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菡背抵著門,迷茫地仰了仰臉,看著天花板正中央的燈。
她走到床沿,把自己扔了上去,呈大字型攤開,側臉枕著床,沉沉地呼吸著。胸腔里像壓著一塊石頭似的,悶得她難受,做什么都提不起勁。
不想洗澡,不想動,就這么閉上眼睛癱著。
中途手機響了,她扒拉過手機,撩起眼皮瞧了眼,是傅瑜君。
她盯著那個名字發呆,鈴聲一直在唱,唱著唱著戛然而止,原來是逾時未接自動掛斷。
關菡慢慢的、重新將臉埋進枕頭里,不動了。
電話那一端的傅瑜君秀眉微蹙。
關菡都放假了,大半夜的怎么不接自己電話?
【在干嗎?】她換成消息問。
【我吃完飯洗過澡了,玩游戲嗎?】
【分享鏈接:[秦唐]往后余生-秦意濃x唐若遙。這個視頻看過嗎?】
手機一下接一下地震,關菡從枕頭上露出雙眼睛,有氣無力地滑開屏幕,打字回道:【我在睡覺】
傅瑜君秒回:【這么早?】
關菡:【嗯,有點累】
關菡盯著的這條消息看,既希望傅瑜君問她為什么累,又不想她再多話,讓自己獨自安靜一會兒。
傅瑜君:【那你睡吧】
對方真的讓她安靜,關菡心里又涌上難以言喻的失落,與此同時,還有些不高興的幽怨。自己說累,她連關心都不關心一句。
傅瑜君:【睡醒了和我說說為什么累?】
一個人的心情起伏能有多大,關菡在自己沒有意識到的情況下,便坐了一回過山車。回過神來,她的唇角已經揚了起來。
那些莫名其妙的情緒一掃而空,只剩下對話框里顯示的那個名字。她想回復,又不知道回復什么。
傅瑜君捧著手機,看著上方不斷跳出的“對方正在輸入…”,“對方正在輸入…”了半天,也沒見關菡憋出什么話來。
傅瑜君:【你家養貓或者狗了嗎?】
關菡終于不磨蹭地回道:【沒有,為什么這么問?】
傅瑜君心想:我以為你家貓在按鍵盤。
【沒什么,隨口一問】傅瑜君趴在床上,兩只手托著臉頰,眼睛一眨不眨盯著枕頭中央放著的亮著屏幕的手機。
屏幕頂端又開始顯示“對方正在輸入…”
三分鐘后。
關菡:【嗯】
傅瑜君:“???”就這?值得她糾結三分鐘?
傅瑜君撥了個語音電話,關菡滿頭霧水地接起來:“喂?”
傅瑜君:“是本人嗎?”
關菡:“你聽不出來?”
傅瑜君支著臉頰的另一只手也放開,仰倒在床上,撒嬌道:“人家想你了嘛。”
關菡嘴皮動了動,竟想回她“我也是”,連忙抿住嘴。
“你在干什么?”傅瑜君習慣她悶著不吭聲,自然跳到下一個話題,并提前搶了她的回答,“除了睡覺。”
“躺著。”
傅瑜君:“……”大意了。
之后便互相交流晚上吃了些什么,傅瑜君發覺關菡興致不大高,說一句話都要停頓很久,明顯是心里有事,而且那事是絕對不會告訴她的。
傅瑜君也有點沮喪。雖說她步步為營,將兩個人的距離大幅拉近,但關菡心里始終沒有把她當作能夠傾訴的對象。她能靠近她的人,卻無法在她心里更進一步。
如果她有讀心術,便會發現讓關菡走神的那件事就是她本人。
情緒是會互相影響的,兩人尬聊了一會兒,傅瑜君借口說要去陪爸媽看電視,便掛斷了電話。
大年初三,黃叔叔和他的兒子黃云飛來關家吃飯,關家爸媽一開始便沒報什么希望,見關菡對黃云飛完全不感冒后,沒有硬撮合。
大年初四,柳阿姨帶著她的女兒來了。不得不說關爸爸下了一番工夫,柳阿姨女兒蕭歸云是中文系副教授,年紀和關菡差不多,比她略大兩歲,知性優雅,談吐大方,最關鍵的是,對方性取向女。
