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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64 章 師娘前女友(6)

    韋淵抬頭去看按他的人。</br>  大徒弟元懷貞,二徒弟秦棠,兩人同年弱冠,一個翩然俊雅,一個雄姿英發,只待下山之后闖出一番蓋世功名,成為天下女子稱心如意的神武小郎君。</br>  從前師傅當小徒弟是年少不知愁的小男孩兒,感知到這番手勁,韋淵突然意識到,兩人皆到了成家立業的年紀,他也不能用過去的眼光衡量他們了。</br>  幼嫩的芽苗總有長成參天大樹的一日。</br>  而曾經的參天大樹呢?</br>  會被新生的大樹覆蓋,從此不得見天日,不得飲雨露嗎?</br>  他恍惚之際,長公主妻子神情冷淡抽回了自己的手腕,撥弄著銀鐲,“得了,回去便回去,別在孩子面前丟人現眼的,像什么話。”她吩咐道,“小六,等會你督促你師兄們把自個的碗盞洗了,明日早課將提盒帶來給我。”</br>  小六小雞啄米似地點頭。</br>  琳瑯掀簾出去。</br>  師傅韋淵默默站了一會兒,似有些出神,爾后才道,“你們好好休息。”</br>  等師傅師娘走了,師兄弟緊繃的腰骨松懈下來。</br>  老五李千機耐不得這種沉悶又可怕的氛圍,故意湊趣道,“師娘也真是的,總是把我們當小孩兒,可我們都不小了,山腳下的小哥兒們十五六歲成親,如若大師兄二師兄再努力點,說不定明年咱們就有小侄子玩了。”</br>  師傅的兒子沛兒弟弟跟小六差不多大,被他的皇帝舅舅養得一副小大人的模樣,聰明機靈,設陷阱都不上套,不好玩。</br>  “玩什么小侄子,師兄在此,不比小侄子好玩得多了?”</br>  老二秦棠捋起袖子,日常暴打老五。</br>  老大元懷貞默默站到了老五的床沿,長腿封住了對方的逃跑路線。</br>  老三老四老六拍手稱快。</br>  老五李千機:“……”</br>  不帶你們這樣大的聯合起來欺負小的,師弟就不是弟弟,就不需要疼愛了嗎?嗷嗷嗷,師兄別打,師弟知錯了。</br>  臘月十六,鵝毛大雪淹了云鶴山,一道道車轍停在山門前。</br>  闌門十年大比躍為江湖第一盛事,六國君主與御下臣將同樣翹首以盼。闌門是超凡脫俗的圣地,門下弟子出類拔萃,非凡武藝,梟雄謀略,學成之后皆是名動一方,堪稱當世之俊杰。</br>  有欽慕的,有不服氣的,有砸場子的,也有來開開眼界的,一入臘月就往云鶴山趕,男男女女,浩浩蕩蕩,好不熱鬧。</br>  闌門繼老門主過世之后,再一次向世人展示了它的崢嶸與壯麗。</br>  山門大開的前一日,韋淵將七個嫡系弟子叫到跟前,聽憑師娘差遣。</br>  大弟子元懷貞是首席弟子,隨琳瑯一齊招待外客。二弟子秦棠周全妥帖,負責客人起居之事。三弟子公良瞻機敏詭辯,被委以居中調停之職,琳瑯考慮到這小子的瘦弱身板以及偷懶個性,讓四弟子雷青嶺充當武力靠山以及執法監工。</br>  至于五弟子李千機,早早顯露他的奸商天賦,自告奮勇要推銷云鶴山出產的茶葉、溫泉、靈果等,勢要扒光每一只過路肥羊。六弟子與七弟子奚驕青稚年幼,最適合接待女客,活躍氣氛。</br>  眾人便見,皚皚雪山之中,年輕男子烏發素衣,風神秀徹,令日光也為之羞慚。</br>  他腰佩長劍,姿容絕世,朗聲道。</br>  “闌門門主座下大弟子元懷貞,在此恭候貴客多時。”</br>  隨從女客竊竊私語。</br>  “這是世無其二的醫家元公子?聽聞他年方弱冠,便學得一手懸脈金針法,可謂青出于藍而勝于藍,闌門真是人才濟濟呀。”</br>  “那可不,闌門收徒,只有天資卓絕,方有資格入祖師門墻。聽說他那六位師弟,也是相貌俊朗,各有所長。”</br>  “元公子既已弱冠,尚未婚配,若能得此郎君,真是三生三世修來的福分,可惜我姿色淺薄,怕是沒這個福分了。”</br>  “哎呀,關小娘子,你這樣自怨自艾是行不通的,不搏上一搏,哪知福不福分的。