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br> 沒兩天就到了除夕。</br> 陸乾一大早就寫了好幾副對聯(lián),姜晚跟陳遇也過去拿了一副。</br> 吃完早飯，小十一就出門去陪弟弟妹妹們玩去了，姜晚和陳遇在客廳略坐了坐,然后就也出來貼對聯(lián)。</br> 負責貼的是陳遇。</br> 他個子高臂展長，貼窗簾毫不費力，就是仗著身體好,一開始穿了個單薄的長袖就想出來,被姜晚拉回屋又套了件長羽絨服。</br> 兩邊對聯(lián)可以靠著門框就能輕易貼齊整，也就貼橫批的時候要稍加注意。</br> 姜晚退后幾步，在后面提醒他：“再往左一點，再上一點。”</br> 貼好時，身后突然傳來一陣小腳步聲。</br> 姜晚回過頭,看見小十一從外面院子里跑進來,一直到她面前才停下。</br> “不是說要陪弟弟妹妹們玩一上午嗎？”姜晚問他,“怎么就回來了？”</br> 小十一練了兩年籃球，跑這一小段路都沒怎么喘氣：“小湯圓妹妹今天要回去她太爺爺家過年，要好幾天才回來。”</br> 姜晚：“那你怎么不多陪妹妹玩一會兒？”</br> “她今晚不跟我們一起過年,我要提前把紅包給她。”小十一一本正經(jīng)道。</br> 姜晚之前可沒聽他提起過什么紅包的事。</br> 她眨眨眼，不由失笑：“你還要給妹妹紅包啊？”</br> 小十一理所當然道：“大人不都要小孩子紅包的嗎？”</br> 陳遇也勾了下唇：“你是大人？”</br> “當然啦。”小十一點點小腦袋,“我過完今天都六歲了。”</br> 姜晚下意識覺得這話耳熟，不由回頭看了陳遇一眼。</br> 隨即想起他們剛在一起的那年除夕,也是他們第一次那天晚上，他也說過一句類似的話,那時他靠在她耳邊,輕咬了咬她耳朵,聲音含糊,說過零點他就滿二十歲了,問她可不可以。</br> 姜晚耳根稍熱，又轉向小十下。</br> 她也沒像當年揭穿他爸爸那樣，告訴小十一過完年起碼也還要九個多月他才能滿六歲，只溫聲問他：“那你想給妹妹多少錢紅包啊？”</br> 小十一歪著小腦袋想了想：“我能把曾外祖母給我的那些金子做的小動物給妹妹分一點嗎？”</br> 小動物是曾外祖母今年送他的生日禮物，每個都只有他拇指大小，有好多好多種動物，他覺得小湯圓妹妹應該會喜歡，小湯圓屋子里滿是各種動物小娃娃。</br> 而且曾外祖母說金子也是錢，比錢還值錢。</br> “那是曾外祖母送你的禮物。”姜晚提醒他，“你得先征求曾外祖母的同意。”</br> 小十一就點點頭。</br> 點完頭他也沒去隔壁找白笙，而是在小口袋里翻來翻去。</br> 姜晚問他：“你不去隔壁找曾外祖母嗎，這是在找什么？”</br> 小十一用有點復雜的小眼神看了她一眼，然后道：“找我的手表電話啊。”</br> 姜晚：“……”</br> 姜晚指指打開大門：“你的手表在客廳茶幾上。”</br> 小十一就噠噠噠跑進了客廳。</br> 姜晚這才又看向陳遇：“你兒子剛剛是不是嫌棄我了？”</br> 她不讓小十一說別人笨。</br> 但小十一即便再聰明懂事，也還只有五歲，想什么也都寫在小臉上，雖然因為性格和爸爸像，那點小表情在外人看來可能不明顯，但她一眼就看出他那個剛剛小眼神明明就是“媽媽你怎么這么笨”的意思。</br> 陳遇又笑了下：“他敢。”</br> 小十一很快打完電話從里面出來：“媽媽，曾外祖母說可以。”</br> “那你就自己給妹妹挑吧。”姜晚說。</br> 小十一攥住媽媽的衣角：“那媽媽你給我個紅包，我沒有紅包。”</br> 姜晚就牽著他進去拿紅包。</br> 陳遇跟在他們母子身后進去，順手帶上了門。