關菡不贊同父母暗搓搓為她相親的行為,但她也不想大過年的就從家里跑出去躲著,橫豎就過年兩天,忍一忍就過去了,也給老兩口看看自己不想結婚不想談戀愛的決心。
當天上午九點,關媽媽催著關菡換了身正裝以外的衣服,湖藍色的絲綢上衣,露出精致鎖骨,白色褲子,就算關菡面無表情,也為她增添了幾分柔和的色彩。
九點半,門鈴響了。
關爸爸和關媽媽兩個人算準了時間待在陽臺,假裝什么都聽不見,關荷眼一閉,腿一蹬,在沙發挺尸。
關菡:“……”
她去玄關開門,門口站著一位腦袋燙卷兒的中年美婦,旁邊一位容色姣好,米色風衣,挽著時髦美婦的胳膊,嘴角笑意溫柔。
關菡禮貌道:“阿姨好。”她朝她身邊的女人頷首。
中年美婦——柳清阿姨道:“是小菡吧?好久不見,這是我家蕭歸云,你叫她蕭姐姐或者歸云都可以的。”
關菡禮節性提了提唇角,再次向對方點點頭,一個稱呼都沒選。
“請進。”她側身拿出準備好的拖鞋。
關爸爸關媽媽不知何時從陽臺出來,關媽媽熱情地拉過柳清的手,囑咐關菡招呼同齡人蕭歸云去她房間玩,年輕人一塊聊聊天。
關菡沒表現出任何情緒。
蕭歸云在家長看不到的角度,眼神里流露出歉意,溫聲道:“麻煩了。”
關菡聲音平淡:“不麻煩。”
她家里的房間布置得中規中矩,白色的墻壁,裝修簡約明亮,一張大書桌,桌上放著筆記本電腦,全家福的相框,幾本時尚雜志。
關菡開門見山道:“你也是被迫來相親的吧?”
蕭歸云視線落在那張全家福照片上,照片里的關菡比現在小個十來歲,青澀,像枝頭剛結的果子,和現在相比,別有一番滋味。
蕭歸云收回目光,望著她淺淺一笑:“我是來相親的,但不是被迫。”
關菡抬了抬眉。
蕭歸云直接道:“我對你有好感,想認識你。”
“你見過我?”
“見過照片。”
“見色起意?”
“是。”蕭歸云神情坦誠,“但我更愿意稱它為一見鐘情。”
關菡沒說話。
她極不擅長處理感情,尤其是這種一言不合就表白的。揍又不能揍,她媽媽還在外面呢。
蕭歸云語氣誠懇:“我知道以你的條件,從來沒有談過戀愛肯定有你的顧慮,請你給我一個了解你的機會。”
關菡靜了幾秒鐘,問她:“為什么?”
“什么為什么?”
“我為什么要給你了解我的機會?”
“因為……”蕭歸云沒見過她講話這么直白的,語氣減弱,“我喜歡你?”
“你喜不喜歡我,都與我無關,我沒有義務讓你了解我。”
“……”蕭歸云道,“要不我們先從普通朋友做起,彼此慢慢了解,也許有一天你就……”
關菡打斷她:“我很忙。”
蕭歸云說:“沒關系,我不忙。我可以遷就你。”
關菡輕輕地吐了口氣,她覺得面前的女人可能聽不懂人話,再次重申道:“你和我是毫無干系的兩個人,我也不想扯上任何關系,過去、現在、將來,都不想,你懂了嗎?”
蕭歸云想了想,歪著頭道:“那我現在不喜歡你了,可以嗎?”
關菡:“???”
蕭歸云笑笑:“再怎么說我們倆也不算毫無干系吧,你媽媽和我媽媽是好姐妹,我們倆,唔,能算半個朋友?自我介紹一下,我叫蕭歸云。”
她伸出右手。
關菡默然兩秒,和她握了握手。
蕭歸云指著全家福道:“這是什么時候拍的啊?”
關菡的家教讓她無法拒不回答:“……大學畢業前。”
蕭歸云單手撐在書桌上,仔細端詳照片的背景:“咦?你是中傳畢業的嗎?”
