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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0 章 皇帝前女友(9)

    檐角下的銅鈴在微雨中輕搖,天青色的煙霧迷離著江色。</br>  街上行人形色匆匆。</br>  他雙臂撐開斗篷,護著她到了附近的佛寺避雨。</br>  “冷嗎?”</br>  男人有些緊張看她的蒼白臉色。</br>  “無礙。”她取出素帕,輕輕擦拭他臉頰的水跡。</br>  “倒是陛下,為了替我擋雨,自己都濕透了?!?lt;/br>  “你不必擔心我,我素來習武,身體康健,這點小雨小風算不得什么?!?lt;/br>  趙懷謹尾指勾起她鬢邊的碎發,到耳畔別好,“你只需顧好自己,別老讓我瞧著心疼?!?lt;/br>  琳瑯沖他一笑。</br>  “陛下,既然都來了此地佛寺,心誠則靈,不如進去參拜一番吧?!?lt;/br>  他抬頭看了寺廟的匾額,流云。</br>  流云山嵐,依風而生,卻也因風而死。</br>  命數輕薄。</br>  自有注定。</br>  “好?!?lt;/br>  他伸出手,與她十指相扣。</br>  抬腳沉穩邁進。</br>  大雄寶殿前,釋迦牟尼的佛像圓潤莊嚴,守護在兩側的十八羅漢或嗔或笑,在沉香中氤氳了眉目,一切如墜夢中。</br>  趙懷謹雙掌合十,緩緩睜開了眼。</br>  心上人半跪在自己的身邊,烏黑的長發溫柔落在裙裾邊,宛如湖邊青蓮。他看她閉著那雙令他心動的眼,一如當年,秀美的輪廓仿佛染了江南的繁花煙雨,朦朧了前塵的夢。</br>  他沉默了。</br>  殿外桃花初生。</br>  殿內焚音不絕。</br>  竹筒的簽在搖動著。</br>  雙燕在長廊里掠過,留下交錯纏綿的剪影。</br>  “琳瑯,你可信前世?”</br>  他靜然看著這滿天神佛,心里猜念,圣人成佛之前,是否也有一段刻骨銘心卻又求而不得的愛戀。</br>  刀口求愛,遍體鱗傷。</br>  怎么會有人,傻得一次次自投羅網呢?</br>  秀麗女子睫毛微顫,唇珠嫣潤。</br>  “世人求神拜佛,求姻緣,求仕途,不過是以慰心安。至于那些虛妄的前世今生,更是一些郁郁不得志的窮酸秀才們杜撰的美夢。西廂月,從來只活在被粉飾了的才子佳人話本里?!?lt;/br>  “是么?”</br>  你向來是那么清醒。</br>  只有我,永遠都看不清。</br>  他低聲輕笑。</br>  “可是我信。”</br>  竹簽落地,發出清脆的聲響。</br>  他沒有撿起這支簽。</br>  “時候也不早了,讓你的人出來吧?!壁w懷謹淡淡地說。</br>  琳瑯慢慢睜開了眼眸,曳出一線流光,她笑若春花,“陛下果然是聰明絕頂,什么都瞞不了您的耳目?!?lt;/br>  她晃了一下袖里的鈴鐺。</br>  潛伏在暗處的兵馬露出了崢嶸,殺氣彌漫。</br>  這座流云寺早就被圍得水泄不通。</br>  一身黑衣的戚存志面容冷漠,腰間長劍流蘇飛揚,毫不猶豫朝著琳瑯走去。</br>  趙懷謹看他鄭重其事伸出手。</br>  她指若春蔥,輕輕落在男人的掌心,合攏,握緊。</br>  兩人相視而笑。</br>  像是一對生死相隨的戀人。</br>  他眼神晦澀。</br>  你就這么喜歡他?</br>  為了他,不惜一而再、再而三背叛?</br>  帝王俊美的容顏上全是冰霜堆砌的漠然,連瞳孔都沒有一絲的溫度,“那天晚上,你說要了結一切恩怨,重新開始,都是騙我?”</br>  “怎么,陛下真的被我騙到了嗎?”琳瑯唇角微揚,“哎呀,那真是不好意思呢。我還以為陛下狼心狗肺,百毒不侵,像這種低劣的騙術,聰明如您,又怎么會落入圈套呢?”</br>  “若朕真的信了你,你會怎么做?”他聲音略微嘶啞。</br>  既然騙了,為何不多騙些時日?</br>  騙到他耳昏目盲,再也聽不進忠臣的勸誡。</br>  她偏著頭,仿佛認真思考了一番。