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br> 打火機躥起一縷幽藍的火焰。</br> 夜晚的籃球場空無一人,男人倚在籃球架下,平日挺拔如直尺的背脊正失魂落魄地頹著,棱角分明的面孔失了意氣風發。他雙指夾著煙支,垂著眼,火光在頸邊明滅不定。锃亮的皮鞋底下散了一堆被踩得扭曲變形的煙蒂。</br> 直到把自己抽得胃泛惡心了,唐朔才扔下磨得發燙的打火機,拳頭狠狠砸在了身后的籃球鐵架。</br> “嘭嘭嘭——”</br> 他面無表情地自虐,砸得手掌鮮血淋漓。盡管痛到抽搐,可男人依然緊緊咬著牙根,不發出任何的聲音。</br> 他有什么資格喊疼?</br> 一個小時之前,唐朔是來給人送夜宵的,他西裝革履人模狗樣兒走在滿是臭豆腐味的小吃街上,左手抱一桶全家福串串,右手拎一袋鴨血粉絲,強而有力的胳膊肘一邊兩個掛著超級杯奶茶,整個人就像是一個行走的小吃店,回頭率百分之百。</br> 為了能把東西親手帶給琳瑯,唐朔還軟磨硬泡去求了女生宿舍樓下的大媽,求爺爺告奶奶的,就差賭咒發誓他要是敢動壞念頭就一輩子當公公。</br> 過程是艱辛的,結局是美好的,唐朔征服了大媽,千辛萬苦獲得了夜探香閨的資格,走路都快飄起來了。</br> 直到一群女生推推嚷嚷經過,她們嘴里討論的主角讓唐朔生出了不安的感覺。</br> 他想了想,跟著女生們走。</br> 樓梯拐角有一間宿舍里,三層外三層圍得水泄不通,唐朔長得高,視力好,輕而易舉瞧見了里面的情況。</br> 他聽得她那又輕又緩的一句,聲線溫柔,像春日盤旋而落的楊花。</br> “你曾視我如珍寶,為什么能狠得下心,像草芥一樣踐踏我?”</br> 唐大少爺厚臉皮堪比城墻,趁虛而入趁火打劫這缺德事兒他平常沒少干,這時候如果有劇本,就應該是他挺起胸膛,抬起長腿,拿出當代小霸總的勇氣,沖破層層人群的封鎖,當著那個不知珍惜的負心漢的面,將她霸道又深情擁入懷里,告訴她他永遠是她最有力的后盾。</br> 可他沒有。</br> 黎漾辜負了她的深情,他又何嘗不是?</br> 他為了給章明珠出氣,自以為是將她的騙得團團轉,還當眾甩她,得意洋洋地將一個女孩子的愛情與自尊踩在腳底。</br> 他還是個人嗎?</br> 他連一頭猹都配不上!</br> 一頭猹干過的最大壞事不過是偷幾個瓜,而他呢,用謊言與惡意包裹成了一枚糖果,還笑容滿面慫恿她吞下去,等她毒發身亡!</br> 她的話語又冷酷又厭世,輕飄飄地不像是活在人間,恐懼得令他心臟驟然停止。</br> 他還能做什么呢?</br> 他心甘情愿把萬千家財拱手相讓,當個浪子回頭的絕世好男人,就能當那些非議與侮辱不存在嗎?自己就算千刀萬剮,也償不了她受過的苦難!</br> “主人主人來電話啦!”</br> 軟萌可愛的孩子鈴聲驚醒了唐朔,他原本是想將手機甩出去,胳膊掄到半空,又僵硬停住了。</br> ……他真的,真的想洗心革面,當個好人。他想該改掉目中無人,改掉一切的壞脾氣,從一個糟糕透頂的畜生,變成一個溫柔、寬容、正直、有責任心的男人。</br> 他想好好愛她。</br> 唐朔梗著一口氣,將手機收回來,按下了接聽鍵。</br> “阿朔!”對方抽抽噎噎地說,“你怎么都不回我信息啊?”</br> 唐朔勉強扯了下嘴角,“怎么了?”</br> 這句話仿佛按下了某種開關,對方哇的一聲哭出來,“我、我做了那個輪廓四件套,現在整個臉都腫成了豬頭,我、我是不是會毀容啊,嗚嗚嗚!我不要啊!阿朔,我一個人在醫院待著好害怕,你,能不能過來陪陪我,求你了!”</br> 唐朔捏著手機的指尖隱隱泛白,“你就是為了給我說這個?”</br> 他喜歡的女孩子一度被輕視謾罵,承受外界諸多壓力,可在他面前,她始終風輕云淡若無其事,用華艷浮蕩的皮囊掩飾滿身傷疤。</br> 可是章明珠呢?</br> 她曾經聽信謠言,像打小報告似的,向他報告藍琳瑯混亂不堪的私生活,把自己的室友塑造成一個拜金、浪蕩、不自愛的女人。</br> 唐朔當時戴著厚厚濾鏡,沒有猶豫就相信了她,而他現在想起來,怎么覺得章明珠話里話外都在暗示著:你看,外表再好看又怎么樣,還不是個被資本主義腐朽的享樂女孩,而我雖然長相普通,但心地善良,靈魂獨特,只值得被好男人愛的。</br> 章明珠現在情緒一團亂,沒有意識到男人突然變冷的語氣,像平常一樣,不自覺撒著嬌,“阿朔,你過來的時候記得去我們學校的小吃街一趟,李師傅做的棗泥糕可好吃了,我在這里都吃不到。”