“嗯。”
“我本科的時候經常去你們學校玩,說不定我們見過。哎,你們學校是不是……”
……
送走了柳清和蕭歸云,關菡一回頭,便見到三雙炯炯有神的眼睛齊齊盯著自己。
關菡今天被迫回答了蕭歸云太多話,偏偏對方問的都不是什么冒犯的問題,礙于她媽媽和柳清的交情,關菡不得不開口。
她現在一個字兒也不想說,徑自回房了。
關媽媽卻收到柳清的回復。
【我女兒很喜歡你女兒,希望咱們兩家早日結成親家,親上加親】
關媽媽回復笑臉。
老兩口心頭大石放下一半,擎等著明年她倆修成正果,把媳婦兒帶回家。
***
傅瑜君已經一天沒收到關菡的微.-信了,從早到晚,她就像人間蒸發一樣。
傅瑜君忍不住戳她:【在干嗎?】
關菡過了將近半小時回她:【躺著】
傅瑜君吐槽道:【你最近怎么老躺著?】這不是她認識的關小菡。
關菡也不知道怎么,就是提不起精神,蕭歸云耗費了她所剩不多的精力,現在更累了。明明傅瑜君在的時候,不管怎么煩她,她都精神抖擻,一點兒疲勞都察覺不到。
好像從傅瑜君回家以后,她就開始這副半死不活的樣子。
凡是與傅瑜君無關的事,她都覺得沒意思。
怎么傅瑜君在家不搞點事出來,她去安排公關都比整天癱著好。
一陣音效聲從手機傳出來,傅瑜君給她發了個視頻邀請。
關菡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在十秒鐘的時間內沖刺到洗手間,把頭發捋順了,領口整理好,又百米沖刺回來,接通了視頻,心臟跳得很快。
傅瑜君似乎坐在客廳沙發,身后的墻壁掛著一副蒼勁有力的毛筆字,她穿著白色高領毛衣,藏住了白皙柔美的脖子,許是屋子里開了空調,臉頰白里透紅,眼角微微彎起來,眼神分外明亮。
傅瑜君沖她一笑。
關菡忽然涌起一種極度陌生的感覺。
空虛的被填滿,填滿的溢出來,溢出來的四處橫流,滾燙的血液在血管里橫沖直撞,涌到四肢百骸,熱氣上涌到臉上,心臟控制不住地劇烈跳動。
傅瑜君緩緩地睜大眼睛。
關菡……臉紅了。
她皮膚白,所以看起來很明顯。
不是那種騰地一下紅了,而是能夠用肉眼觀察到的,慢慢地變紅,從耳根,蔓延到白皙臉頰。
傅瑜君不敢相信這份新年驚喜,很關菡地問道:“你很熱嗎?”
關菡偏頭去看房間里鋪的暖氣片,剛好完整暴露出她通紅的耳根,傅瑜君眼疾手快地截了圖,聽到女人用比平時說話慢了好幾倍的速度甕聲甕氣道:“大概……吧。”
被傅瑜君的眼神注視著,關菡快熱死了。
傅瑜君已經忘了視頻找她什么事,興致盎然地欣賞關菡的紅蝦子臉。
關菡更不知道說什么,無意識地發音,好讓自己別只顧著臉紅:“嗯……”
傅瑜君柔聲問:“什么?”
關菡輕聲說:“掛了吧?”
傅瑜君哼哼道:“我都好久沒看到你了,不能讓我看一會兒嗎?”
“你……”關菡腦子里一團亂麻,遵循本能下意識地問了句,“為什么要看我?”
“因為……”傅瑜君拖長了音,賣關子。
關菡向來有耐性,這會兒卻內心急躁。
傅瑜君語氣里帶上了一絲認真,低柔道:“你想聽到什么答案?”
“我……我……”關菡什么都想不清楚,什么都弄不明白,她眉頭深深地皺起來,手指攥著衣服的下擺,從視頻里望過來的眼神竟有一絲無助,“我不知道。”
傅瑜君心口傳來悶悶的鈍疼,她立刻溫柔道:“沒事的,不知道沒關系,我就是在家閑得無聊,想讓你陪我說會兒話。”
“是這樣嗎?”
“嗯。”傅瑜君話鋒一轉,道,“我明天回京,你來接我嗎?”
提到工作,關菡換回了正常的腦子:“不是給你放了兩周假期嗎?”
傅瑜君面不改色道:“我爸媽明天出門旅游,我一個人在家沒飯吃,不如早點回去。”
關菡:“哦哦。”
傅瑜君笑笑:“怎么樣?你來接我嗎?”
