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若遙盯著江雪珍的小腹,目光似笑非笑,悠悠道：“我當是因為什么呢,你這么急著跑路,懷孕了？”
    江雪珍臉刷的白了,強詞奪理道：“沒、沒有的事！你不要信口雌黃！”
    “我信口雌黃？”唐若遙不緊不慢地說，“是真是假，去醫院檢查就知道了。”
    江雪珍搖頭,無賴道：“我不去！我行得正坐得端,憑什么去？”她咽了咽口水，虛張聲勢道,“你爸在醫院躺著,你現在翅膀硬了，就專門挑我們孤兒寡母欺負是吧？再怎么說,我也是你繼母，你一個當晚輩的這么說話合適嗎？”
    唐若遙不言語。
    “唐斐,”江雪珍往她背后瞧,壓低聲音道，“誰才是你媽,還不快過來？你看著你媽受欺負？”
    她自然看到了戴著口罩和墨鏡的秦意濃,但對方一介女流，又是外人,她沒放在心上,只當是空氣。
    秦意濃伸手過去,牽住了唐斐的一只手腕。
    江雪珍這才炸了,叉腰潑辣道：“你誰啊？我家里的事你在這摻和什么？”
    關菡板著張棺材臉擋在秦意濃前面。
    江雪珍偃旗息鼓，自個兒嘟嘟囔囔地上前，預備將唐斐直接從唐若遙身邊帶走。
    唐若遙張臂一攔，始料未及地直接推了江雪珍一個趔趄，她手下用了五分的力，江雪珍一個四肢不勤的中年女人如何受得住，當即不受控制地向后倒仰。
    江雪珍發出一聲尖叫。
    唐若遙眼底閃過一抹森然寒光，在江雪珍絕望驚恐的目光下，冷眼旁觀，唇角隱有快意。
    周毅及時趕到，一步搶上前接住了江雪珍。
    江雪珍驚魂甫定，一手按著小腹，渾身無力地靠在周毅懷里。
    周毅拍了拍她的背，上下打量也是一臉緊張，道：“沒事吧？”筆趣閣
    江雪珍天生就是那種無法獨立的人，唐含章沒出事的依靠唐含章，唐含章出事后先是物質上依賴唐若遙，現在又找了新歡。
    周毅將江雪珍安置在沙發上，自己上前與唐若遙理論。
    唐若遙打量著這個之前只在照片里見過的男人。個子中等，在170左右，相貌普通，方臉平頭，打扮也是最平常不過的中年男人打扮，丟進人堆就找不見了，沒有半點起眼之處。但他周身氣質淳樸，溫溫脈脈，有幾分斯文氣，和江雪珍截然不同。
    男人離異無孩，獨居已久。根據私家偵探傳過來的資料，他和江雪珍頗有兩分真愛的意思。
    “唐斐的姐姐是么？”他先向唐若遙施一禮，溫和開口自我介紹，“我姓……”
    唐若遙毫不客氣地打斷他，冷聲質問道：“我沒興趣知道你是誰，你和江雪珍到底是什么關系？”
    周毅沒介意她的態度，溫聲道：“我想和她在一起。”
    唐若遙諷刺地勾唇：“她是有夫之婦，你不知道？”
    周毅眸底閃過一絲難堪，忍住了，道：“有空坐下聊聊嗎？”
    唐若遙神色緩和了些。
    周毅目光飄向她身后，禮貌問詢：“這位是？”
    唐若遙寒著臉。
    周毅識趣不再問。
    三分鐘后，唐若遙一行坐在了沙發上，和周毅面對面。唐斐瞧瞧滿屋的大人，習慣性要去倒水，秦意濃拉住了他，關菡接過了倒水的活兒，特意沒給周毅和江雪珍倒。
    江雪珍本來想發怒，一對上關菡那張散發著千年不化的寒氣的臉便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唐若遙開門見山：“江雪珍是不是懷孕了？”
    周毅果斷道：“是，孩子是我的。”
    江雪珍掐了一下周毅的胳膊，眼神里流露出責怪，怪他就這么和盤托出。
    唐若遙眉心跳了跳，一陣反胃，想吐。
    周毅正色道：“不過你放心，我會把唐斐當自己的親生兒子一樣疼，不會虧待他。”
    唐斐瑟縮了下，眼睛紅了。秦意濃拍了拍他的胳膊，在他耳邊低聲道：“你放心，你姐姐不會讓他們帶走你，不要怕。我也不會讓你姐姐被他們欺負。”
    她的聲音隔著口罩傳出來，有些悶，音量也不高，卻透著安定人心的力量。