</br> 棗泥糕是黎漾喜歡的清甜口味,有時候吃不完就會分給她,每次章明珠撿著少爺吃剩的東西,心里就會升起一種難以言喻的滿足感,再苦再累也有了盼頭。</br> “何必這么大費周章,你自己回來不是更好?又不是小孩子,難道還要我親手為喂你嗎?你惡不惡心。”</br> 唐朔冷冷撂了一句,像上回那樣,再一次粗魯掛斷了電話。</br> 章明珠當場足足怔了一分鐘。</br> “惡心”兩個詞把她砸懵了。</br> 阿朔……阿朔怎么會說出這種話?她頓時有些心慌意亂,握著手機回撥過去,然而得到的提示,無一例外是,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請稍后再撥。</br> 一向睡得很香的章明珠,今晚頭一回失眠。</br> 跟她一起失眠的還有度大的全校師生。</br> 女生們在何璇的宿舍圍觀了一場年度大戲,散場之時還心有余悸,她們暗自慶幸自己長得丑,平常表現也不突出,才沒有被何大小姐記恨上。畢竟她們沒有美術系藍琳瑯那么大膽,敢拉上輔導員跟當事人,毫不客氣當場開撕,撕得對方毫無還手之力,兵不血刃贏得整場戰爭。</br> 換成她們,絕對是被吃得渣都不剩!要么轉學,要么就患上抑郁癥!</br> 有些女生曾經在帖子里匿名罵過琳瑯的,這會兒只恨自己沒多生兩張面皮。</br> 當晚十二點整,小北論壇再度爆紅。</br> 執筆人是辜大才子。</br> 他這樣寫道。</br> 【女孩子從一生下來,父母便默認給了她洋娃娃、縫紉機和從輕到重的家務,被教養得眼波溫順脊骨文弱,遇到這種流言蜚語,從沒像男孩子一樣握過劍騎過烈馬的她,更不懂得要如何保護脆弱的自己。多數女孩子為了以后的平靜生活,選擇忍氣吞聲,息事寧人,只有少之又少的人,丟掉洋娃娃,束起含情發,舍軟弱,披鎧甲,降烈馬,斗妖魔。】</br> 這次辜大才子沒有選擇擅長的精深古文,而是擬了通俗易懂的白話文,一看就懂,讓平日里潛水的學渣有了喘氣的機會,一個個冒出水泡來,不到半個小時回復數達到了上千。</br> 最有共鳴感的是女生群體,她們再一次被辜大才子的才情與責任感所俘虜,嗷嗷叫著要給男神生猴子。</br> 然而很快她們就嗷不出來了。</br> 超級男神來了一招超級狠的釜底抽薪,將辱罵琳瑯的匿名評論者一個不漏掛上了,因為波及范圍太廣,驚動了學校高層。</br> 名單的最后,這個從才子哥哥變瘋子哥哥的人還留了一句。</br> 【罵我可以,別罵她。本獠雖已伏誅,但爪牙仍在,請不要挑戰一個獠的耐心。】</br> 陳璐璐看到這一條,反手就是一個贊。</br> 才子哥哥今晚真是A爆了!</br> 文能才思泉涌飛流直下三千尺,武能上分開黑一劍霜寒十四州!</br> 她正想跟琳瑯分享她的激動之情,江清瑜則是拉著琳瑯出了外頭。</br> 外頭一陣吵吵嚷嚷的。</br> “這是怎么回事?”</br> “樓下發生了什么?”</br> 女生們紛紛探頭去看。</br> 在寬敞的空地上,兩個男生一前一后抬著一個大約兩米長的白色柱體,憋紅了整張臉才放下來。</br> “412女生宿舍的美術系女神藍琳瑯,您的快遞已經到了宿舍樓下,請您盡快下來驗收!重復一遍,412女生宿舍的美術系女神藍琳瑯,您的快遞已經到了宿舍樓下,為了防止這個成熟的快遞長腳自己跑了,請您盡快下來收拾它!”</br> 男生拿著喇叭吼。</br> 在一眾好奇的目光下,琳瑯只能擰著裙擺,帶著兩位室友大護法,走到了白色柱體面前。</br> 男生所言非虛,這個快遞很是成熟,她一到跟前,就跟嗅到了主人的氣息似的,嘩啦啦自動自覺滾了起來,如同紅毯般一瞬間鋪開。</br> 眾人嚇了一跳,紛紛避退,才發現這竟然是一張巨幅吸水紙!!!</br> 吸水紙的盡頭還蜷縮一個一米九的高大男生,如同睡在主人床邊的貓咪,為了不打擾主人的睡眠,長手長腳都委委屈屈收了起來,團成了一枚大雪球。</br> “你干什么啊,大瘋子!”</br> 琳瑯看得好氣又好笑。</br> 在這一刻,雪球腦袋一動,長出了手腳。</br> 他爬起來,在白色澄亮的紙上,赤著腳朝她走去。</br> “我可不是瘋子。”</br> 他有著少年人張揚的銳氣,又有著風雨洗練后的成熟溫柔。</br> “您購買的一號小白楊種子已經到家,請問您什么時候準備讓他生根發芽開花授粉?”,新m....,,,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