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周靈均趕到林苑,一匹白色駿馬早在場子里肆意縱跑起來。</br> 看到人來了,隨意朝他招了招手。</br> 猶豫了一下,周靈均叫人從馬廄里牽來他的黑馬。</br> 一個翻身,也飛揚縱躍而去,很快同她齊肩并行。</br> “皇后娘娘的騎術不錯。”他由衷贊嘆。</br> 琳瑯笑了笑,并不解釋。</br> 一個有魅力的女人是有無數底牌的,她會對自己的目標任務適當表露出自己令人驚喜的一面。</br> “周統帥的馬不錯,可否換本宮一騎?”</br> 她視線落到他的馬兒身上。</br> 他笑的爽朗,“那是自然!”</br> 周靈均還是有些擔心自家愛寵的脾氣,小心翼翼護著女子上馬,這自然免不了一番肢體接觸。</br> 他只覺得手心里好像被塞了什么。下意識看向馬背上的人,她側著臉微微一笑,一夾馬肚,整個人如離弦的箭,朝遠方疾馳而去。</br> 天地之間,她一顧傾城。</br> 他沒由來臉紅了。</br> 可、可能是天氣太熱了。</br> 嗯,一定是這樣的。</br> 送了李佳期回到明水閣后,少女言笑晏晏準備了早膳,趙懷瑾也就順勢歇在明水閣,自然是一夜紅被翻浪。</br> 少女如小鳥依人一般,乖巧安靜躺在他的懷里,即便是睡得迷糊了,小巧的臉頰也依戀蹭著他的胸膛。</br> 好似他對她就是全世界一樣。</br> 趙懷瑾卻沒睡著,他一手擱在額頭上,雙眸沉靜如墨。</br> 沒人知道,他想了什么。</br> 第二天,他早早就起身了,倒把蘇德嚇了一跳,按照往常,離起來還有一個時辰呢。</br> “陛下……”</br> 少女咕噥著睜開惺忪睡眼,見是裸著上身的他,羞澀垂下了眼。</br> 不得不說,趙懷瑾的長相真像畫卷里走出來的人,俊美威嚴,高貴大氣,與她想象里的平庸皇帝并不一樣。</br> “天還早,你且安睡吧。”帝王的語氣有些冷硬,雖然同他往常并無太大差別,但李佳期仍舊能從中感受了他的冷漠。</br> 她有些膽怯,不知道是哪里觸碰到了他的底線。</br> 就在她發怔才一瞬間,趙懷瑾早就穿戴完畢,帶著人從明水閣走了,毫不留戀。</br> “主子……”宮女有些擔心看著失神的李佳期。</br> 她晃了晃神,笑容帶著幾分勉強與苦澀,“何事?”</br> 趙懷瑾發現,他的皇后不一樣了。</br> 就好像本就要捂熱的石頭,一夜之間驟然變得薄涼無情。</br> 她將他視如空氣,無論他做了什么,也無法挑起她半分的怒火,好似,他就像個無關緊要的過路人,罷了。</br> 就譬如此刻。</br> 國宴上一片富貴奢華,她一身逶迤華貴的鳳袍端坐在座上,素手扣著茶盞,烏發上的金步搖微微顫顫,精致里帶著幾分漫不經心。</br> 連太后也頻頻看了她幾眼。</br> 之前琳瑯好歹還是戴著溫和待人的面具,盡管她語言薄冷,但也不至于叫人明面尷尬。而現下,她似乎完全不想偽裝了,臉色有多淡漠就多淡漠,令得一干臣婦都惴惴不安,生怕自己惹惱了這位后宮尊貴的女子。</br> 雖說趙家被抄家了,可是真正受到牽連的不過是皇后的父親與哥哥,按照陛下的意思來看,他似乎并無廢后的心思,甚至榮寵比之前有過之而無不及。</br> 無論臣婦心思如何,趙懷瑾看琳瑯面前一動不動的糕點水果,微微皺眉,低聲說,“朕記得你喜歡吃這道翡翠千層糕,怎么不動筷?”