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撥開云霧,秦城的官道絡繹不絕。</br> 一隊車馬浩浩蕩蕩,旗幟飾以云紋,銀甲騎兵面容冷肅。此番驚人陣仗,引起行人注目。</br> “這是姑射皇族的徽記,這么說,馬車里面坐著的是那位明月公主?”</br> “傳聞明月公主沉魚落雁,我等凡夫俗子若能一窺嬌靨,真是死而無憾?!?lt;/br> “可惜了,明月公主此次回國,下次再見不知是何年何月的事?!?lt;/br> 隱隱約約的話語飄進了紗簾。</br> “公主殿下,他們又在討論您了。”粉衣侍女轉動著滴溜溜的眼珠,“他們想得倒美,公主殿下嬌貴之軀,豈是他們凡人想見就能見的。再說了,駙馬還不一定肯讓國色天香的公主殿下拋頭露面呢,男人占有欲都很強的?!?lt;/br> “銀翹,你……你胡說什么?!卞E_明月羞紅了臉,“信不信擰了你的嘴巴。”</br> 銀翹笑嘻嘻地說,“是是是,是銀翹的錯,不應該稱呼為駙馬,而是未來駙馬。反正,國主一向疼愛殿下,您呀,稍微撒一撒嬌,未來駙馬還不是乖乖落入您的掌心?!?lt;/br> 另一旁煮茶的侍女紫葳同樣打趣道,“是呀,公主殿下可是六國不可多得的美人,男人見了俱是神魂顛倒,元公子看上去雖是冷冰冰得不近人情,怎么說也是個年輕氣盛的男子,豈會不動心呢?”</br> 澹臺明月以團扇遮唇,眼波流轉,心口甜蜜之余,又不禁泛起幾分得意。</br> 聲名赫赫的六國第一醫仙成為自己的裙下之臣,是多少女人夢寐以求的殊榮。</br> 銀翹咬著飴糖,含糊不清地說,“就是就是,元公子表面正經守禮,私底下不知多想與公主殿下獨處呢。要銀翹說呀,元公子與公主殿下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偏生有些眼瞎的,說元公子癡戀他那個長公主前師娘,這不是故意寒磣咱們公主殿下嗎?”</br> 紫葳隨口附和,“那位大盛長公主不過是個年長的寡婦,雖有幾分姿色,但怎么能與公主殿下相提并論?虧得她還有臉兒,要當眾納秦帝陛下入后宮!元公子儀容俊美,清俊端正,娶妻也該娶公主殿下這般風姿的?!?lt;/br> 澹臺明月微微捏緊團扇,得意的笑容有些勉強。</br> 元公子自清醒之后,喜著黑衣,性子更為冷淡疏離,仿佛早已厭倦塵世,時刻要羽化登仙。陷入愛河的澹臺明月患得患失,腦子一熱,再度產生獻身的沖動。等他肩上的傷痊愈得七七八八,她鼓足勇氣跑到醫者的屋子里,當著他的面,大膽褪了所有衣裳。</br> 對方沒有任何異常。</br> 他甚至冷靜得不像個正常的男人。</br> 澹臺明月的心瞬間涼了。</br> 她身邊有一個厲害的嬤嬤,眼力極其毒辣,幫助她解決了不少難題。</br> 嬤嬤告訴她,清清冷冷不近女色的元公子行過巫山**之事,絕非死不開竅的毛頭小子,似這般血氣方剛的年輕男子,最是禁不住女色的誘惑。她一聽,既是心酸又是嫉妒,只能安慰自己,無法成為元公子的第一個女人,那她就做他最后一個女人。</br> 然而,她舍棄羞恥,換來的卻是對方的視若目睹,仿佛眼前站著的不是一個活色生香的絕世美人,而是一具毫無吸引力的人體骨架。</br> 她在他冷漠的眼神下羞慚逃離,足足氣了好些日,竟不見他來哄她。</br> 好似那日的軟弱只是她的錯覺。</br> 澹臺明月最終只能自己忍氣吞聲,裝作什么事也沒發生過。</br> 幸好,元公子答應跟她回國,這讓澹臺明月十分雀躍,覺得他還是在意自己,只是臉皮薄,不能將自己的心意說出口。</br> “元公子還在后面跟著嗎?”</br> 澹臺明月時不時就要問上一句,生怕自己看中的如意郎君半路逃了。闌門公子的手段神秘莫測,她既心生怯意,又仰慕不已。</br> “公主殿下放心,元公子有分寸的。”銀翹笑道,“公主殿下難道沒發現嗎?有元公子護駕,這一路竟然出奇地順利,根本沒有人敢攔下咱們的車馬。”</br> 澹臺明月的小女孩心思又活躍起來,癡癡想著對方的出眾容貌。要是這樣的神仙人物為她癡狂,為她要生要死,那該有多好。</br> 離開官道,車馬入了叢林,中途暫歇。</br> “嗚嗚——”</br> 沸水燒開,銅蓋不斷震動。</br> 茶攤支起遮陰的帳子,老師傅一手端著茶碗,一手掀起銅蓋,剎那間,壺嘴涌出一道白浪,分毫不差灌入碗內,不濺一滴。</br> 趕路的行人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說得興起,根本沒空欣賞老師傅頗有勁道的手藝。</br> “秦國要變天了,千金閣的李閣主與犀奴國的上將軍突然暴斃,雖說是仇家尋仇,可這畢竟是在秦國的地界,秦帝御下不嚴,難逃其咎。