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br> 姜晚握著方向盤的手指稍稍收緊。</br> 終于把今天下午在更衣室門口,讓他那最后一句話再度勾出來的那點胡思亂想，又徹底壓了下去。</br> 可是下一瞬——</br> 陳遇不知怎么，忽然抬眸朝她這邊遙遙望了過來。</br> 目光和她視線撞上,男生像是愣了下。</br> 然后姜晚看見他立即將手上不知道是不是粉色小信封的東西又塞回了穿著格子裙的小姑娘手里。</br> 穿著格子裙的女生是來跟陳遇要簽名的。</br> 其實要完簽名，她還想試探著能不能要個微信。</br> 對方聽說她是來要簽名的，態度雖然不熱絡,但也沒拒絕,可她剛剛才把本子遞過去，不知怎么，陳遇往她身后望了一眼后，忽然又把本子又給她塞了回來。</br> 格子裙愣了下，等再想開口的時候,男生已經不在她眼前,只剩一道冷淡的聲音從她身后傳回來。</br> “抱歉,我有點事。”</br> 格子裙回過頭，看見陳遇大步走到了輛白色小汽車旁邊。</br> 角度的緣故，她看不太清里面人的樣貌,但剛剛還神色十分冷淡的男生側臉這一瞬間看著竟然幾乎是柔和的。</br> 姜晚看著轉眼就到了她面前的男生，也稍稍愣了下。</br> 離得近了,她才發現他外套比看上去還薄。</br> “這么大的風，怎么也不多穿點？”</br> 聽見她這句話,剛剛還對人小姑娘冷著張臉的男生唇角忽然稍稍往上牽了點。</br> “出來時還沒刮風。”</br> 姜晚目光在他唇角那點弧度上停了停，隔了兩秒才開口：“那你好歹也把拉鏈拉上去,別感冒了。”</br> 陳遇“嗯”了聲,隨手把拉鏈拉上頂端,問她：“怎么來這邊了？”</br> 姜晚指指副座還在打電話的郁愿：“帶她來給周衍送東西。”</br> 說完姜晚又偏頭問郁愿：“還沒打通嗎？”</br> “沒——”郁愿抬起頭,話音忽然一轉,“我看到他了。”</br> 姜晚也轉臉看過去。</br> 陳遇順著她的視線，也跟著回過頭。</br> 郁愿的手機這時終于響了起來，周衍回了個電話過來。</br> 她剛想接通，就透過車前擋風玻璃，看到有個眼熟的女孩子拿著一束鮮艷的玫瑰花攔在了周衍前面。</br> 隔著一段距離，郁愿也看不太清兩人的神色。</br> 只看到女孩子跟周衍說了幾句話，然后將手里的花往他懷里一塞，周衍隱約看著像是有點意外，卻也沒有把花還回去。</br> 女孩子仰著頭不知道又和他說了什么，然后就飛快地離開了。</br> 郁愿鼻子倏然一酸，聲音不自覺帶上點哭腔：“晚姐，我們走吧。”</br> 姜晚在心里嘆口氣，點點頭，只跟重新回過頭看她們的陳遇對了個眼神，也沒再多說，就直接發動了車子。</br> 陳遇看著那輛白色汽車消失在視線里，才慢騰騰收回目光。</br> 周衍已經一手抱著玫瑰花，一手拿著手機走到了他面前：“你怎么站這里？”</br> 陳遇沒說話。</br> “嘖，這丫頭怎么掛我電話。”周衍低頭又重新撥了通電話過去，順口跟陳遇說，“你等下，我先給小芋圓打個電話。”</br> 手機里再次傳來冰冷的提示音。</br> 不同于方才的“您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而是變成了“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br> 周衍皺起眉：“怎么還突然關機了。”</br> 陳遇看了眼他手上的花：“她剛才就在這兒。”</br> “誰？”周衍抬起頭，“小芋圓？在哪？”</br> 陳遇：“車上。”</br> “車上？”周衍想起剛剛陳遇旁邊似乎是停了輛白色的車，他又想起郁愿發過來的那條微信，“她是說要跟晚姐過來給我送東西，剛剛那是晚姐的車？”</br> 陳遇“嗯”了聲。</br> 周衍一愣：“她都到我樓下了，怎么我人下來了，她們還走了？”</br> 陳遇沒開口。</br> 周衍一頭霧水，抬肘推了推他：“到底什么情況啊？”</br> 陳遇：“她看見你收了別人的花。”</br> “我沒收，她給完我就走了，畢竟是熟人，我當著這么多人的面追上去還給她，還挺下人姑娘面子的，就想著等下再和她說清楚。”