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br> 晚上雨越下越大,到布雷克這部分訓練結束時，室內都能清楚聽見外面風雨飄搖的聲音。</br> 打卡下班的布雷克高高興興跟大家道完別就出了球館。</br> 姜晚拎起放在長凳上的單肩包，本來也打算走,看見走到場邊來喝水的陳遇，她腳步一停。</br> CUBA一級聯賽分區賽分東北、西北、東南、西南四個賽區。</br> 3月22日，東北賽區將會率先開戰。</br> 隨后就是南大所在的西南賽區,開賽日期定于4月1日。</br> 今天是3月18日,也就是說，距離正式開賽只剩不到半個月。</br> 布雷克這部分訓練結束后，陳遇還不能走，吳宆剛讓他留下來，跟其他人打個隊內對抗賽,練一練新戰術。</br> 姜晚沒著急開口,等旁邊男生喝完水才說話。</br> “你帶傘了嗎？”</br> 陳遇擰瓶蓋的動作稍稍頓了下。</br> 他安靜一秒：“沒有。”</br> 齊博揚就站在隔壁長凳邊,剛把礦泉水瓶口對準嘴喝了口水，聞言一沒注意就嗆了下。</br> 見陳遇眼風掃過來，他忙把咳嗽聲壓下去。</br> 姜晚沒注意到旁邊的動靜,她仔細聽了下外面的雨聲。</br> 好像又大了點，絲毫沒有要停的跡象。</br> 他那輛卡晏這些天一直安安靜靜停在車庫,平時好像都是騎單車往返。</br> 可這樣大的雨，騎自行車肯定不好撐傘,天越和南大雖近，但學校本來就大,步行的話,單從體育館走到校門口就要十幾分鐘。</br> 姜晚又把包放下：“那我等你一起回去吧。”</br> “你不用忙別的事？”陳遇抬眸看過來。</br> 可能是球館大燈光線過于充足,襯得男生此刻瞳仁比平日像是要更清亮幾分。</br> “不用。”姜晚搖頭,“最近休假。”</br> 陳遇唇角微牽：“好。”</br> 齊博揚緩過這一小陣咳,伸臂搭在旁邊史凱和金波肩膀上，一邊一個把兩人拉過來，聲音壓得低低的。</br> “他帶傘了。”</br> “誰？”史凱聲音也低，“陳遇嗎？”</br> 齊博揚點點頭：“我進來的時候碰到他了，他打著把黑傘。”</br> “那他看見你了嗎？”史凱問。</br> 齊博揚：“好像看見了吧。”</br> “什么叫好像看見？”</br> “就是——”齊博揚道，“他往我這邊看了眼，但我感覺我在他眼中像團空氣。”</br> 史凱了然地點點頭：“那咱們隊里還有沒有其他人看見？”</br> 齊博揚這次答得比較肯定：“那應該沒有了。”</br> 史凱嚴肅臉：“那這么說，你很可能是這次事件的唯一目擊證人，你要是不想別滅口的話，最好閉緊嘴巴，別再讓第五個人知道這件事，更不能跟晚姐透露一點風聲。”</br> 齊博揚在嘴巴前做了個拉拉鏈的動作：“我會的，胖哥你也要幫我保密。”</br> 史凱拍了拍胸口：“放心，咱們兄弟什么交情。”</br> “波波你呢？”齊博揚轉頭看金波。</br> 金波：“……”</br> 金波懶得理這倆戲精。</br> “你還是祈禱等下對抗你別又和他分到不同組吧。”</br> 齊博揚：“……”</br> 齊博揚琢磨了下：“晚姐今天留下來等他一起回去，他心情好應該不會針對我吧，而且上次是我沒準備，今天我肯定不會讓他斷我那么多球了，說不定我還能斷他一個呢。”</br> “他那控球技術放到CBA都是要名列前茅的，你做什么白日夢。”金波道。</br> 齊博揚躍躍欲試：“等下試試唄，一切皆有可能嘛。”</br> *</br> 比起枯燥乏味的技術訓練，分組對抗本身還算相對具有可看性。