</br>  琳瑯笑容惡劣。</br>  “那……留你個全尸如何?”</br>  他“呵”了一聲,笑聲帶了幾分鬼魅。</br>  “你就這么自信,今天能把朕留在這里?”</br>  “可惜了,你興許沒聽過,螳螂捕蟬,黃雀在后?!?lt;/br>  趙懷謹打了個響指,四面八方立即涌來一批裝備精良的甲兵,長矛利劍,閃動著森冷的光芒。</br>  從國宴夜襲,到青女河的兩次刺殺,這一切都巧合得可怕。</br>  這些人怎么會如此精準掌握自己的行蹤?</br>  不過是,早有人出賣了他。</br>  而這個人,是他最熟悉的、最不設防的結發妻子。</br>  他們跳河之后,明明抹去了所有的蹤跡,可還是有刺客跟了上來。他背著琳瑯走路的時候,偶然看她隨手折了沿途的枝條來玩,本以為是無心,卻不曾想是通風報信。</br>  流云寺的埋伏也是。</br>  那個向他扔銅錢的花裙姑娘,看似柔弱,卻暗藏殺機。</br>  她在演戲。</br>  殊不知他也在演戲。</br>  就是不知,誰入了戲。</br>  戚存志微微皺眉,下意識將琳瑯擋在了身后。</br>  “啪啪啪——”</br>  琳瑯淺笑嫣然鼓著掌,一點兒也不見慌亂,“真不愧是陛下,看破不說破,還留了一手,連琳瑯都騙到了呢。”</br>  “你可知,弒君之罪,當誅九族?!彼寄坷淠?。</br>  “所以呢?”</br>  趙懷謹抿了抿薄唇。</br>  “朕給你最后一次機會?!?lt;/br>  “只要你回到朕的身邊,過去一切,既往不咎?!?lt;/br>  琳瑯聞言一笑,“聽起來好像是挺不錯的條件,可是陛下,你為什么要對我這么好呢?”</br>  男人沉默了半晌。</br>  為什么?</br>  為什么她不清楚嗎?</br>  你明知道,我喜歡你。</br>  所以,自欺欺人,寧愿把你想成一個被逼迫的弱女子,不得不受到他人的脅迫,做出背叛自己的事。</br>  進流云寺之前,他還騙著自己說,那些潛伏在寺里的高手氣息,也許是為了針對另外的人。</br>  可是到頭來,他所不希望的,都變成了真的。</br>  她從來,沒有愛過她。</br>  所以,可以比他狠心,談笑間置人于死地。</br>  “若我,說不呢?”</br>  琳瑯抬眸輕笑,她一身素雅青衣,不施粉黛,卻依舊美得驚人。</br>  “那就休怪朕大開殺戒了?!?lt;/br>  趙懷謹眼神冷漠,“來人,拿下反賊?!?lt;/br>  “若是反抗……”</br>  “殺無赦!”</br>  寂靜安詳的大殿頓時成了殺戮之所。</br>  佛像之下,鮮血淋漓。</br>  戚存志護著琳瑯,努力想要帶著她沖出重圍。</br>  混亂之中,一只修長的手突然從背后繞過來,利落扼住了琳瑯的喉嚨,雪白的肌膚壓出深深的痕跡。</br>  “放手,不然朕現在就了結她?!?lt;/br>  男人目眥盡裂,“狗皇帝,你敢!”</br>  “敢不敢是朕的事,你要賭嗎?”趙懷謹優雅一笑,意有所指,“如此看來,戚少爺,你好像也沒有太把你的青梅放在心上呢?!?lt;/br>  “你少在這里挑撥離間!”</br>  戚存志朝他大吼,眼珠血紅,“趙懷謹,你這個卑鄙無恥的小人,要不是你橫插一腳,我們又怎么會被拆散?她是我的,是我戚存志唯一的妻子,我發誓要將她永遠愛惜,不離不棄!可你呢,娶了她,卻不知珍惜,只會讓她流淚!禽獸,你根本就不配當她的丈夫!”</br>  帝王眉眼如水般淡漠,“那又如何,她既然已經嫁了天家,一生一世便是天家的人,即便是死,也只能死在朕的手里?!?lt;/br>  他一手擒著琳瑯的脖頸,將她拽上了馬。</br>  “混蛋,你放開她!”</br>  戚存志害怕在撕扯之間傷到琳瑯,結果被趙懷謹鉆了空子,把人給搶走了。</br>  他想追上去,后頭的甲兵纏得很緊,還是慢了一步,對方連人帶馬消失在朦朧的細雨之中。</br>  “嗒嗒嗒——”</br>  荒無人煙的郊外響起了一陣馬蹄聲。</br>  琳瑯微揚著下巴,“陛下把我帶到這兒,是想要棄尸荒野嗎?”