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br> 接下來的兩天，除了下樓吃飯做飯和抽空去蔣家陪蔣銘之外，姜晚大部分時間都在二樓看書。</br> 再見到陳遇是在翟少寧生日的前一天下午。</br> 因為有個生鮮快遞要拿，姜晚吃完中飯就沒立即上樓。</br> 晚上她想做個板栗燜雞，在廚房給板栗劃好十字泡著，她就回了客廳看書。</br> 等拿了快遞，姜晚整理收拾好放進冰箱，見板栗還沒泡好，就又回到客廳繼續研究剛才在看的一個防守戰術。</br> 她在這天方面可能真的沒任何天賦可言，基礎理論能看懂，但細分到戰術的具體跑位變化，她就有點云里霧里。</br> 其實學校給請的訓練師好像是只做技術指導，按理不會涉及到戰術方面，但她向來不愛打準備不充分的仗。</br> 姜晚拿手機搜了個講解視頻，但也沒看得太明白，正猶豫著要不要請教一下樓上那位小朋友，就聽見門口傳來一點響動。</br> 片刻，穿著灰衛衣的男生從玄關繞進來。</br> 看見她，他腳步稍頓：“沒出去？”</br> “沒有。”姜晚彎了彎眼，“我正想給你發信息。”</br> 陳遇一怔：“有事？”</br> “你現在有空嗎？”姜晚問他。</br> 陳遇點頭：“有。”</br> 姜晚晃了晃手里的書：“那能不能給我講解下區域聯防？”</br> 陳遇走過去，垂眸看了眼她手里的書，隨口問：“怎么在看這個？”</br> “接了個工作。”姜晚說。</br> 陳遇：“有筆嗎？”</br> “有。”姜晚打開茶幾上的筆記本，將夾在里面的中性筆遞給他，又把筆記本翻一頁空白頁出來，也遞過去。</br> 陳遇接過來，剛在她旁邊坐下，就聞見一陣淺淡的香味，他揭筆帽的動作幾不可察地頓了下。</br> “哪里不懂？”</br> 姜晚：“具體怎么跑位和變化。”</br> 陳遇點點頭，茶幾很矮，他傾下身：“區域聯防按球員落位，可分為三二聯防、二三聯防、二一二聯防……”</br> “三二聯防——”</br> 男生手指修長有力，執筆在本子上畫出一個落位示意圖。</br> 姜晚有點輕度近視，在家也沒戴眼鏡，只好稍稍傾身過去看。</br> 原本若有似無的淺淡香味忽然變得清晰可聞，陳遇筆尖停了下，下意識偏過頭。</br> 女生身上寬松的深藍色圓領衛衣稍稍往一旁傾斜，露出半截雪白漂亮的鎖骨。</br> 陳遇收回視線：“……這樣落位。”</br> 真人講解最大的好處就是哪里有不懂都可以隨時提問。</br> 男生看著冷冰冰的，可能是看在他姐的面子上，全程都沒有絲毫不耐煩。</br> 講完最后一種聯防，陳遇側過頭。</br> 旁邊女生還在低著頭看筆記本上他畫的內容，她睫毛長而卷翹，眼下臥蠶明顯，一雙眼不笑也靈動，沒化妝的模樣比之前更顯小，也顯得愈發柔軟，漂亮得毫無攻擊性。</br> “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嗎？”他問。</br> 姜晚略抬頭，看著他，緩慢地眨了下眼：“我先理一下啊。”</br> 后面一句“暫時應該沒有了”還沒說出來，卻聽男生忽然又再開口。</br> “下午二隊就是練聯防。”陳遇頓了下，漆黑的眼看著她，“我帶你去看一下？”</br> 姜晚直起身。</br> 她下午正好沒別的事，能提前去看看別的球隊訓練情況倒是也不錯。</br> “方便嗎？