</br> 但因為目的是要訓練新防守戰術，對抗賽一開始，兩位教練就不停地通過喊話和暫停在進行調整，節奏稀碎。m.</br> 不過姜晚留下來也不是為了看比賽的，她隨便看了兩分鐘，就挑了個靠邊的位置坐下，繼續看下午沒看完的英語新聞。</br> 看到第五篇的時候，手機上跳出條微信消息。</br> 樂遙給她發了張圖片過來。</br> 一條細吊帶的黑色小裙子。</br> 【樂遙：怎么樣？】</br> 【姜晚：睡裙？】</br> 【姜晚：還可以啊】</br> 【樂遙：這睡裙料子巨舒服，我昨晚給你也買了條】</br> 【姜晚：怎么沒事又給我買東西】</br> 【樂遙：心情不好，想花錢】</br> 【樂遙：我還給阿遇買了雙鞋，地址錯選成你的了，你收到后幫我給他啊】</br> 【姜晚：怎么啦？】</br> 【姜晚：為什么心情不好啊】</br> 【樂遙：也沒什么事，就實驗有點問題】</br> 姜晚眨眨眼。</br> 樂遙學醫，她除了死記硬背下來不少醫學詞匯之外，其他是一竅不通。</br> 【姜晚：實驗方面的問題我就幫不到你了】</br> 【姜晚：過兩天我給你寄點吃的過去】</br> 【樂遙：ok.jpg】</br> 【樂遙：現在先來幫我挑衣服啊】</br> 說完她就發了兩張照片過來</br> 兩張照片都是對著穿衣鏡拍的，樂遙身上穿著一紅一黑兩條不同的裙子。</br> 【姜晚：你在外面逛街？】</br> 【樂遙：嗯】</br> 【樂遙：哪條好看？】</br> 【姜晚：都可以，我比較喜歡紅色那條】</br> 【樂遙：那就紅色】</br> 陪著樂遙又選了幾件衣服后，姜晚忽然聽見球館那頭似乎有點騷動。</br> 好像是有人受傷？</br> 齊博揚這次還跟陳遇不在一組。</br> 不過他沒想到自己非但沒能成功斷陳遇的球，防守的時候還不小心把陳遇給弄傷了。</br> 對面男生手捂著后頸，表情冷淡。</br> 齊博揚回想了下，剛剛那個變形動作他自己都不記得是怎么做出來的了，但他手不小心打到陳遇時，力度肯定是不輕的，而且手指似乎還在他脖子后面撓了下。</br> 他不由默默在心里給自己唱了首涼涼。</br> “你沒事吧？”</br> 陳遇松了手，冷白掌心上赫然有一點鮮紅的血印。</br> 齊博揚倒吸了口涼氣：“對不起，我不是——”</br> “沒事。”陳遇打斷他，指尖抹掉掌心的血印，臉上依舊沒什么表情，“繼續吧。”</br> “……？”</br> 齊博揚看他眉頭都沒皺一下，完全沒當回事的模樣，心里的涼涼忽然有點唱不下去了。</br> 所以，這是惹到他本人沒事？但不能招惹姜晚姐，甚至連下午那樣不小心打擾到他們說話都不行是吧？</br> “繼什么續。”吳宆走過來，“脖子后面還在滲血呢，張朝你先帶他去處理一下。”</br> 陳遇“嘖”了聲：“麻煩。”</br> “陳遇受傷了？”一道女聲忽然響起。</br> 聽見姜晚的聲音，擋在陳遇面前的史凱立即往旁邊退了一步。</br> 陳遇一低眼，就撞上了女生略帶擔憂的目光。</br> 姜晚走到他面前：“嚴重嗎？”</br> “沒多大事。”吳宆笑著插話，“這小子還打算直接繼續訓練呢。”</br> 姜晚抬頭上下打量了下男生：“傷哪了？”</br> “真沒事。”陳遇低聲道，微微偏了下頭，“就脖子后面被劃了下。”</br> 姜晚這才看見他脖子后面那一道長長的劃痕，有一小段破了皮，因為膚色冷白，滲出來的血珠子就猶為明顯。</br> 在他身后，齊博揚心虛地縮了縮脖子。</br> 金波小聲道：“你一男的留什么指甲。”