關菡想了想,說:“我明天沒事,應該能去。”
傅瑜君嘟嘴:“有事就不能接我嗎?事重要還是我重要?”
“你重要,現在客觀事實不是沒事兒么,有事我也會推掉的。”關菡被她調.-教了一年多,甜言蜜語張口就來。
“光會說。”傅瑜君得了便宜還賣乖,輕哼道,“真有事我看你推不推。”
當晚,關菡在飯桌上聽到關爸爸和關媽媽說明天要一塊出去吃飯,心道真叫傅瑜君給料準了,她動作一頓,道:“我就不去了,你們仨去吧。”
關媽媽:“你有別的事?”
關菡淡道:“我藝人要回來了,我去接機。”
關媽媽自言自語地嘀咕了句:“她沒司機嗎?自己打個車也行啊,怎么老是要你接?這還放假呢。”
關媽媽的話不經意的話讓關菡微微一怔,腦子里閃過什么,快得抓不住。
正月初五,離京僅六天的傅瑜君抵達首都機場。
她站在傳送帶前,看著不斷轉出來的行李,深深地呼吸了一口首都機場的空氣,連平時嫌棄的各種細節都變得親切可愛,因為出口處等著她的心上人。
顧不得旁人異樣的眼光,傅瑜君在離著關菡兩三米的距離便將行李箱一松,三步并作兩步地沖了上來,直接飛撲進她懷里,巨大的沖力讓下盤極穩的關菡都向后退了一步,方穩住身形。
行李箱的萬向輪在慣性作用下繼續往前,關菡單手摟著傅瑜君的腰,腳往旁跨了一步,握住了行李箱的拉桿。
“我好想你啊。”傅瑜君臉頰埋進女人的頸窩,直白地表露她的心意。
這句話關菡沒有聽她說過一千遍,也有一百遍了,但那顆加速跳動的心臟仿佛是第一次聽見,它在興奮地表達著涌動的歡喜。
傅瑜君像以前一樣抱著關菡不放,預備等她不耐煩時再松手,然而她感覺到的是,環在她后腰的那條手臂在收緊。
關菡回抱了她,而且將下巴墊在她的肩膀上,呼吸間的熱氣吐在她的耳窩里。
“關菡?”
“嗯?”女人的聲音帶著不自知的啞意。
她鼻尖挨到了傅瑜君的耳后,清淺地呼吸著,眼睫微闔,像是被蠱惑,她鬼使神差地低下頭,薄唇越靠越近,氣息愈發灼.燙。
手腕和耳后血管眾多,也是能察覺脈搏清晰跳動的地方,人們喜歡將香水噴在這兩個地方,能夠借此揮發香水的氣味。所以同理,也是最敏感的地方之一。
傅瑜君不是關菡那樣懵里懵懂的粗神經,能把**解讀為耳朵吹氣。她知道關菡要做什么,也知道關菡做了以后自己會是什么反應,她絕對、絕對控制不住自己要把關菡按著親。
但這里是機場,不是辦公室,更不是家。
她沒有當眾親熱的愛好。
“關菡!”所以她叫醒了對方。
關菡睜開迷茫的雙眼,無意識地舔了舔干渴的唇,如夢初醒地放開了對方,旋即驚恐地睜大雙眸,并且連著后退了三四步。
傅瑜君:“……”
剛剛還想輕薄自己,這會兒跟避洪水猛獸似的,大可不必如此。
傅瑜君瞇著眼:“你干嗎?”
關菡磕磕絆絆道:“沒、沒。”
傅瑜君面色不豫:“沒有你結巴干嗎?”
關菡定了定神,道:“沒。”
傅瑜君挽住她的胳膊,不悅道:“走了,回家,車停在哪兒?”
關菡一手行李箱一手傅瑜君,幾個深呼吸后,平心靜氣道:“吃飯了沒有?”
“沒吃,餓死我算了!”傅瑜君生氣道。
關菡不聽她的氣話,耐心道:“我帶你去吃飯?你想吃什么?”
“吃你。”
“別鬧。”
“沒鬧,我就想吃你。”傅瑜君偏頭看著她,一雙眼睛跟小狼崽子似的,充滿了掠.奪和侵占,目光幽暗,沉沉道,“你給不給我吃?”