    唐斐看看她，再看看不遠處的唐若遙，嘴唇抿了抿，信任地朝她點點頭。
    唐若遙說：“真惡心。”
    江雪珍變臉道：“你——”
    周毅攔下她，說：“我知道你很難接受——”
    唐若遙面無表情地打斷他，冷冷道：“你們倆當然接受得很容易，物以類聚，一個孽種，一對奸.夫淫.婦。”
    周毅沉下臉：“唐小姐慎言。”
    唐若遙輕笑了聲：“我當你沒臉沒皮呢？原來還知道羞恥啊？敢做怕人說？”
    秦意濃口罩下的唇角不由地勾了起來。
    她今日才知道，唐若遙也有這么毒舌的時候。
    周毅臉色奇差無比，忍了忍，道：“唐小姐，我看你也是個講道理的人，能不能不要火.藥味這么重，咱們心平氣和地聊一聊呢？”
    “心平氣和？”唐若遙說，“你以什么立場來和我說這句話？奸夫？”
    后兩個字她特意加重了聲音強調。
    周毅臉上紅白交加，異常精彩。
    江雪珍勃然怒道：“唐若遙，你別太過分！”
    唐若遙一哂：“我還沒找你算賬呢江雪珍，你倒跳得歡，自身難保還出來護你的奸夫。”
    江雪珍有男人罩著，說話也硬氣了些：“你找我算什么賬，老唐都在床上躺那么久了，哪個女的受得了？”
    唐若遙沖她幽幽一笑：“走路小心點，別摔倒了。”
    江雪珍記起方才的事，頓時臉色煞白，色厲內荏道：“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我敢推你第一回，就敢推你第二回，你最好永遠躺在地上不起來，否則總有你摔倒的一天。”唐若遙微微笑道。
    江雪珍：“你這是謀殺！”
    唐若遙瞇了瞇眼，輕描淡寫道：“我就算弄死你的孽種，你又能把我怎么樣？”
    江雪珍氣得臉一陣紅一陣白。
    周毅低聲道：“別和她耍嘴皮子，你說不過她。”
    他再向唐若遙道：“唐小姐，這件事是我們做錯了，你怎么說我都行，但孩子是無辜的。”
    惡心再次上涌，唐若遙竭力忍著嘔吐的沖動，唇鋒緊抿。
    周毅見她不說話，趁機將話說完，道：“本來雪珍是打算與你父親離婚再離開的，但你父親現在這個情況，家里沒個管事的，她身懷有孕，再留下去便顯懷了，遭人非議，才這么急匆匆地搬走。將來安定下來，再回來處理離婚事宜。”
    江雪珍低著頭。
    唐若遙抽了張紙巾，壓在唇上，皺眉道：“理由找得冠冕堂皇，合著都是我爸躺在床上不能說話的錯？”
    周毅不自在地咳了聲：“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想說，我們是想好好在一塊兒過日子的，你把唐斐交給我們，可以放心。”
    唐若遙：“既然你提唐斐，我也不多廢話。別的我不管，唐斐必須留下。”
    江雪珍剛要開口，周毅按下她，語氣里帶上了一絲好笑和輕視，道：“唐小姐，你一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拿什么照料他？”
    唐若遙：“我會帶他去首都生活，以后不用你們管。”
    江雪珍嘶聲道：“你想都別想！他是我兒子，必須跟著我！”
    唐若遙做了一個思考的表情，認真道：“你要唐斐，就先把你肚子里那個孽種打了，再和奸夫一刀兩斷，回頭是岸，我勉強考慮一下這個可能。”
    江雪珍：“不可能！”她亦徹底和唐若遙撕破臉，站起來道，“唐若遙！我現在就和你爸離婚，咱們橋歸橋路歸路。”
    唐若遙笑了：“你這么多年從我這里攢了不少積蓄吧？橋歸橋路歸路，哪有這么便宜的事？”
    江雪珍梗著脖子道：“錢都花掉了！”
    “是嗎？”唐若遙似笑非笑，語帶譏誚，“那我爸的房子呢？我給你買的車子呢？家里的大件家具呢？”