</br> “我沒留，我前些天才剪的。”齊博揚也很無奈，“長這么快我有什么辦法，我總不可能天天回去就惦記著剪指甲。”</br> 兩個人壓著聲說的話，姜晚也沒注意。</br> “還有點滲血。”姜晚詢問地看著他，“最好還是先處理一下吧。”</br> 陳遇默了下：“好。”</br> 吳宆好笑地掃他一眼，像是在說：“現在又不嫌麻煩了？”</br> 陳遇沒理他，徑直往場邊走。</br> 吳宆點了隊里另一個后衛補上他的位置，訓練繼續。</br> 姜晚跟著過去場邊。</br> 路上，握在掌中的手機還一直在震動。</br> 耽擱這一會兒，手機已經自動鎖屏。</br> 姜晚重新解了鎖，看見樂遙一連給她發了五張照片。</br> 【樂遙：哪套好看？】</br> 【樂遙：？？】</br> 【樂遙：人呢？】</br> 張朝正在開藥箱。</br> 陳遇已經在場邊長凳上坐下，微歪著頭，后頸上的紅色劃痕醒目。</br> 姜晚站在一邊，遲疑兩秒，打字：【陳遇受傷了】</br> 還沒打完，就聽見張朝的聲音響起，</br> “別看了，頭低點。”</br> 姜晚從手機上移開視線，往那邊瞥了眼，正好看到陳遇低下頭。</br> 她又收回目光，一看手機就發現剛剛那條消息已經發了出去，可能是不小心碰到了發送鍵。</br> 本來怕樂遙擔心，她是想連具體傷情一起打完再發過去的。</br> 姜晚點開消息框，還沒來得及打字，樂遙已經直接發了個視頻通話過來。</br> 姜晚接通。</br> “傷哪了？”樂遙急慌慌問道。</br> 姜晚：“就脖子后面被指甲劃了下，破了點皮。”</br> 不知是聽見樂遙聲音，還是注意到了她后面這句話，正歪著腦袋讓張朝幫忙處理傷勢的陳遇忽然抬眸望了過來。</br> “你姐。”姜晚指指手機，輕聲告訴他。</br> “啊。”樂遙語氣一變，“破皮啊。”</br> 姜晚“嗯”了聲，問樂遙：“要不要讓他自己跟你說？”</br> “破皮有什么好說的，不管他。”樂遙早沒了剛才的著急，“你快幫我看衣服。”</br> 姜晚：“……？”</br> 不等她反應，樂遙已經直接掛了視頻通話。</br> 姜晚眨眨眼，見男生還望著她這邊，無奈笑了下：“她掛了。”</br> 陳遇看著她，沒什么表情地“嗯”了聲。</br> 姜晚低頭又重新點開樂遙發來的那幾張圖。</br> 【姜晚：都挺好看的】</br> 【樂遙：是吧】</br> 【樂遙：我也覺得都好看】</br> 【樂遙：那都買了吧】</br> 那邊張朝拿棉簽清洗好傷口，又開始幫陳遇給傷口消毒。</br> 碘伏涂上去后，那一道傷口更加顯眼。</br> 【姜晚：你真不再問問他的情況啊？】</br> 【樂遙：懶得問】</br> 【樂遙：破點皮對他們運動員來說，就是家常便飯】</br> 【樂遙：他和我哥一上比賽就都是對手的重點盯防對象，這種小磕碰都算不上傷，我要次次過問，估計也沒空操心別的了】</br> 姜晚偏頭又看了眼男生后頸上的傷。</br> 家常便飯嗎？</br> 【樂遙：不過你怎么還在體育館】</br> 【樂遙：你上周四不是挺早就回去了】</br> 【姜晚：外面下大雨】</br> 【樂遙：你今天沒開車？】</br> 【姜晚：開了】</br> 【姜晚：陳遇沒帶傘】</br> 【樂遙：嘖，這么大的人了還不知道看天氣預報帶傘】</br> 【樂遙：下次再碰上，你就別管他了，讓他自己回宿舍去睡就是了】</br> 【姜晚：反正我也沒事^^】</br> *</br> 外面的雨聲終于慢慢變小。