</br> 南城一連下了幾天的雨，今天終于晴了起來，金色的日光斜斜落在門上，映襯得門口的大紅對聯(lián)格外喜慶。</br> 姜晚今年剛巧買了幾個布紅包，用來給他裝小金動物正好合適。</br> 小十一打開他的小盒子。</br> “妹妹今年三歲，那給她三個叭。”他小手在盒子里面挑挑撿撿，“妹妹最喜歡小兔子……”</br> 姜晚又問他：“只給小湯圓妹妹送嗎，其他弟弟妹妹呢？”</br> 小十一很有“大哥哥”的自覺，對幾個弟弟妹妹都很好，但小湯圓是他們這輩第二個孩子，和他相處的時間最長，小十一相對對她也要特殊些。</br> 小十一還在認真給妹妹挑小動物，那張沒什么表情的小臉從側面看著格外像陳遇：“我是哥哥，當然都送的。”</br> *</br> 往年過年，陸乾都會在逸星空一個小宴會廳出來。</br> 今年除了陸清和陸沅夫婦之外，他們兩家的人大多都搬來了這邊，年夜飯就沒再去逸星，就在陸乾他們那棟最大的別墅吃的。</br> 年夜飯后，陳遇、陸程驍和秦越陪著陸乾和蔣銘他們下棋聊天，姜晚和樂遙她們就陪著白笙坐在沙發(fā)上看春晚。</br> 小十一很有小哥哥派頭地帶著弟弟妹妹坐在另一邊的小地毯上玩。</br> 三個小奶團子都穿著一樣的小紅色衛(wèi)衣，小腦袋湊在一堆，時不時還咯咯笑幾聲，要多萌有多萌。</br> 白笙春晚就也沒辦法專心看，經(jīng)常往那邊看過去，這次正好就看見小十一在給樂遙兒子和陸程驍女兒遞紅包。</br> “小十一這是在做什么？”白笙問。</br> 姜晚也往那邊望了眼，不由笑道：“他說他是大人了，今天要給弟弟妹妹發(fā)紅包，上午不還問了您那些小動物可不可以送人嗎。”</br> “我還以為他就是要送給小湯圓玩，沒想到他是要給弟弟妹妹們都發(fā)紅包。”白笙也笑，“我們小十一這么懂事，也不能虧著他，等下我給他補個大點的。”</br> 樂遙抱著白笙手臂：“外婆您可不能偏心。”</br> 白笙笑著拿手指隔空點點她：“小十一給你兒子發(fā)紅包，你這個當姑姑的不給他補回去，還好意思跟我要。”</br> “我當然會補回去，但我補我是我補。”樂遙笑嘻嘻道，“您那份可不能少。”</br> 白笙又笑白了她一眼：“哪敢少了你兒子的，都少不了。”</br> “我兒子讓他爸給他發(fā)就行。”樂遙說，“您給我發(fā)，有了曾外孫之后，您現(xiàn)在就不疼我們了。”</br> 白笙把她手拍開：“阿晚你聽聽，都當媽的人了，還好意思跟我討紅包。”</br> 姜晚笑著看了樂遙一眼：“那這么說，你是不是也該給我發(fā)一個。”</br> 樂遙輕輕“哼”了聲：“到現(xiàn)在表姐也沒叫過幾句，我可不給。”</br> *</br> 小朋友們平時都睡得早，還沒到十一點就都開始哈欠連天，各自被媽媽抱了回來。</br> 小十一現(xiàn)在總以大人自居，沒像弟弟妹妹一樣要媽媽抱，牽著姜晚的手過來沙發(fā)這邊后，就端端正正坐在沙發(fā)上陪著她們看了會兒春晚。</br> 但小十一到底年紀也小，沒過多久，他也開始犯困，小腦袋一點一點的，最后干脆倒在姜晚手臂上睡著了。</br> 睡夢中的小十一沒有了“大人包袱”，親昵地抱著媽媽手臂蹭了蹭，姜晚就把他輕輕抱進了懷里。</br> 白笙偏頭看了眼，輕聲道：“帶他回去睡吧。”</br> “我們陪您守個歲吧。”姜晚也輕著聲。</br> 前幾年他們除夕吃完年夜飯就都回天越陪蔣銘了，初一才去陸家，今年還是頭一回陪陸乾和白笙過除夕。</br> “不用。”白笙笑著道，“別吵醒他了，守歲就是個形式，孩子睡眠更要緊，我和你外公也不熬夜的。”</br> 姜晚低頭看了眼睡得香甜的小家伙，點了點頭。