會不會打擾他們？”</br> “不會。”陳遇說。</br> 姜晚：“現在就去嗎？”</br> 陳遇：“兩點開始。”</br> 姜晚看了眼時間，站起來：“那你等我下，我去換身衣服。”</br> 不好讓樓下小朋友多等，姜晚上樓后，隨便拿了白色的針織外套和牛仔褲出來換上，又花三四分鐘化了個極簡單的妝就下了樓。</br> 乘風基地就在天越西門外，離蔣家那邊更近。</br> 姜晚沒去過，但在樂遙那聽過相關的八卦。</br> 早年陸程驍想打職業籃球，那會兒校園籃球發展遠不如現在，多是從體校或者青訓系統淘汰的球員，而進各大俱樂部青訓，則意味著可能要放棄學業，因此陸清非常反對，母子倆一度鬧翻，至今關系都別別扭扭的。</br> 后來陳遇確定也要打職業，逸星倒是直接給乘風贊助了一個新基地。</br> 距離不遠，姜晚跟他步行過去。</br> 中途轉過一道彎時，姜晚視線一瞥，就看見一人一狗朝他們這邊走過來。狗是條毛茸茸的大型犬，人是個大約四五歲的小男孩，邁著兩條小短腿跟在狗后面追。</br> ——不像是他溜狗，倒像是狗溜他。</br> 姜晚腳步一頓，渾身立即變得僵硬起來。</br> 她小時候和外婆外出時碰上過一只大狗，那狗見到她就撲過來，她嚇得不敢動，外婆轉身將她護在懷里。</br> 雖然因為路人及時幫忙，外婆只是腿上被咬了淺淺一個小口子，但她至今都對大型犬有陰影。</br> 腕上忽然傳來一點力度。</br> 姜晚回過神，垂眸看見男生修長的手隔著兩層布料，虛虛握在她手腕上。</br> 不知是不是那小男孩不小心沒拿穩，狗繩忽然從他手中脫離。</br> 沒了那一點微不足道牽制，大狗猛地加速，直朝他們這邊撲過來。</br> 姜晚呼吸微滯，下意識反握住腕上那只手，驀地把旁邊那小朋友往自己身后一拉，自己稍稍往旁邊側身。</br> 陳遇還沒來得及把她拉到身后，就見她忽然擋在了自己身前。</br> 下一秒，一道微沉的男聲從后面傳來。</br> “山渣，坐下。”</br> 聽見這道聲音，大狗立即停止了撒歡的腳步，乖乖蹲到地上。</br> 在只隔姜晚不到一米遠的地方。</br> 姜晚手腳冰涼地僵在原地。</br> 少頃，一個帶著金絲眼鏡的男人從后面走過來，擋在那條大狗前面，與此同時，那個小男孩也終于跑到了大狗邊上。</br> 男人神情嚴肅，金絲眼鏡后的一雙鳳眼從她臉上掃過，最后落到旁邊小男孩身上。</br> “裴臨嘉。”男人看著小男孩，語氣和臉色一樣嚴肅，“你沒牽好狗繩，差點嚇到別人，還不跟人道歉。”</br> “嚇到誰了啊？”小男孩似乎也不怕他，他抬起頭，一雙黑葡萄似的眼睛，好奇地看了看姜晚，又看了看被她半擋在身后的陳遇。</br> 隔了幾秒，他似乎確定了答案，走到姜晚身前，仰起腦袋：“是這位姐姐嗎？”</br> 他說完，小短手伸進口袋里，翻出一顆奶糖，往姜晚面前一遞：“姐姐對不起哦。”</br> 那條狗被兩個人擋了大半，乖乖趴在地上一動不動。</br> 姜晚微微松了口氣，面色蒼白，勉強露出個笑，接過小男孩手里的糖：“謝謝啊。”</br> 裴臨嘉抽了抽鼻子，他眨眨眼，小臉也忽然嚴肅下來，看著和旁邊男人長相倒有一兩分相似。</br> “姐姐你說錯了哦。”他一本正經地糾正，“你這時候應該跟我說沒關系。”</br> 姜晚眼睛徹底彎下來，點點頭，柔聲道：“嗯，你說的對，是姐姐說錯了。”</br> 裴臨嘉也點點頭：“沒關系，姐姐知錯就改就行。”