    唐含章為人本分老實，先前名下有所貸款購置的房產，他帶著唐若遙娶了一婚的江雪珍，自覺虧欠了江雪珍，在江雪珍生下唐斐后便將房子過戶給了江雪珍。卻沒想到，當年唐含章車禍住院急需用錢時都沒有變賣的房產，卻在今日被江雪珍賣了，為了和出軌對象私奔，何其諷刺。
    江雪珍理直氣壯道：“給我的就是我的了，我想怎么處置都行！”
    “行。”唐若遙笑，轉臉向一旁，“關菡姐，我方才讓你幫我保管的那個文件袋呢？”
    關菡遞上來。
    唐若遙慢條斯理地拆著文件袋的封口，紅線圈一圈一圈解開，江雪珍伸長了脖子，沒來由地緊張起來：“那是什么？”
    唐若遙瞟她一眼，說：“你猜。”
    封口拆開了，唐若遙抽出最上面一張，唔了聲，道：“你父母還健在吧？你搬家知會過他們嗎？他們知道你出軌嗎？”
    “關你什么事？”
    “我猜他們不知道，那他們知道了會怎么樣呢？他們的鄰居知道了又會怎么樣呢？會不會戳你爸媽的脊梁骨指指點點，說他們教出了你這么個不但出軌還懷了別的男人的孽種的好女兒？”唐若遙揚了揚手里的文件袋，說，“我這里全是照片，我不介意放大打印，貼滿你家的外墻，再雇兩個人拿著喇叭，去你家門口四處普及你的光榮事跡。”
    唐若遙勾起唇角，笑容肆意：“你爸媽都上了歲數吧，老年人受不得刺激，萬一被氣得直接過去了，你就罪孽深重了。”
    江雪珍的表情一寸一寸地裂開。
    她猛地撲過去，唐若遙早有防備，敏捷地避開，將文件袋摔在她面前，江雪珍一把搶過，緊緊抱在懷里，恨不得揉碎。
    “你搶走了也沒用，我這里有備份。還有，我勸你收起帶著父母一起搬走的心思，你走到哪兒，我就把你的事跡宣傳到哪兒。讓你和你的奸夫、你的父母永遠沒有抬起頭來做人的一天，你的孩子，也永遠是個野種！”
    江雪珍目疵欲裂。
    “你能忍受這樣的日子多久？他們又能忍受多久？”唐若遙居高臨下地睥睨著她，冷硬道，“是身敗名裂，從此沒有容身之地，還是息事寧人，把唐斐給我，交出你不該得的，你自己選擇。”
    江雪珍撲上前去，要與唐若遙扭打，周毅截住她，將江雪珍扶到沙發上坐下，看向唐若遙。
    “唐小姐。”周毅比江雪珍鎮定得多，淡淡笑道，“你又何必危言聳聽呢？”
    華夏這么大，她動動嘴皮子簡單，真要照她說的做，不知道要費多少人力、物力、財力。她是明星沒錯，但也是個剛畢業一年的小姑娘，哪有這個通天的本事。
    “是不是危言聳聽，你盡可以試試。”唐若遙聳肩笑笑。
    她知道周毅沒江雪珍那么好糊弄，在z市她有辦法，江雪珍要是真搬走，她不可能騷擾對方一輩子，但這時候誰沉得住氣，誰就贏了。
    她賭，江雪珍不敢和她賭。
    客廳靜得落針可聞。
    “她一個人說這話是危言聳聽，再加上我呢？”這時，一道懶洋洋的女聲響起來，漫不經心，卻又無比抓人。
    三人心頭齊齊一跳，朝沙發上坐著的那個自從進門后就沒開口說過一句話的女人身上。
    秦意濃抬手，摘下了偽裝用的墨鏡和口罩，仰臉甩了甩長發，露出一張風華絕代的臉。
    周毅瞳孔驟然一縮，嘴唇顫了顫，無聲地吐出一個字：“秦……”
    全華夏14億人，除了襁褓里嗷嗷待哺的孩子，老到老眼昏花認不清人的，基本沒有不認識秦意濃的，她的臉就是最好的通行證，有權有勢的代名詞。
    明星里也有普通明星和巨星之分。唐若遙是自家孩子，天然沒有威脅，但秦意濃不同，在z市這個發展起來不久的城市里，她的威懾力在尋常老百姓看來，不遜于市政高官。
    她就那么坐在那兒，云淡風輕地拋出一句話，便如平地乍起一聲雷，震得江雪珍頹然坐地，周毅臉色灰敗，像泄了氣的皮球。
    唐若遙一愣，但沒有反駁，默不作聲地和秦意濃站到了一處，接受了對方為她撐腰的好意。
    唐若遙看看無話可說的二人，冷聲道：“明天這個時候，我要答復。”
    江雪珍抬頭，已沒有了那份底氣，低聲商量的口吻，為難道：“一天時間，是不是太短了？”
    唐若遙不容置喙道：“就一天。”
