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鐵例不是沒有。</br>
日子像書一樣翻了過去,到了改革開放的這些年,他們之間的矛盾開始顯現出來。</br>
彭樹對官場上的事沒有興趣,但他覺得杜黨生卻樂此不疲,她喜歡抓權,而且,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她身上不僅有了官氣,還有了幾分霸氣,就是那種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神情。凝思的時候眼睛會像雄鷹一樣陰冷而深邃。她盯上誰,那人的下場就好不了。</br>
其實,彭家的卓童和卓晴,如果身上還有那么幾分人見人愛的瀟灑和文藝,也都是源自彭樹的遺傳。這兩個孩子深知母親的能干,卻都喜歡親近父親。因為母親在家也是一個道貌岸然的女干部,而父親卻和他們玩鬧在一起,父親是個有趣的人,包括他嚴肅的時候,也是親切可感的。即便是他在譯稿子,一手執筆,另一只手仍可抱著卓童,年幼的卓童騎坐在他的腿上,用毛筆在他一本正經的臉上亂抹亂畫。總之,對孩子而言,他們家是嚴母慈父。</br>
有時,彭樹偶得佳句,翻譯出洗練并且幾近透明的文字,他會忍不住聲情并茂地讀給杜黨生聽:……綠子在電話的另一頭默默不語,久久地保持沉默,如同全世界所有的細雨落在全世界所有的草坪上。</br>
杜黨生說,完了?彭樹說,完了。</br>
杜黨生毫無感覺地說,全世界怎么可能同時下雨呢?!</br>
有人曾對彭樹說,你老婆是官場上的天才加奇兵。彭樹真是不諳此道,他說,有那么神嗎?!</br>
他們是彼此對牛彈琴。</br>
然而,無論有多少不和諧的生活瑣事,也不足以讓一對夫妻離異。問題還是出在小業主的女兒身上,當初,她放棄了專業,一心一意地照顧老公的生活,本以為她的軍官丈夫還可以步步高升,自己這輩子也就做個專職官太太算了。雖然一事無成,但求風平浪靜。</br>
但是軍隊上的事也不好說,她的行伍出身的丈夫不僅原地踏步了這么多年,而且還過早地得了腦溢血偏癱,她等于一直在做他的保健護士,一邊換著小保姆一邊支撐著這個家。</br>
有一天她去新華書店給孩子買參考書,無意之中發現了彭樹新出的翻譯作品,當時她的眼淚嘩的一下就出來了,真是百感交集。在這之前,她一直以為自己已經把彭樹忘記了,其實有些事情是終其一生都無法忘懷的。她通過出版社得到了彭樹的電話,并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有一種傾訴的沖動。她活得實在是太壓抑了,她需要一個發泄的渠道。</br>
照理說她應該被生活折磨得蒼老、憔悴,皺紋一抓一大把。可是她畢竟還是養尊處優的,或許是善于保養吧,她看上去比同齡人還是年輕,身材也保持得不錯。她給彭樹打電話,彭樹當然也很想見她,這是情理之中的事。兩個人約在咖啡廳見面,在古典音樂的旋律中又回到了從前。本來,彭樹覺得自己生活得還不錯,不妨與前任女友作一番暢談。但是前任女友一傷心流淚,他好像也感到自己生活得并不如意,內心中深深的寂寞無法抑制地涌現出來。</br>
本來這種見面,久久的來一次也是平淡生活中的一種調劑。大家都是過來人,都不可能改變什么,也沒有必要作什么改變。老實說,再見面也已經沒有愛了,至少彭樹想不通自己當年怎么會這么如癡如狂,還用婚姻來賭氣。</br>
可是女人控制自我的能力天生就差。小業主的女兒太依賴這種見面了,而且她覺得也只有彭樹知道她,了解她,說出來的話讓她入心入肺。她頻繁地要求見面,這就很讓彭樹為難。</br>
彭樹深知,杜黨生的世界里是沒有中間色的,這種事讓她知道,是黃泥掉進褲襠里,不是屎也是屎。可他是個相當自尊的人,不愿意讓前任女友認為他怕老婆,也不會大吐苦水說杜黨生的壞話,因為從頭至尾杜黨生也不是一個壞人,她有相當優秀、果敢、重情的一面,何況他也是沾了人家光的。總之,彭樹開始推搪前任女友,盡可能地減少見面。</br>
不該發生的事情還是發生了。有一天中午,前任女友突然跑到彭樹家里來了,起因好像是她老公久病之后心情暴躁,把整個飯盆子扔到她臉上了。過去也只是罵罵咧咧,發火生氣是家常便飯,現在愈演愈烈,簡直叫人無法容忍。見到彭樹,她特別悲憤地哭訴,突然,她一把抱住彭樹,帶著哭腔說,我這輩子最后悔的一件事……她還沒來得及說下去,門就被推開了,杜黨生回家拿一份材料,恰恰撞上了這一幕,簡直驚呆了。這兩個人的事,杜黨生當工宣隊副隊長的時候就知道,現在他們哭得梨花帶雨,如果不是續上了情緣怎么可能這樣?!(未完待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