</br> 十點半，訓練結束。</br> 陳遇和隊友去更衣室換衣服，姜晚先出了體育館，到側門口等他。</br> 齊博揚和金波先勾肩搭背地走出來。</br> 倆人齊齊跟她揮手，聲音歡快：“晚姐再見。”</br> 姜晚彎眼：“再見。”</br> 陳遇是第五個出來的。</br> 男生穿著灰色圓領衛衣和黑長褲，左肩上掛著個黑色背包，右手插袋，出來后，他稍稍一怔：“雨停了？”</br> “對啊。”姜晚點點頭，往前跨下一步臺階，“走吧。”</br> 陳遇跟上她：“白讓你等這么久。”</br> “沒事啊。”姜晚笑道，“反正回去也是陪你姐聊微信。”</br> 陳遇微微側頭，看夜風吹起了女生的長發。</br> 他沒再說話。</br> 姜晚走了幾步，又想起來：“對了，你姐說給你買了雙鞋，但是錯選成了我的電話和地址，我收到了再告訴你。”</br> “好。”陳遇低聲道。</br> 停車的地方離體育館很近。</br> 上了車，倒車的時候，姜晚就感覺副駕那邊有道視線一直落在她身上。</br> 姜晚倒好車，一偏過頭，目光就不偏不倚地撞進了男生一雙黝黑清亮的眼眸中。</br> 她眨眨眼：“怎么了？”</br> 一直盯著她看，是她倒車技術太差了嗎？</br> 陳遇看著她，默了下，面無表情道：“你頭發上有東西。”</br> 姜晚抬手摸了下，感覺什么也沒摸到，微愣：“什么東西啊？”</br> “光線暗。”陳遇表情沒變，慢吞吞收回視線，“我看錯了。”</br> *</br> 車子駛進車庫，姜晚側過頭。</br> 駕駛位的男生歪頭靠在椅背上，雙眼閉著，長長的睫毛覆蓋下來，車里光線昏暗，他半張臉都埋在陰影里，襯得另外半張臉輪廓顯得更加分明立體。</br> 好像是睡著了。</br> 開學前，姜晚在家里就很少能見到他。</br> 開學后，雖然同住一棟房子，除了每天的訓練之外，姜晚基本就沒再見過他，每天她起來的時候，他都早已經出門，她睡下時，他一般還沒回來。</br> 視線稍稍往下時，姜晚目光微凝。</br> 他后頸那道劃傷往下一點的地方多了塊淤青。</br> 不知道是不是齊博揚劃傷他時，還打到了這里，之前在球館時淤青還沒出現，大家目光又都被那道劃傷吸引，他自己也完全沒提過一句。</br> 運動員辛苦是眾所周知的。</br> 可真正接觸后，姜晚才發現，普通人能想像的辛苦，可能遠不足他們真正經歷的百分之一。</br> 訓練枯燥，傷病難免。</br> 姜晚猶豫了下，還是輕聲開口叫他：“陳遇。”</br> 這樣在車里睡覺肯定也不會多舒服。</br> 陳遇仍閉著眼，隔了片刻，才低低“嗯”了聲。</br> “到家了。”姜晚低聲道，“下車上去休息吧。”</br> 陳遇睜開眼，稍稍側頭，朝她看過來。</br> 在他偏頭時，姜晚看見他后頸上那一片淤青一直隱沒到了衣領。</br> “你脖子上青了一塊。”姜晚抬手指了指。</br> 陳遇微怔，回頭看了下。</br> “之前在球館怎么沒跟教練說啊。”姜晚看著那片淤青，不知是光線的問題，還是他皮膚白，配著上面那道劃傷，乍一看上去還有點觸目驚心，“不疼嗎？”</br> 陳遇頓了一秒：“……有點。”</br> 姜晚：“你樓上有藥可以擦嗎？”</br> 陳遇：“有是有。”</br> 什么叫有是有？</br> 姜晚一愣：“怎么了？有什么問題嗎？”</br> “傷在脖子后面，有藥我自己也不太方便。”陳遇看著她，“姐姐能上去幫個忙嗎？”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