喏,別怪姐妹不提醒你,在山下有一個厲害的紅墨書齋,最近出了本冊子,可受歡迎了,將七位郎君的愛好秉性都事無巨細地交代出來,堪稱攻略奇書,那些個小妖精們全搶瘋了!”</br>  “什么,還有這等好事,你怎不早早告知我來?平白讓那些個小妖精奪得先機,拔得頭籌!”</br>  “非是姐姐不同你說,實在是那冊子漫天要價,現在已經炒到一本一百兩,我這不怕妹妹你打了水漂嗎?”</br>  “姐姐你糊涂呀,有道是,千金易得,郎君難求,別說是一百兩了,一千兩也使得的,快快,遣了婆子,替我去書齋走上一遭。我要這元公子,成我甕中之鱉,呸,是如意郎君!”</br>  從頭到尾聽得清清楚楚的大師兄:“……”</br>  他做人不好嗎,為什么要他當鱉。</br>  今日迎客古古怪怪的,定是老五搞鬼無疑。</br>  前一陣子老五賊眉鼠眼,鬼鬼祟祟躲在角落里抄書,他拍一拍肩便嚇得面如土色。能將師兄弟的情報拿去賣了換銀子,也只有貓嫌狗憎的李小霸王干得出來。畢竟,三師弟雖然懶惰巧詐,詭計多端,可審時度勢比老五要強,知曉他打不過自己跟老二。</br>  也是奇怪,老五挨了師娘的板子,乖乖巧巧去做功課,可被老二暴揍,總是不長記性,如今居然還把賺錢的法子打到他們師兄弟的頭上了。</br>  回去就給老五吃點夜明砂補補腦子跟眼睛吧,大師兄默默地想。</br>  順帶一提,夜明砂名字雖美,實際上是各類蝙蝠的糞便,他花了好些力氣去山洞鏟取回來,想必老五應該能體諒他長兄如父的一番苦心。與其等老五行走江湖被人套麻袋打,還不如由他們師兄們親自教誨,下手總歸不會太狠的。</br>  大比之中,最惹人注目的便是韋淵的七位弟子,眾人放眼望去,高臺之上,七位大小郎君站在門主夫婦之后,一襲白袍,衣襟當風,軒軒然如朝霞舉,明珠千斛也難掩其俊朗風姿。</br>  小姐目露癡迷,“小桃,一盞茶的功夫,我要這些師兄的所有資料。”</br>  丫頭為難不已,“可是小姐,紅墨書齋‘師兄在上’的攻略奇書定到五百兩了。”</br>  小姐狠狠咬牙,“買!世上無難事,只要肯花錢!我就不信憑我的魅力,還拐不了一個師兄下山跟我回家生孩子!”</br>  師兄弟們暗含殺意的眼神落到了紅墨書齋的奸商老板李千機身上。</br>  后者摸了摸鼻子,心虛地轉移了視線。</br>  師兄弟們心里想著等會如何花式烹調混賬老五,面上流露如出一轍的假笑。唯有奚嬌嬌,心里怪不是滋味的,她與這些師兄們朝夕相處,更被他們寵過護過,下意識將師兄們視為自己的私人之物,不容得他人窺視。</br>  而這些江湖女兒們,個個不知羞,虎狼般盯著她的師兄看,活像幾百年沒見過男人似的,放蕩極了。</br>  奚嬌嬌惡狠狠瞪了一眼那位說要買書的小姐。</br>  小姐被瞪得莫名其妙的,小聲地問,“小桃,我得罪過這位七公子嗎?”</br>  “小姐,應該是沒有的,這位七公子比起前六位公子,小脾氣比較大,總喜歡瞪人,您且忍忍。”丫頭悄聲回答。</br>  “奚驕。”</br>  大師兄察覺到她的異狀,眼神愈發冷淡。</br>  奚嬌嬌一顆心泡進黃蓮里,委屈洶涌而來,她使勁吸了吸鼻子,不讓眼淚落下來。</br>  大師兄警告過她了,大比結束后她必須“染上惡疾”,假死離開闌門,日后遇上師兄弟們,也要裝作什么都不知道。老天怎么能如此不公?她的家人被皇帝屠夫冷酷無情砍了頭,而她的仇人還在逍逍遙遙當闌門的大師娘。</br>  可恨的是,大師兄為了維護他的師娘,不顧半點情分,非要逐她下山,讓她無家可歸!</br>  奚嬌嬌越想越氣,視線轉到前面。</br>  師傅正側頭同著那個老虔婆說話,聲色溫潤,眼底也浮動著瀲滟的情意,兩人相依相偎,好似天造地設的一對璧人。</br>  她心里更不平衡了。</br>  奚嬌嬌被大師兄管制多日,不滿的情緒到達了頂峰,在某一個時刻,她終于爆發了。</br>  “師傅,徒兒就要下場對陣了。”</br>  比試內容按抽簽進行,第一日是醫者仁心,由闌門醫家下場,對陣天下醫者。