</br> 他特意叫御廚趕制出來的,本以為她會喜歡。</br> “不過是膩了吧。”她冷淡回了一句,“就像再醇美的酒水,一旦心思變了,便再也嘗不出之前的味道了。”</br> “是么。”趙懷瑾一怔,略微狼狽躲閃開她的目光。</br> 他身為九五之尊,想要什么都唾手可得,何時受過這般的冷待?可看著旁邊女子漠然若水的眸光,他竟,沒由來愧疚……</br> 宴會進行到一半,嬪妃們千嬌百媚施展著自己的才藝,以來得到帝王的眷寵,其中最為亮眼的,李佳期絕對排得號。</br> 她一身亮閃閃的異域服飾,畫著濃艷卻不媚俗的妖嬈妝容,在金鑾殿上嬌媚起舞。</br> 一瞬間吸引了大部分人的視線,尤其是男性。</br> 琳瑯懶懶打了一個呵欠。</br> 真是膩味。</br> 這些穿越女主怎么老喜歡跳奇裝異服的異族舞?</br> 難道優雅含蓄的國風舞就不好看了么?</br> 趙王朝雖然風氣開明,街上也有女性拋頭露面,但骨子里卻還是傾向保守,哪怕李佳期為了避免麻煩只露出一雙秀臂,也惹得太后十分不快,投了好幾眼警告她。</br> 現在后宮里皇后不掌權,其余后妃又沒有得到趙懷瑾的允許,因此后宮里最大的主人還是太后,她一個不滿,自己就別想吃得了兜著走。</br> 李佳期后半部分只能倉惶結束,不過還是留下了一場驚艷。</br> 可惜的是,她最想表演給那個看的人,卻是心不在焉磕著茶杯。直到耳邊傳來一聲驚呼,“有刺客!”</br> 他俊目一凝,就見大殿上沖上了一批蒙面的黑衣人。他們行走間自有章法,顯然是訓練有數的殺手。</br> 潛藏在暗處的禁衛軍見情況有異,趕緊出面與之進行搏斗。</br> 而一眾后妃則是心有余悸圍在他的身后,個個嚇得花容失色,全無平日間的嫵媚風情。</br> 趙懷瑾下意識看向他的皇后,對方不慌不忙拔出發髻上的金釵收在云袖里,一邊警惕注視著四周。</br> 他忽然生出幾分失落。</br> 即便在他的身邊,她仍舊不放心自己的安全。</br> “陛下,小心!”</br> 猛然一聲嬌叱,趙懷瑾的視野里只來得及捕捉一抹亮紅的倩影閃過,“撲哧”一聲,利器劃破衣服,刺入了柔嫩的肌膚。</br> “李、李貴人?”</br> 原來當他們以為殿上的刺客將被禁衛軍制服時,警惕心難免降低,刺客就虛晃一招,從身邊偷襲!倘若不是李佳期的舍身護主,恐怕趙懷瑾會出現更大的危險。</br> 那刺客見一擊不中,立即想劫持旁邊看起來弱不禁風的皇后。趙懷瑾看出他的意圖,心一緊,就想護住她,而這時受了重傷的李佳期柔弱呻/吟幾聲,讓他的動作出現了幾秒的停頓。</br> 李貴人義無反顧撲上來替他擋刀,他心里說不觸動是假的。他心里不知為何有一種感覺,如果這時候松開了李貴人,他好像要失去了什么……</br> 而就在這幾秒的停頓里,琳瑯岌岌可危。</br> 她根本沒考慮過趙懷瑾是否會保護她,所以自己早就做了準備,這會刺客撲上來,她隨手疊起幾個瓷碗摔去,從刺客的后肘空隙靈活鉆過去,雖然姿態狼狽了點,好在躲過了。</br> 被砸得頭破血流的刺客顯然被惹火了,等他轉身想要抓住琳瑯的時候,一抹鋒銳出鞘,直取他項上人頭。</br> 刺客不甘倒在了血泊里。</br> 琳瑯踉蹌了幾步也撞上了一個寬厚的胸膛。</br> “皇后娘娘,您沒事吧?”</br> 對方一手撐著劍,一手握住她的肩頭焦急地問。</br> 琳瑯捏緊了袖里的金釵。</br> 哎,當個不受寵的女配就是可憐,連小命都不保呢。