</br> 姜晚：“……”</br> 她笑著晃了晃手里的糖：“謝謝你的糖。”</br> 裴臨嘉認認真真回道：“不用謝。”</br> 一直沒再說話的男人抬手看了下表：“溜狗時間結束，裴臨嘉，你該回家了。”</br> “噢。”裴臨嘉撇了下嘴。</br> 錯身而過時，姜晚聽見男人低聲在她耳邊說了句抱歉。</br> 裴臨嘉也抬著小短手跟她揮了揮，語氣聽著有點低落：“姐姐再見。”</br> 他們走的方向，就是她們來時的路。</br> 小男孩奶聲奶氣的聲音清楚地從后面傳過來：“小叔叔，剛剛那個哥哥好高哦。”</br> 姜晚微微回了下頭，然后就發現自己還握著另一個小朋友的手臂。</br> 她松開手：“不好意思啊，沒嚇到吧？”</br> 陳遇微抿著唇，一瞬不瞬地盯著她。</br> 姜晚眨眨眼：“？”</br> 手腕上似乎還殘留著剛剛那抹冰涼的觸感，陳遇移開視線：“沒有。”</br> *</br> 片刻，兩人到達乘風基地。</br> CBA目前共二十只球隊，不管是論實力，還是論財力，乘風都數一數二。</br> 剛走進乘風新基地大門，姜晚就看見一個穿著身黑色運動服的男人從里走出來。</br> 男人模樣英俊，看著比陳遇還要高上幾分——正在樂遙常掛在口中的表哥，也是旁邊男生的表哥，陸程驍。</br> 不過即使沒有樂遙這一層關系，姜晚也不會不認得他。</br> 籃球是對抗項目，比賽期間會有大量的身體碰撞，而在球員成年以前，不同年齡階段，身體發育情況也大不相同，所以即便是青年隊的比賽，也會細分成U21、U19等幾個層級。</br> 國青在籃球圈外關注度完全不高，但陸程驍卻是已經打過了不少世界大賽，基本上算是沒什么爭議的中國男籃現役第一人，國民度比好些流量明星都還要高上不少。</br> 陸程驍視線掃過這邊，腳步一頓，徑直走到了他們面前。</br> 姜晚朝他笑了下：“陸先生。”</br> 幾乎是同一時間，陳遇也喊了一聲：“哥。”</br> 陸程驍視線停在姜晚身上，微微頷首：“姜小姐。”</br> 陳遇一愣：“你們認識？”</br> 見他這反應，陸程驍不由挑了下眉。</br> “幫遙遙給姜小姐送過次東西。”他頓了下，又笑著看向陳遇，“遙遙說本來是想讓你幫忙，但你沒空。”</br> 陳遇不禁偏頭看了眼旁邊女生。</br> 陸程驍也轉向姜晚：“姜小姐怎么有空過來？”</br> 姜晚笑道：“接了個籃球方面的工作，就跟著陳遇過來看看，沒打擾你們吧？”</br> “這有什么打好打擾的。”陸程驍道，“不過我有點事得現在出去一趟，你有什么想了解的直接問阿遇就好。”</br> “好。”姜晚彎了彎眼。</br> 陸程驍轉去了車庫。</br> 姜晚跟著陳遇繼續往里走。</br> 沒走幾步，冷不丁聽到男生忽然開口：“什么時候？”</br> “啊？”姜晚腳步稍停。</br> 陳遇看著她問：“我姐讓我給你送東西。”</br> “我想想啊。”姜晚頓了頓，“應該前年中秋左右，她只回來待了兩天，來見我的時候忘了把禮物一起帶來，后來就讓你哥幫忙送了一趟。”</br> 陳遇“嗯”了聲，沒再說話，像是就隨口一問。</br> 外頭日光正好。</br> 乘風昨天剛打完一個客場，球員上午才從外地飛回來，下一個主場在后天，今天下午是休整時間，宿舍樓那邊這時剛好有人出來曬衣服，不經意往樓下看了一眼。</br> 一分鐘后。</br> 乘風群里多了條新消息。