</br>  “皇后一向天資聰穎,不妨猜猜朕想要做什么?”</br>  趙懷謹扯著韁繩,掌心血跡斑斑,還能輕松談笑。</br>  “臣妾可不敢妄自揣測帝心,不過,看在多年的夫妻情分上,臣妾倒是可以給陛下提個醒?!?lt;/br>  琳瑯身子往后頭仰著,將腦袋擱在對方的胸膛上,眼中水光盈盈,清音婉轉動人,“陛下已經中了斷腸之毒,若不趕快找解藥的話,恐怕會比臣妾先一步去見閻王爺呢?!?lt;/br>  回應的是他胸膛起伏的笑。</br>  唇角溢出血跡。</br>  “朕知道。”</br>  從一開始就知道。</br>  毒在她的唇間,一旦相吻,便會萬劫不復。</br>  “這么短的時間,朕恐怕也尋不到解藥了。”趙懷謹垂眸看懷中的人,眉如遠黛,“不如,你陪朕一起死好了,黃泉路上,有人作伴,倒是不寂寞了。”</br>  對面就是懸崖。</br>  琳瑯微微瞇起眼。</br>  男主好像壞掉了呢。</br>  不問她要解藥,居然還想著同歸而盡。</br>  “駕——”</br>  他狠狠一夾馬肚。</br>  千鈞一發之際,琳瑯毫不猶豫用手肘往后撞擊,男人悶哼一聲,卻將她抱得更緊。</br>  “嘭——”</br>  一同墜崖。</br>  懸崖邊上大樹橫生,跌落的兩人被險險攔住了。</br>  只是這枝干脆薄,承受不住太多的重量,才這么一小會兒,已經掰斷了好幾枝。</br>  要么一起死,要么一人活。</br>  從武力值來說,琳瑯是絕對弄不過趙懷謹。</br>  對方顯然也知道她的弱勢,喘著氣笑了。他的臉上掛了幾道血淋林的傷疤,血花綻開,不復之前的矜貴孤傲,卻意外凄艷迷人。</br>  “看樣子,你并沒有做好赴死的準備呢?!彼毷莸氖种笓徇^對方的臉頰,冰涼極了。</br>  真好,又能觸摸到你。</br>  琳瑯只是微笑著不說話。</br>  她以為小竹馬的蛇精病很嚴重了,沒想到還有人病得更重,根本就沒救了,偏偏之前還表現得跟正常人一樣。</br>  “不如,你求我呀,我或許能考慮,以一種溫柔的姿態,把你推下去呢?!彼麥惤裕袂槿酥g的深情呢喃。</br>  “想我求你?下輩子興許有可能呢?!绷宅樀?。</br>  “下輩子太遠了,我想你現在就求我?!?lt;/br>  琳瑯側過臉。</br>  男人眼也不眨盯著她,眸若點漆,流淌著某種不知名的情緒。</br>  那眼神,似曾相似。</br>  不是仇恨。</br>  而是情愫。</br>  她忽然笑了。</br>  原來如此。</br>  “好久不見?!?lt;/br>  他微微睜開了眼,然后也笑了。</br>  恍惚又見當年芝蘭玉樹的公子,衣袂款款,踏月而來。</br>  “是啊,好久不見?!?lt;/br>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br>  胸口翻滾著劇烈的疼痛,他強行吞咽下涌到喉嚨的血腥,小心翼翼從袖口的暗袋取出一對琉璃耳墜。</br>  溫柔給琳瑯戴上。</br>  “我就知道,它一定很襯你?!?lt;/br>  你一定不知道,它等了很久。</br>  還好,終于等到了真正的主人。</br>  “對了,我還有一個問題。”</br>  琳瑯抬眸。</br>  “你……叫什么名字?”</br>  他笑著,眼淚淌過了嘴角。</br>  她輕聲地念。</br>  “真好聽。”</br>  可惜,他卻再也沒有機會,堂堂正正喚她名字了。</br>  因為,他已經沒了輪回。</br>  男人擦干了嘴角的血污,滿是虔誠,在她額頭落下最后一吻。</br>  “后會無期?!?lt;/br>  他松開了手。</br>  身后,深淵萬丈。</br>  他等待千年,只為赴一個必死之約。</br>  還好,這一次,我終于知道你名字。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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