</br> 沒見著女主被男主小心護著么?</br> 她好歹還是一國之后呢,難道性命還比不上一個小妃子?</br> 不過這個時候,琳瑯覺得自己還可以再刷一波存在感。</br> 明明脆弱卻假裝堅強的女人最令人心疼呢。</br> “無礙。”</br> 她沖著他虛弱一笑,手腳卻顫抖著,眼瞧著就要倒下來。</br> 周靈均想也不想接住了她。</br> 與第一次執行任務不同,這回他摟住的是對方的纖腰,直接就把人往胸口上帶,希望她靠著舒服些。</br> 他低頭想要看她的情況,對方正好抬起了臉,珠玉搖晃間,殿上的燈火映落在她的瞳眸里,盈著一潭初生的秋水,美得幼弱而無助。</br> 她在求救。</br> 向一個體格健壯、身居高位的未婚男性求救。</br> 這個美麗的女人眼里透出這種信息。</br> 周靈均有些慌亂轉移了視線,只覺得手下觸碰的衣裳都變得輕薄起來,仿佛能挨到那柔軟的肌膚,聞到的,全是她的香味。</br> 其實他有些懷疑這場刺殺是琳瑯引起的,因為那次去林苑騎馬時,她往手心里塞了一張小紙條,要他交給自己要好的閨中密友,邀人來宮中一敘。</br> 為了謹慎起見,他檢查了上頭的內容。</br> 春日游,杏花吹滿頭。</br> 陌上誰家年少,足風流。</br> 他撓了撓頭,沒看懂。</br> 作為皇后娘娘的私人手信,他又不能將其公開,怕給人招惹無窮禍處,只好一個字一個字翻著書逐個來查,連上學背功課那會兒都沒這么認真過。要是被他恨鐵不成鋼的祖父看見了,非得氣個倒仰不可。</br> 經過一晚上的熬夜研究,周統帥總算可以松了一口氣。</br> 皇后娘娘大概是緬懷當初同女伴們一起結伴郊游的時光,又因為同陛下的關系緊張,不愿意開口,遂讓他做個中間人。</br> 就這樣腦補了一番,統帥小哥又有些心疼起這個女人來。</br> 她本是鳳儀天下的國母,父親與哥哥卻難逃權力傾軋,成了王座下的枯骨。而她,卻只能靠自絕來挽留陳家最后的一份驕傲。</br> 她額頭上沒有了疤痕。</br> 可是那日在流在殿上的血,還未涼透。</br> 她在害怕這個吃人不見骨的宮廷。</br> 周靈均緩緩垂了眼。</br> 扶在腰間的大掌漸漸加重了力度,手指微微靠攏。</br> 明明想要占有,卻徘徊在猶豫的邊緣。</br> 怕她騙他。</br> 純情的人,往往有一種驚人的警惕與直覺。</br> 琳瑯微微勾唇。</br> 她驚呼一聲,像是踩著了裙擺。</br> “娘娘小心!”</br> 女子的柔荑落入掌心,無意間摩挲著男人粗糙的薄繭。</br> 他幾乎是在愣神的一瞬間握緊了這雙細膩的手。</br> “謝謝你,周統帥。”</br> 她低頭一笑,朱唇皓齒,顧盼生輝。</br> “不、不謝。”</br> 統帥小哥擺出心若止水的面孔。</br> 其實內心已經波瀾萬丈。</br> 謝……</br> 謝個毛球!</br> 明明是在攛掇老子造反!</br> 美色誤人吶。</br> 就像他那老不正經的祖父嘴邊常掛的那一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br> 周靈均抖了抖魁梧的身體。</br> 他不想做鬼啊,特丑……</br> 祖父大人,救命啊!</br> 這里有一只美麗的女妖要將他剝皮燉了吃!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