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洞庭覺得自己人生最大的失敗就是娶了個鄉(xiāng)下老婆,脫胎換骨也不是一朝一夕的。當年到了適婚年齡,在母親的催促下,他自認為自己獨具慧眼,看上了鎮(zhèn)里湘劇團的一個女演員,下工夫追了一通,追到手之后以為撿了個金蛋蛋,新新鮮鮮地過了兩年。同樣一個女人,帶到城里來休假,不光是土,而且還俗里俗氣。也不知是老婆老得太快了,還是冉洞庭的眼光越來越高,總之他覺得老婆根本拿不出手。在海關(guān)上班的隨便一個女文員,不知比她強哪兒去了。</br>
人家年紀輕輕的,全穿黑色的,素色的,老婆卻是什么花穿什么,頭發(fā)燙得枯草一樣,還要扣上一個大花夾子,看得冉洞庭眼暈。以后凡是她來休假,冉洞庭從來不跟她在一塊走,見到同事也不作介紹。</br>
人事處有若干個機會可以調(diào)他老婆進城,都被他婉言謝絕了。有時夜深人靜,他真是腸子都悔青了,早知道有今天,他無論如何得熬著,那他現(xiàn)在就是鉆石王老五了。</br>
他可以選一個各方面都不錯的城市女孩結(jié)婚,他們的子女才能徹底擺脫鄉(xiāng)下血統(tǒng)。</br>
不能再睡了,冉洞庭極不情愿地坐了起來,發(fā)了一會兒怔,才跳下床快速地梳洗。盡管睡了一覺,但他仍感到頭重腳輕,他一邊用電動刮胡刀在下頦來回移動,一邊單手沖了杯濃茶,心里想著今天如何找機會為高錦林的事在杜黨生那里鋪墊幾句。</br>
沖進辦公大樓,他看了看表,還是遲到了。他隨便想了幾個理由,譬如塞車之類,所以說城市交通不好不能算是沒有一點好處。他向自己的辦公室走去。</br>
推開房門,他愣住了。</br>
杜黨生黑著一張臉坐在他的大班椅上。</br>
“你很忙啊!”杜黨生的眼睛像鷹隼一樣地看著他,嚴格地說這已經(jīng)不是女人的眼睛了。她盯著他,同時用手指敲了敲大班臺,“我要找你談事還得坐在這兒等你!!”</br>
冉洞庭一聲都不敢吭,早已嚇出了一身冷汗,他知道任何一條理由招來的只能是痛罵。跟了杜黨生這么多年,他深知她暴怒的時候你只能一言不發(fā),哪怕你是對的也不要解釋,非得等暴風(fēng)驟雨過去之后再作分解。他低著頭,但是腦子飛快地運轉(zhuǎn)著,想著杜黨生可能是為哪件事生氣。</br>
經(jīng)他手辦的事實在太多了,他有點發(fā)蒙。</br>
杜黨生火冒三丈道:“高錦林是你什么人?!他是你親爹嗎?!怎么他的貨還沒到關(guān),電腦上就已顯示‘驗訖’?我查過了,是你授意在電腦數(shù)據(jù)上做了手腳,這簡直是駭人聽聞!是的,我是讓他走過兩批貨,那也是為了公安局換裝備,加上你在旁邊說他怎么怎么有背景,我也沒拿他一分錢好處!別以為有初一就有十五,我也不能關(guān)門失守讓他長驅(qū)直入啊!你跟誰商量了就敢這么干?!”杜黨生拍著桌子質(zhì)問冉洞庭,氣得臉色蒼白,沒有一點血色。</br>
她起身踱到窗前,閉上眼睛深深地呼出一口氣。一念之差,一念之差啊!她當時就不應(yīng)該開這個戒,凌向權(quán)說情是一個方面,但她還是十分猶豫的。就是這個冉洞庭,他說,金三角是怎么興旺起來的?不就是某某富商送了一百臺車,你以為他給錢了?沒有,你們把車賣了不就是錢嗎?贈送的車不打稅,賣車不就是逃稅嗎?可是沒錢怎么搞建設(shè)?這是沒辦法的辦法,要搞活經(jīng)濟就不能認死理。假如當時不這么變通,還會有今天的金三角嗎?!</br>
出了事怎么辦?這些歪道理能講得清嗎?</br>
能出什么事?什么事才算事?廣州的乙烯廠,河南中原制藥廠,川東氯堿工程等等,算大項目吧?十幾億幾十億的投資付之東流你找不到責任人,一句“決策失誤”就再也沒有人來追究了。我們?yōu)楣簿中蟹奖悖且彩菫榱吮WC本地區(qū)的安定團結(jié),總不能看著犯罪分子比咱們?nèi)嗣窬爝€威風(fēng)。如果這也算事,那只能說是辦了一件好事。</br>
怪不得過去的皇帝還要“清君側(cè)”,一把手身邊全是這樣的人,那還不是一步一步把我往斷頭臺上送?杜黨生想到,以往她對他太客氣了,總覺得是看著他長大的,還能壞到哪兒去?新找一個副手,誰知道他跟你是不是一條心?現(xiàn)在看來是她自己把貓都養(yǎng)成老虎了!(未完待續(xù))</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