關菡今天穿了件風衣,她直接往上擼了一截袖子,露出白生生的如玉手腕,遞到傅瑜君的嘴邊。
“干嗎?”
“你不是要吃嗎?吃吧。”關菡努了努嘴,“喏,給你吃。”
“……”
傅瑜君氣得暈頭轉向,對著腳下的緩沖帶用力踢了一腳,緩沖帶堅硬無比,這么一腳下去肯定腳疼得要命。
關菡見傅瑜君果然眼淚都快疼出來了,一把撈過她的胳膊,將她帶進自己懷里,輕斥道:“你干什么?”生氣也不能自虐啊。
傅瑜君心口急劇起伏,淚水在眼眶里打轉,一半是疼的,一半是給她的腦回路氣的。
關菡掰開她嘴,強行把自己的手腕塞了進去,將她的下巴一合,兩排牙深深嵌進了她的肉里。她眉頭動也沒動一下,道:“好點了沒有?”
傅瑜君微微松開牙齒:“你是在哄我嗎?”
關菡點點頭。
傅瑜君看著她,牙齒在她手腕不疼不癢地磨了磨,腦袋往后,徹底松開她的手,笑眼彎彎道:“好了。”
關菡放下袖子,牽著她往停車的地方走。
傅瑜君五指悄悄地探進她的指縫,一根手指、兩根手指……
期間轉移她注意力道:“你有沒有把手給別人咬過?”
“沒有。”
“只有我一個嗎?”
“只有你一個。”指縫里傳來的異樣無法忽視,關菡垂眸瞧了眼兩人牽在一起的手,神色莫辨。
“你還沒有跟我說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
第三根手指、第四根手指……
“火鍋吧。”傅瑜君探進去的手指緩緩地貼在了關菡柔滑的手背之上。
關菡足下微不可察地一頓。
“好。”
這段十指相扣的距離并不長,已經看到了車的影子,關菡走到車前,松開她的手,將行李箱放進后備箱,和在旁等待的傅瑜君一塊上車。
兩個人待在一起的氣氛和以前有些不一樣,明明不算狹窄的空間,彼此呼吸聲的存在感卻前所未有的強烈。空氣是干燥的,一點兒火便能濺出星星。
關菡開了車載音響,里面傳來一段唱腔柔婉悠揚的越劇,傅瑜君用手打著拍子,跟著咿咿呀呀地唱。
不知不覺間,傅瑜君把她平時生活里的習慣都改變了。
關菡背脊繃直,后背和座椅呈九十度角。
傅瑜君看了她一眼,不解道:“你這樣坐著不會難受嗎?”轎車的駕駛座低,開車的時候需要背部放松貼在靠背,才能舒適駕駛。
關菡像是一臺機器,一個口令一個動作地照做,慢慢放松身體。
戴著白手套的兩只手都浸出了汗,黏膩的不舒服。
傅瑜君手伸到中控臺,旋了旋空調按鈕,把車里的暖氣溫度調低了一點。
“你很熱嗎?”她單手托著下巴,眼睫眨了眨,好整以暇地問道。
“有點。”關菡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聲線也繃著,額角滑下一滴汗。
傅瑜君的指尖碰到了她的額頭,關菡一個激靈,偏頭躲開。
“一會兒……就好了,你別動,我要開車。”
傅瑜君收回手,看著她在20℃的溫度里不住地往下流汗,臉越來越紅,尤其是耳朵,和白皙的脖子色差明顯,唇角挑起的弧度意味深長。
關菡的反應神經和神經反應恰好相反,身體極為敏捷,而涉及到情感方面,則遲鈍到無以復加。換言之,就是延遲。
關菡將車停進商場的地下車庫,車庫里沒有空調,她放慢了腳步,好讓自己臉上的溫度往下降一點。傅瑜君冷不丁偏過頭,駐足站定,將兩只手貼上她臉頰。
“好點了嗎?”