周衍還是覺得莫名其妙，“不是，就算看見我收花了，小芋圓她又跑什么。”</br> 陳遇又看了眼他手里的花：“你說她跑什么。”</br> 周衍不是這方面完全還沒開竅的翟少寧，他順著陳遇的目光，也跟著在手上那束鮮艷欲滴的玫瑰花上落了落。</br> 他稍稍怔了下，然后輕輕倒吸了口氣。</br> “你是說她——”周衍一臉不可置信，他從來沒往這方面想過，“你們都知道？”</br> 陳遇：“少寧不知道。”</br> 周衍：“……”</br> 那跟都知道有什么差別？</br> “那丫頭剛送來我家的時候，你也見過的，才這么點高。”周衍抬手比了下，“我一直拿她當妹妹……”</br> 陳遇：“這不正好。”</br> 周衍下意識反駁：“好個屁。”</br> 陳遇：“……”</br> “你先讓我緩緩。”周衍在原地站了兩秒，忽然走到旁邊的垃圾桶，把手上那束花扔了進去。</br> 陳遇眉梢一挑：“面子不管了？”</br> “天都要翻了。”周衍煩躁地捋了把頭發，“我他媽哪還有閑心還管別人的面子。”</br> 陳遇：“……”</br> “走。”周衍手搭上他肩膀。“陪我去吃點東西。”</br> 陳遇：“我只有半小時的空。”</br> “行行行。”周衍道，“知道少爺你時間寶貴，就半小時。”</br> 到了食堂，周衍隨便打了點飯菜。</br> 陳遇已經吃過，就只拿了盒牛奶在他對面坐下。</br> 周衍食不知味地吃了兩口，忽然忍不住又問：“你什么時候知道的？”</br> 陳遇把吸管插進去，漫不經心道：“挺久了吧，忘了。”</br> “……”周衍被他氣笑了，“挺久了，你都不告訴我一聲，把我當傻子看呢。”</br> 陳遇：“她想說，自己會跟你說。”</br> 周衍低頭拿筷子在盤子里夾了下，感覺今天這一盤子的排骨都長得特別不順眼，哪塊他都不想吃：“就那丫頭那膽子，要不是今天這事兒，我估計我一輩子也不一定會知道。”</br> 他說著又抬起頭：“那你好歹也提醒我一下啊。”</br> “提醒過了。”陳遇說。</br> 周衍一怔：“什么時候？”</br> 陳遇：“你帶那女生去見家長的那天。”</br> “說了不是見家長，你怎么也被少寧帶歪了，她要給我媽送東西，我就跟我媽提了一句，我媽對她還有印象，剛好又有空，就讓我帶她去律所附近見一見，順便帶她吃個飯，結果見了面，我媽又臨時有事，就把請吃飯的任務丟給我了，我當時又不知道她有別的心思。”周衍覺得這事兒就很冤，“我那天還問了那丫頭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她自己不肯去，說要去找你們家晚姐玩的。”</br> 陳遇垂著眼，不知想起了什么，也沒接話。</br> 周衍想起那天，又氣笑了：“我說呢，怎么回家了不跟我說一聲，第一次做菜也不給我留一點，白疼了，我還什么都不知道呢，她就自己跟我生上氣了。”</br> 陳遇抬起頭：“你今天找我什么事？”</br> 周衍差點兒忘了：“也是這事兒，她這段時間經常不理我，還經常不開心，我問她她又什么都不說，但她最近不跟晚姐走得挺近么，我就想讓你幫忙問問晚姐，現在倒不用問了。”</br> “對了。”周衍頓了頓，看他們這一片沒坐什么人，就直接問他，“你和晚姐現在什么情況？”</br> 陳遇又垂下眼，沒什么表情地道：“沒情況。”</br> “還沒情況啊。”周衍道，“你打算什么時候跟晚姐表白？”</br> 陳遇捏在牛奶紙瓶上的手指稍稍加了力度，紙瓶瞬間扁進去：“沒想好。”</br> 周衍罕見在他臉上看出一點類似于“煩躁”的情緒，這次倒真樂了：“你也有不知道怎么辦的時候，可真難得。”</br> 陳遇掀起眼皮：“你難道知道現在要怎么辦？”</br> 周衍：“……”</br> 周衍“嘖”了聲:“那丫頭肯定要哭。”</br> 他一臉煩躁地把筷子放下：“對了，她和晚姐都知道你知道她心思不？”</br> 陳遇點點頭：“應該知道。”</br> “她現在關機了，我聯系不上她，你給晚姐發個微信幫我解釋下，先別告訴她我已經知道了，就說我今天沒接她電話是因為當時在跟辯論隊的指導老師打電——”周衍頓了下，“算了，這個我等下自己給她發，你就說我下樓是來見你的，花也看見我扔了就行。”</br> 陳遇看他一眼：“長痛不如短痛。”