</br> 白笙就回頭朝陳遇招了招手。</br> 陳遇走過來，從她懷里接過小十一單手抱住，另一只手朝她伸過來。</br> 從小十一出生起，除了最開始不太會抱孩子那個階段，后來他好像一直都是單手抱兒子，空出另一只手來牽她。</br> 姜晚握住他的手，被他拉著站起身。</br> 因為現(xiàn)在跟長輩們就住隔壁，天天都能見上面，晚上他們就沒留宿，帶著小十一回了他們自己那棟小別墅。</br> 給小十一脫衣服的時候，小家伙醒了一下。</br> 迷迷糊糊間，他還是習慣性地跟前兩年一樣，攥住媽媽衣角，小腦袋在她肩膀上蹭了蹭。</br> “媽媽。”</br> 姜晚輕輕“嗯”了聲。</br> “新年快樂。”小十一聲音里也還帶著點小奶音，半睡半醒時尤其明顯。</br> “跟爸爸也說一句。”姜晚提醒他。</br> 小十一太困了，只看了爸爸一眼，眼睛又閉上：“爸爸新年快樂。”</br> 說完他倒是又睡著了。</br> 姜晚給他把被子蓋好，盯著他看了幾秒，才也輕輕接了一句：“寶貝新年快樂。”</br> *</br> 回房后，姜晚給小十一裝壓歲錢。</br> 布紅包不如紙紅包平整，陳遇站在旁邊，看她細長的手指把錢卷在一起，再塞進小紅包。</br> 姜晚察覺到他視線，不由偏過頭去。</br> 不知是不是上午小十一那句話觸動了遙遠的記憶，她今天總時不時想起他們第一年一起過的那個除夕。</br> 姜晚像那晚一樣笑著問他：“要不然也給你裝一個？”</br> 然而現(xiàn)在遇神早不是當初的少年，臉皮厚了不少，聞言他淡定點點頭：“好啊。”</br> 姜晚不由又笑了下：“那你想要多大的？跟兒子一樣大行不行？”</br> “不要錢。”陳遇目光直直落在她身上，“把你人打包了送我就行。”</br> 姜晚：“……？”</br> 姜晚嗔了他一眼，沒再理他，拿著小紅包去了小十一房間。</br> 小十一已經(jīng)睡著了，陳遇就沒再跟著過去。</br> 姜晚輕手輕腳進去，又輕著動作把紅包塞到小十一枕頭下。</br> 小十一睡得正香，也不知道是不是夢見了什么，小鼻子里輕輕哼出一聲，在床上小小翻了下身。</br> 回來時，姜晚就看見陳遇已經(jīng)換了身衣服。</br> 室內開了暖氣，男人只穿著簡單的白T和黑色短褲，可能是剛洗了下臉，額前的黑發(fā)還在稍稍滴水。</br> 這么多年過去，他每次這樣一穿，都像是還帶著昔日那股少年氣。</br> 就像當年在場上那般干凈耀眼得讓人心動。</br> 姜晚走過去抱住他。</br> 陳遇稍稍一怔，也反手抱住她：“怎么了？”</br> 姜晚頭靠在他胸前。</br> 那年其實不是她第一次跟蔣宏不歡而散，單獨回到出租房去獨自過年。</br> 但是那年有個少年跨過半個南城，驅散了一屋的冷寂，走到她面前，跟她說：“以后我都陪你。”</br> 然后他真的陪了她那么多年。</br> 她剛進臥室的時候，順手開了電視放春晚，現(xiàn)在主持人正好在跨年倒計時。</br> 姜晚等他們倒數(shù)完才開口：“我剛剛許了個愿。”</br> “什么愿？”陳遇低聲問。</br> 姜晚：“希望小十一能健康快樂地長大。”</br> 陳遇沒什么表情地點點頭：“你現(xiàn)在隨口叫兒子寶貝，許愿也都只和他有關了是吧。”</br> 姜晚忍不住笑了起來：“還多許了一個。”</br> 陳遇懶懶道：“嗯？”</br> “希望我們——”姜晚頓了頓，又抱他緊了些，“以后每一年都能像今年這樣。”</br> ——愿我們年年如今日，歲歲長相守。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