</br> 【盧琰：？@所有人】</br> 【盧琰：你們猜我看到什么了】</br> 【畢彥朋：看到什么了？】</br> 【盧琰：我看到阿遇帶了個妹子來基地！！！！！】</br> 【畢彥朋：？？？？？】</br> 【王卓：真的假的？！！！！！！】</br> 【江元博：@盧琰，現在什么情況，繼續直播啊】</br> 【盧琰：進門了，我也看不到了】</br> 【賀新銘：垂死病中驚坐起，誰去幫我拍個照？】</br> 【胡元：激動什么啊你們這是】</br> 【胡元：阿遇都已經成年了，帶個妹子來基地而已，你們至于嗎，又不是早戀】</br> 【王卓：咱弟妹漂亮不@盧琰】</br> 【盧琰：漂亮，皮膚白得像是會發光，像個小仙女】</br> 【賀新銘：你們照顧一下骨折病人的心情行嗎，誰下去拍張照？】</br> 【江元博：我不敢，畢竟阿遇的心情直接關系著咱們基地伙食的好壞】</br> 【王卓：不敢+1】</br> ……</br> 進了二隊訓練的球館，里面的球員還在熱身。</br> 許是發現基地有陌生人出現，不少男孩子視線往這邊掃過來，被教練發現后，又迅速收回。</br> 陳遇指了指靠門邊的一張長凳：“坐這行嗎？”</br> “行。”姜晚點點頭，在長凳上坐下。</br> 陳遇在她旁邊落座，背靠上墻，拿出手機。</br> 姜晚偏過頭，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進了基地后，男生氣場好像都變了少許，一身冷意稍斂，坐姿散漫又隨意。</br> “你不用訓練嗎？”</br> “晚點。”陳遇說完低下頭，掃了一眼熱鬧不已的群消息。</br> 【CY：我看得到】</br> 群瞬間安靜了幾秒。</br> 【王卓：咳】</br> 【王卓：看得到……那什么……你不解釋一下？】</br> 【盧琰：是啊這妹子誰啊，真是咱弟妹？】</br> 【CY：我姐閨蜜】</br> 【CY：你們好好休息】</br> 【CY：別下來】</br> 【畢彥朋：既然不是弟妹你為什么攔著不讓我們看？】</br> 【王卓：你說晚了，你元哥已經下去了】</br> 【江元博：？？他不是說這有什么好激動的嗎，為什么跑得比誰都快】</br> 陳遇沒再回，直接鎖了屏幕，看向場內。</br> 打擾他這么久，姜晚想了想，問他：“你晚上要回去吃飯嗎？”</br> “？”陳遇側頭看她。</br> 姜晚彎起眼：“謝謝你下午幫忙。”</br> 陳遇安靜兩秒，然后點點頭：“好。”</br> 訓練已經開始。</br> 姜晚抬頭看過去：“現在這是三二聯防？”</br> 陳遇：“嗯。”</br> 正要認真看，姜晚就感覺門口似乎有個人影快速滑過，她也沒在意，可沒過幾秒，又感覺后面有股奇怪的視線。</br> 她回過頭，就看見有半顆腦袋迅速從門口收了回去。</br> 怕打擾球員訓練，姜晚輕著聲對他道：“門外好像有人。”</br> “不用管。”陳遇回頭掃了眼，“掃地的。”</br> 姜晚回想了下那半顆腦袋的高度：“你們基地掃地的都這么高的嗎？”</br> 陳遇“嗯”了聲，沒什么表情地道：“球打得不好，就只能掃地了。”</br> 姜晚：“……？”</br> 正站在門口·乘風主力控衛·國家隊常駐人口·胡元：“？？”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