奉勸各位,莫要貪圖秦城的風光,趁著戰亂未起,快快收拾細軟包袱,逃離是非之地?!?lt;/br> “閣下消息真是靈通,在下行走官道,略有耳聞,只是不知這李閣主與上將軍何故來了秦國?先前一點風聲也沒有?!?lt;/br> “這兩人同為師兄弟,據說是來參加他們大師哥的婚禮,誰知蓮房一夜大火,喜堂成了靈堂!”</br> “什么?大師哥?你說的是醫中仙首元公子?他何時娶妻了?”</br> “還不如不娶呢,他的妻子著實神秘,來歷成謎,至今也不曉是何方人物,可惜了,大火之下,佳人在劫難逃,香消玉殞?!?lt;/br> 眾人唏噓不語。</br> 同伴疑惑道,“按照這么說,秦帝與李閣主、上將軍同為師兄弟,罪名怎么也怪不到秦帝的頭上吧?”</br> “噓,你還別說——”有人壓低聲音,“不知是哪里散出的消息,說這秦帝并非真秦帝,他原是東宮替身,逼殺原太子母族,挾持當今繼太后,鳩占鵲巢才贏得朝政權勢。他怕事情敗露,于是做了一個局,好將師兄弟一網打盡?!?lt;/br> “竟有此等荒誕之事?”</br> 人群激動紛紛。</br> “客官,您的八寶茶湯,里面加了芝麻、青梅、紅棗肉、核桃仁兒等小料,甜潤滑爽,最是可口飽腹,您嘗嘗?!辈钄値煾档呐畠菏莻€年方二八的俏姑娘,性子爽直,此時扭扭捏捏,難得有了幾分小姑娘家面對心上人的情竇初開。</br> 年輕男子一襲黑衣,漆油斗笠下黑紗遮掩,鬢若刀裁,十分冷峻。</br> 愛慕俏村姑的男子酸溜溜道,“腰那么細,怕不是個女扮男裝的小尼姑吧?!?lt;/br> 話剛落音,茶攤外來了一隊人馬,來勢洶洶,很不好惹,眾人心道倒霉,慌忙驚叫躲閃。為首的闊臉男子提著大刀,巡視四周,目光鎖定在一個淡定飲茶的黑衣男子身上,他問也不問,大刀一揮,劈開了對方的斗笠。</br> 眾人驚呆了。</br> 哪里是個女扮男裝的小姑娘,分明是個人間少見的美男子。</br> 闊臉男子身后的手下露出了垂涎之色,“大哥,果然是聞名天下的醫仙大人,這身段,比唱小曲的只好不差,嘖。”</br> “你休要胡說?!狈Q為大哥的壯年男子不輕不重訓斥幾句,心中也是不以為然。道上的情報早已傳得紛紛揚揚,元懷貞一身功力俱毀,最多比末流武者強上一些,根本打不過有拳腳功夫的外家高手。不過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大夫,他親自來請,算是給他天大的面子了。</br> “醫仙大人,相逢即是緣分,家父纏綿病榻多時,還請你隨在下走一趟徐府?!?lt;/br> 黑衣醫者撥開茶湯絨碎,眼皮低垂。</br> “抱歉,我重新立了三不醫規矩。千金不醫,活人不醫……心情不好,也不醫。”</br> 他臉龐潔白如雪,唯獨眉間豎了一條極細的血線,平添幾分妖邪之氣,陌生得有些凌厲。</br> 闊臉男子手持畫像,辨認了好幾眼,心里嘀咕,這醫仙長得比女子還美也就算了,還學著女子畫什么眉心妝,看上去更為秀色可餐了,難怪愛好男色的手下生出旖旎的心思。</br> “現在,我心情很不好,煩請你們,離遠些,我不想殺生。”</br> 手下被他的囂張氣得發抖,“大哥,你跟一個弱雞大夫講什么禮賢下士?直接綁了他就是,不給醫就打斷他的手!我看大夫沒了手,他還怎么生存下去!”</br> 黑衣醫者好似游離在外,完全沒聽懂敵人的威脅,他素手放下茶碗,嗓音微涼,“店家,結賬。”</br> “這……一共八文。”</br> 店家躲在柜臺,發出微弱的回應。</br> 黑衣醫者從腰帶里慢吞吞地取出八枚銅錢。</br> 闊臉男子瞇起眼睛,“敬酒不吃吃罰酒,來人,拿下他,不必留情,留一口氣就行!”</br> “叮!”</br> 銅錢擦過茶碗的邊沿,沒有激起一滴水波,而對面早已是血海彌漫。</br> 八人俱是倒下,眉心釘著一枚銅錢,死不瞑目。</br> 茶未冷,人已亡。</br> “錢臟了,不能要。”黑衣醫者輕描淡寫越過尸體,往柜臺放了一枚碎銀。</br> 俏姑娘見他彬彬有禮的模樣,沒有絲毫的血腥戾氣,害怕之意消退不少。只是,她看了滿地的尸體,即使死法斯文,仍然有些不寒而栗,心直口快訓斥道,“你不是慈悲為懷的大夫嗎?怎么能大開殺戒呢?佛祖知道要怪罪的!”</br> 黑衣醫者束著血紅發帶,他眉目秀潔,盛著清凌月光。</br> 他冰冷的唇略微勾起。</br> “我的佛,欲海之際,短暫渡了我一刻,再親手推我下了地獄?!?lt;/br> 他只能化成厲鬼,重新殺回去。</br> 望他的佛,慈悲為懷,切莫怪信徒心狠手辣。,,大家記得收藏網址或牢記網址,網址m..免費最快更新無防盜無防盜.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