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經(jīng)黑了,他不敢開燈,這時黑暗好像更能帶給他安全。他想,他們是不會放過他的,而且他也不知道他們是誰?他在明處,他們在暗處,會計科長的死亡現(xiàn)場再一次出現(xiàn)在他的面前,光身電線、睡衣、燒黑的手臂、安詳?shù)拿嫒荨W詺ⅲ克麣ⅲ咳缓笫抢鬃拥哪槪麩o神的眼睛,冷酷的神情。接著是那股來自四面八方的力量,他看到自己凌空而起,還沒來得及落到地上,已貼在地鐵列車巨大的車頭上,一同向前駛?cè)ィr血和腦漿一路飛濺。他的神經(jīng)緊繃到了極限。</br>
上午十點多鐘,霍朗民敲開了省城反貪局長家的門,早在半年之前,他已經(jīng)通過若干渠道了解了這個人的簡歷和品行,家庭住址自然不在話下。正好是星期天,局長也剛起來不久,他接待了站立不住的霍朗民,但是霍朗民沒有坐下,沒有喝水,也沒有說什么,他帶著反貪局長直接去了地下車庫。</br>
他打開泥水交加的桑塔納轎車的后蓋,連反貪局長都震驚了,整個后備箱里全部是錢。通常我們看到的密碼箱里的錢,相比之下微不足道,要知道轎車的后備箱里是可以塞下人的,有多少錢可想而知。</br>
是的,霍朗民的確收過錢,他不敢不收,但也一分都不敢花,他知道總有一天這些錢就是他的命。</br>
對于莫眉來說,樂極生悲簡直就是她生命中的一句咒語。</br>
她搬離了錦繡苑林,創(chuàng)下了入住時間最短的紀(jì)錄。那天,她坐在大眾搬家公司巨大的卡車上,還是她來時的那些東西,意大利沙發(fā)、三角鋼琴什么的連同房子讓給了新主人。她坐在自己的舊箱子上,看著錦繡苑林越來越小,最后濃縮成了一個大盆景,她知道在她有限的歲月里,再也不會出現(xiàn)這夢境般的輝煌了。</br>
幸虧有大黃和彭樹陪伴在她的身邊。</br>
彭樹也是兩鬢斑白,與熱戀的時候相比判若兩人。但他畢竟是個男人,還有幾分天然的承受力,他伸手摟住莫眉的肩膀,“不如你先搬到我家去吧。”</br>
“不!”他的提議被莫眉堅決地拒絕了,“億億會來找我的,找不到我她會著急。”</br>
“莫眉,億億出事以后你還沒有哭過,你還是哭出來吧。”彭樹懇求地說道。</br>
莫眉還是沒哭,反而自信地說道:“她會回來的,那間小屋是她的家。”</br>
彭樹無計可施,他只好摟緊莫眉。</br>
一周前,億億和卓童在一場意外的車禍中喪生。</br>
最令莫眉無法接受的是,那天她跟億億大吵了一架,而億億是帶著情緒開車走的,不久就傳來了噩耗。莫眉根本沒辦法相信這個現(xiàn)實,同時又深信不疑是自己親手害了女兒。</br>
隨著她們的日子越過越好,矛盾也越來越多,這似乎是生活中的一條鐵律。沒錢可以考驗人的意志,有錢卻能考驗人的品行。莫眉一向認(rèn)為自己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又是在文藝圈中混過的老將,可謂閱歷多多,但她其實并沒有過過一夜成名、一天暴富的日子,空有年紀(jì)說明不了什么問題,她在現(xiàn)實生活中仍舊是個小學(xué)生。</br>
一天,她無比煩惱地說:“億億,你的見報率實在太低了。”</br>
“還低啊?!”億億大叫,“你想我怎樣?登在頭版***出訪新聞的下面?”</br>
“你已經(jīng)有一個星期沒上過報紙了。”</br>
“一個星期很長嗎?我又不是尋人啟事,天天在中縫呆著。”</br>
“可是太平凡了就不是明星。”</br>
“這是我的風(fēng)格,我喜歡低調(diào)。”</br>
“你以為你是朱曼俏啊?你不可能有她那樣的江湖地位,現(xiàn)在又是一個新人輩出的時代,你自己不用心,很快就會被觀眾忘記。”</br>
“為什么要在戲外用心?你不是總是批評我們年輕人太功利嗎?”</br>
那是平凡歲月時的寄語,莫眉承認(rèn)她說過很多這樣的話,那時她也的確是這么認(rèn)為的,像個胸有成竹、處變不驚的哲人。可是到了今天,為什么這些人生的座右銘都變得蒼白無力了呢?!劇虎的事是這樣,億億出了名之后還是這樣,她覺得自己所思所想、所作所為完全不是一碼子事。(未完待續(xù))</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