</br> 周衍知道他說得有道理，也有知道最好是等他理清自己心意再說，但是一想到她現在可能在哭，他就煩得完全沒心思多想。</br> “痛個屁，這么多年了，你見我舍得讓她碰一根手指頭嗎。”</br> “你發不發啊。”周衍自己伸手去拿他擱在桌上的手機，“不發我自己發了，要不要我再幫你給晚姐告個白？”</br> 陳遇冷臉拍開他的手，低頭解鎖手機，打開置頂的對話框，把他剛才的話發了過去。</br> “說了。”</br> 周衍伸手：“給我看看。”</br> 陳遇把手機收起來：“你還吃不吃？”</br> “吃啊。不過你小不小氣啊，跟你們家晚姐的對話框讓我看一眼都不行？”周衍才吃了沒兩口，他拿起筷子，忽然又道，“不過我勸你最好還是早點跟晚姐告白，看看我這前車之鑒，不然你現在做什么，她估計都只當你對她好是因為樂遙姐，誰讓你第一次見面對人家愛搭不理的。”</br> 陳遇：“……”</br> 他默了下：“你什么前車之鑒，你不就是只拿郁愿當妹妹嗎？”</br> 周衍：“……”</br> 周衍也默了下：“算了，不吃了。”</br> 周衍正想把筷子放下，余光瞥見有人經過他們這一桌。</br> 對方也穿了身運動休閑裝，但一看就是特意花心思搭配了色彩的疊穿，不像他們對面這位少爺經常就隨便穿穿。</br> 但他對面這位少爺是個天生的衣架子，又不穿花里胡哨的顏色，隨便穿都好看。</br> 那人在他們桌前停下來：“阿遇，周衍，還真是你們倆啊。”</br> 周衍聽聲音還覺得有些陌生，但看著這身打扮，就想起了一個人。</br> ——D大現在的主力小前鋒，也是前南城一中的主力小前鋒，陳遇高中的隊友，孔昕霖。</br> 來人還真是孔昕霖。</br> 陳遇抬眼，只淡淡朝他點了下頭。</br> 孔昕霖知道他什么性格，也不介意，拿著杯酸奶，直接在他旁邊坐下：“好久沒見你們了啊，打了這么多天的比賽，居然今天才碰上一回，還是在食堂。”</br> 周衍隨口問他：“你們今天的比賽也打完了？贏了嗎？”</br> “那必須贏啊。”孔昕霖十分自信道。</br> D大已經連蟬聯了好幾屆西南王，是整個西南賽區當之無愧的霸主，南城一中在高中聯賽也是連拿了好幾年冠軍，孔昕霖還沒畢業就被D大早早定下了。</br> 周衍朝陳遇抬抬下巴：“那你們倆明天要當對手了。”</br> “我還以為得等我能進CBA，才有機會跟他真的打一場呢，沒想到這么快就要交手了。”孔昕霖說完又抬肘輕輕撞了下陳遇，稍稍湊近，一臉神秘兮兮，“對了，你們球隊席那個漂亮小姐姐是工作人員，還是誰你們哪個球員的家屬啊？”</br> 話音一落，孔昕霖不知怎么，忽然感覺周圍氣壓好像低了下點。</br> 周衍這會兒心情很不好，看別人的戲就恨不得臺子再架高一點，順手還添了把火：“家屬暫時還不是。”</br> “暫時還不是？”孔昕霖瞬間捕捉到了重點，眼里露出點八卦的光芒，“那就是有情況？是他們隊里誰在追那小姐姐嗎，我認識嗎，追到沒，沒追到我也想要個微信，太他媽有氣質了，看著還巨溫柔的樣子。”</br> 周衍笑得意味深長：“你認識，還沒追上，遠著呢。”</br> “我認識的人，還是你也知道他是我認識的人。”孔昕霖摸摸下巴，“我們高中倒和金波學校交過手，不過那次金波沒上來著，是他嗎？”</br> 周衍搖搖頭：“不是。”</br> “那是誰啊，瞿海洋嗎？”孔昕霖道，“他和你們說過我和他認識？”</br> 周衍桃花眼一彎：“也不是。”</br> 孔昕霖一愣：“那是誰啊，他們隊里別的人我就只是對得上號，知道打球風格，并不算認識啊。”</br> 周衍頓了頓，吊足他了胃口，才慢悠悠開口：“他們隊里不還有一個你認識的人嗎。”</br> 孔昕霖又仔細想了下，還是沒想起來：“誰啊？”</br> 周衍朝對面的人又抬了抬下巴：“遠在天邊，近在眼前。”</br> 孔昕霖：“？”</br> 孔昕霖：“！”</br> 孔昕霖一臉呆滯且不可置信地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過，手里的酸奶一下沒拿穩——</br> “啪嗒”一下掉到了桌子上。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