題。”</br> “首先呢，你是不是愛上你哥了？你知道我說的不是兄妹之情，而是男歡女愛。畢竟我呢，人單純，實在想不通，有哪家的妹妹，少女時候的內衣是哥哥洗的？現在你十八了，還像個巨嬰，粘著你哥不讓他跟我睡，吃飯也要你哥喂。在家里公共場合穿衣服更不講究，又薄又透的，在你哥眼皮底下亂晃。就算是親密的兄妹，也該有恰當的距離吧。”</br> 琳瑯話鋒一轉，咄咄逼人，“還是說，陸寶靈小姐，你是打算將我的合法老公當成你的未來老公培養，所以才蓄意勾引呢？”</br> “不——”</br> 陸寶靈下意識要反駁她，聲音慌亂不已。</br> “不？好的，我知道了，你是一個正常的妹妹，不愛你哥，對他只是過于依賴，所以才故意針對我，第一天拜訪家長就摔壞我手上的茶杯，害我被你媽媽罵得狗血淋頭，是嗎？”琳瑯不給她反應的時間，笑瞇瞇挖坑。</br> “以前沒有人提醒你這是不對的，現在嫂子提醒你了，聰明的寶靈，你應該會跟你哥哥保持距離的，對吧？你不會像之前摟著我老公，故意把胸蹭他手臂的，對吧？你也不會在你睡不著的時候，穿著清涼的睡衣，讓我老公給你講一整晚的童話故事的，對吧？”</br> 一連串的質問讓陸寶靈搖搖欲墜，紅潤似蘋果的臉蛋驟然發白，她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br> 無助、驚慌、憤怒，種種情緒沖擊著她的大腦。</br> “寶靈啊，你怎么不說話了？嫂子也是怕你們親生兄妹被誤會，才好心提醒你的呀。”她仿佛想到了什么，露出一個嫌惡的表情，“該不會是被我猜中了吧，你對你哥還真抱有那種——”</br> “沒有！是你想多了！我對我哥只是普通的兄妹之情！”</br> 陸寶靈矢口否認，然而看向她的眼神跟殺母仇人差不多了。</br> 尤其是那支錄音筆，她恨不得直接掰斷摔情敵的臉上！</br> “原來是這樣。”琳瑯松了口氣，“我就說嘛，世界上怎么會有這樣變態的妹妹，居然打自家哥哥的主意，還想拆散哥哥與嫂子，最后自己上位。”</br> 她有意無意提及，“都怪嫂子最近無聊，看的雜書太多了，里面就有一個下作的妹妹，拼命阻止她嫂子懷孕，流了幾次產，害得嫂子被掃地出門。自己則是安慰哥哥，趁虛而入。最后人來了個假死整容，跟親哥哥在國外結婚了。”</br> 陸寶靈渾身激靈，猛地看她。</br> “哎，這都什么惡心劇情啊。”她掩了掩口，似乎不想臟了自己的嘴。</br> 美貌嫂子唇邊帶笑，口吐蛇蝎之語，“寶靈，嫂子知道你是個純潔善良的姑娘，是不會有這種骯臟下賤的念頭，對不對？”</br> “惡心”、“骯臟”等詞語，將陸寶靈一個十八歲的小姑娘狠狠釘在了絞刑架上。</br> 她的身體微微打著擺子，琳瑯只當視而不見，在半強迫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應之后，她將錄音筆放到了床頭的一個小柜里。</br> 陸寶靈蒙著陰霾的眼睛閃過一縷的亮光。</br> 背著她的琳瑯能不知道小姑娘在想什么？</br> 這只錄音筆是琳瑯明目張膽埋下的一顆雷，有了這個威懾的工具，陸寶靈短時間內可能會跟陸慕深避嫌，離他遠遠的。然而少女的戀愛盲目固執，怎么能輕易退縮呢？越是有人阻止，就越想瘋狂攀越禁區，做出更加駭人聽聞的事情。</br> 尤其是陸寶靈這種腦子一沖動就不管不顧的黃毛丫頭。</br> 單純弄死陸寶靈已經不能滿足琳瑯的變態發育的身心了。</br> 身敗名裂，眾叛親離，只能像老鼠一樣，躲藏在暗無天日的臭水溝里。</br> 她想，陸小姐過慣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應該也會想體驗一下新鮮有趣的人肉生活呢。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