奚嬌嬌來云鶴山不足一年,比上不足,比下也不余,唯有過目不忘的本事讓師傅們稍稍欣慰,便把她安排在比試第一關,辨認藥材,給她在江湖人中爭取個好印象。</br>  奚嬌嬌憋著一肚子火,臉上還不得不裝出惶恐害怕的樣子,“徒兒是第一次同他人比試,心中不安。”</br>  韋淵連忙安撫她,“無妨,只是下場試試,不論輸贏。”</br>  如沐春風的語氣讓奚嬌嬌鼻頭發酸,這世上,除了父兄,也就只有師傅純粹對她好了,可就是這樣千般好萬般好的師傅,為什么偏要喜歡上她的仇人呢?定是巫馬琳瑯用她那張臉,蠱惑了師傅。</br>  “師傅,你能不能,給一件東西我貼身帶著,讓徒兒不那么怕。”奚嬌嬌盯著韋淵脖子上的紅繩玉佩,她決定臨走前要攪亂春水,她不好過,誰也別想好過!</br>  “什么?”韋淵怔了怔。</br>  奚嬌嬌無視了大師兄的皺眉表情,任性至極,“就您脖子上的那個玉佩,師傅天天帶著,徒兒一見到它,就像見到師傅一樣,如果能戴著這塊玉佩下場,如同師傅時時刻刻在身邊,徒兒肯定是信心百倍的。”</br>  “胡鬧!”大師兄元懷貞斥責了她,“大丈夫應該獨當一面,怎可把自己的勝敗寄托在他物之上?”更深層的原因是這玉佩來頭不小,為師傅與師娘的定情信物,這件事情是他偶然聽到的,后來當做趣事,講給奚嬌嬌聽,哪里知道今日會成她的發作由頭!</br>  大師兄又是后悔又是自責,師娘什么都不知道,小徒弟心懷不軌,仿佛在打師傅的主意!他絕不能讓這個女扮男裝的師弟得逞,傷了師娘的心!</br>  韋淵的神色淡了。</br>  他什么都還沒說,大弟子就越俎代庖,替師傅當家做主,發落起小弟子了。此次大比,外有大弟子撐門面,內有長公主主持中饋,而他這個門主師傅反而落得一身清閑,是不是當得太窩囊了?</br>  “七郎還小,有所憂慮也是正常的,不必苛責。”韋淵解了紅繩,將玉佩遞給最受寵的小徒兒,“你先戴著,等比賽結束再還給師傅。”</br>  “謝謝師傅,師傅對我最好了!”</br>  奚嬌嬌頓時得意不已,師傅還是站在她這一邊的。定情信物說給就給,那個老虔婆在師傅心目中恐怕也沒多少位置。</br>  大師兄元懷貞捏緊了指骨,怒意難以遏制。他本不是愛生氣的人,這回是實實在在被氣到了。師傅明知那是他與師娘的信物,就這般輕易給了小弟子?他將師娘的情意置于何處?</br>  奚嬌嬌晃蕩著玉佩,吊兒郎當下場了。她打定主意讓闌門丟臉,于是表現得十分差勁,場下的人發出一陣喝倒彩的聲音。奚嬌嬌為勾引闌門門主而來,對門派感情不深,更沒什么榮譽感,她覺得好玩兒,把能丟的臉都丟光了,看得師兄弟眉頭緊皺,對她的好感減了又減。</br>  闌門七郎拿了倒數第一的分數回來,震驚世人。</br>  “你故意輸掉,居心不良,等比賽結束,去祖師爺的祠堂跪著吧。”白衣師娘眼皮不抬。</br>  奚嬌嬌在韋淵面前抹著淚眼,哽咽道,“師傅,我真的,是盡力了。”</br>  韋淵也看得出小徒弟的胡鬧,可是一見她哭,心里微微不忍,“七郎年紀還小,身子骨弱,怕是……”</br>  “師娘。”</br>  大師兄元懷貞突然出聲,如玉石激越。</br>  “貞第一次與天下醫者交手,心神不安,特求師娘賜下一物,佑貞凱旋。”</br>  “你要何物?”白衣師娘問道。</br>  大師兄滿袖天風,眸如煙水,彷如云中仙鶴,“就同小師弟一樣。”</br>  韋淵立刻否決,“不可!”</br>  大師兄淡淡道,“有何不可?小師弟戴得,貞就戴不得?師傅往日不是教誨我,對天下萬民,要一視同仁?</br>  “師傅大可放心,我比小師弟言行慎重,會好好珍惜師娘的玉佩,斷不會弄丟了它。”</br>  琳瑯詫異不已。</br>  訥言敏行的大師兄居然當場跟師傅對著干。</br>  這個小仙男最近莫非是到了叛逆期?,新m....,,,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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