傅瑜君在車里脫了外套,20℃不足夠她取暖,所以她手心和手指是涼的。
“好點了。”關菡小聲道。
“你不會是發燒了吧?”傅瑜君故意逗她。
關菡認真地回答:“沒有頭暈,也沒有其他不適,應該沒有。”她從包里拿了只口罩戴上,道,“這樣就好了,免得傳染給你。”
搬起石頭砸了自己腳的傅瑜君:“……”
她甩開胳膊往前走。
關菡快步跟上。
她們停在地下一層,電梯在地下二層停了許久,應該有人上來。關菡檢查了傅瑜君的口罩,在電梯門打開時,熟練地將她往自己懷里帶,傅瑜君半張臉都埋在她的頸窩里,偽裝滿分。
火鍋預訂了包廂,關菡在家吃過了,不怎么餓,涮了幾片肉后便專職伺.候傅瑜君。
熟能生巧,傅瑜君一個眼神她就知道要什么,要多少。最后點多了吃不完,關菡負責包圓,這也是她一開始并不怎么吃的原因。
但凡關菡談過一場戀愛,甭管同性還是異性,她就會知道,她現在和談戀愛并沒有什么兩樣。
傅瑜君點的牛油鍋,她家鄉口味偏甜,本身不太能吃辣,又喜歡挑戰自己。此刻坐在一旁,微張著嘴,輕輕地吸著氣,用手掌給自己扇風。
她唇薄,一受刺激便呈現出極艷的緋紅色,久久不能褪下去。
關菡的視線不經意落到她唇上,深晦地停留了兩秒,不動聲色轉開了眼。
許是察覺氣氛正合傅瑜君的意,她沒有開口說話,讓屋子里的曖.-昧盡情蔓延。
關菡亦垂眸不語,想了什么只有她自己知道。
最后一片萵筍進了肚,關菡叫來服務員結賬,偏頭聲音微啞地問傅瑜君:“還想去哪兒嗎?”
傅瑜君搖頭:“回家吧,我困了。”
關菡一口氣提上來,不知是要松還是要緊,低聲道:“好,我送你回去。”
打開傅瑜君家的大門,關菡輕車熟路地從鞋柜里拿鞋,兩雙拖鞋并排擺在一塊兒,一紅一藍,關菡愣了下,移開目光。
傅瑜君將那雙藍色的穿走。
關菡在后面給她將行李箱推回房間。
“一身火鍋味。”傅瑜君嗅了嗅自己,語氣嫌棄,她打開衣柜翻睡衣,道,“我先洗個澡。你要不要也洗個澡?隔壁有間客房。”
“不用了。”
“那我自己洗了,你別偷偷跑掉。”
“我什么時候偷偷跑過?”
傅瑜君笑了下:“不跑就好,在這陪我。”
關菡把她的行李箱放到角落里,聽著浴室的淋浴聲,莫名的心浮氣躁,要說畫面的話,腦子里確實什么都沒有,就是聽著非常的……讓她坐立難安。
關菡去了客廳,遠離了擾人清靜的聲音。
約莫二十分鐘后,臥室傳來傅瑜君的傳喚:“關菡。”
關菡站起來,忽然駐足,一時覺得自己一個經紀人,當得跟個助理似的,心情復雜,略微停頓后,腳步還是很誠實地邁向了臥室。
有暖氣的北方也不至于暖和得冬天就穿個吊帶,傅瑜君套了件睡袍,該遮的都遮住了,關菡余光確認過后,方直視她本人:“睡覺了嗎?”
“睡。”傅瑜君打了個哈欠,掀起被角坐了進去,躺好。
關菡坐到床沿,伸出一只手。
傅瑜君背緊緊貼著床,忙道:“不用,我睡得著,不用給我拍背。”
關菡微微地抿了下唇,手轉了個方向。
傅瑜君:“胳膊也不用。你就看著我就行了。”
關菡收回了手。
“睡吧。”
“晚安。”傅瑜君語氣上揚。
“晚安。”關菡聲線比平時低了許多。
關菡在床頭一坐就是一個小時,連姿勢都沒變過。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沒有想,她的目光移到傅瑜君臉上,對方已經睡熟了,臉頰染著一點桃粉,氣息綿長,薄唇微張,內里柔亮紅潤,誘人采擷。
呼在鼻翼的氣息暖熱,越來越近,交融在一起。
等關菡回過神來的時候,她已經一只手撐在床頭,半個身子都俯了下去。
關菡搭在枕邊的修白指節微繃,神情動搖,殘存的理智和焦灼的渴望在內心展開艱難的拉鋸。
良久,她閉上眼睛,長睫如蟬翼墜落,輕輕地吻住了女人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