    她只向韓玉平請了三天的假，回去還要繼續拍戲，耽擱不起。
    江雪珍下意識去看秦意濃。
    秦意濃回了她一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令人毛骨悚然。
    江雪珍撐著沙發，神魂無主地喃喃：“一天……”
    周毅攙過她胳膊，打算扶她進臥室。
    唐若遙叫住他，一手指著門口：“這是我的房子，請你們出去。”
    周毅沉聲道：“唐小姐。”
    唐若遙面無表情：“出去。”
    周毅冷哼一聲，扶著江雪珍，兩人一塊出了門。
    唐若遙到樓道口的小廣告上找了個開鎖師傅的電話，就地撥過去：“柳師傅你好，我這里是xx小區x棟507，您現在有空過來換鎖么？”
    秦意濃在里面聽到，噗地笑出聲。
    剛經歷了一場鬧劇，唐斐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坐在一旁心情低落。秦意濃見狀，想了想，伸手探向關菡的口袋。
    關菡：“？？？”
    秦意濃將摸出來的奶糖放到唐斐掌心。
    唐斐早已過了吃糖的年紀，但心里仍舊一暖，輕聲道：“謝謝秦姐姐。”
    秦意濃揉了揉少年的短發，溫柔道：“不用謝。”
    唐斐很懂事，最重要的是他一直站在唐若遙這邊，讓秦意濃對他很有好感。
    “秦姐姐。”唐斐不想沉浸在方才的事里，找點事情轉移自己的注意力，于是問秦意濃道，“我姐姐說你只是順路過來的，是嗎？”
    秦意濃搖頭。
    “你特意陪她來的嗎？擔心她？”
    秦意濃頷首。
    唐斐抿著嘴笑了下。
    秦意濃莫名，疑惑地挑了挑眉。
    唐若遙進來了，兩個人同時抬頭向她望去，一大一小兩張臉，同樣的眼珠黑亮清澈。
    唐若遙頭皮發麻，這種突然升起的有妻有子的異樣感覺是怎么回事？
    她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道：“唐斐。”
    唐斐走過去。
    唐若遙：“剛才的事你都聽清了？”
    唐斐點點頭，知道她要問什么，說：“我跟著姐姐。”媽媽那個家已經不是他的了。
    唐若遙凝視少年的清亮眼眸，良久，認真地道：“姐姐工作很忙，可能不能時時陪伴你，但我會盡量照顧好你。”
    唐若遙原意不想快接他走，但形勢比人強，江雪珍剛出軌的時候就不怎么管唐斐了，馬上要有她的新家庭，更不會把心力放在唐斐身上。至于周毅的保證更不靠譜，唐若遙就是在這樣的家庭里成長出來的，唐含章愛她尚且如此，唐斐要面臨的情況比她更嚴峻。
    “姐姐。”
    唐斐突然用力抱緊了她，在她肩頭嗚咽出聲。
    從抽泣，到大哭。
    唐若遙亦眼圈泛紅，仰臉看著頭頂。
    秦意濃在心里嘆了口氣，沒去打擾這對姐弟。
    唐若遙抽了兩張紙巾，給唐斐擦眼淚。唐斐不好意思，自己去接紙巾，一張開手，掌心的奶糖掉了出來，他低頭，唐若遙先她一步撿起來，端詳道：“這是什么？”
    唐斐小聲道：“秦姐姐給我的。”
    唐若遙問：“你吃嗎？”
    唐斐思量片刻，更小聲地說：“我不喜歡吃糖。”
    唐若遙眼睛一亮：“那給我吃？”
    唐斐點頭如搗蒜：“你吃。”
    唐若遙一點也不臉紅地從弟弟那里將糖順走了。
    目睹一切的秦意濃：“……”
    “秦老師。”唐若遙沒忘記幫她大忙的秦意濃，感激道，“剛才謝謝你。”
    秦意濃眸色淡淡：“舉手之勞，不用言謝。”
    唐若遙認真地說：“你的舉手之勞對我來說很重要。”
    秦意濃眸光一動，總覺得她這句話另有深意。
    唐若遙沒再多說，秦意濃亦不多問。
    不多時，叫的開鎖師傅敲門，唐若遙戴上口罩，向秦意濃這個天然的發光體道：“秦老師先進房避避？”
    秦意濃不推辭，合上手里的《維特根斯坦傳》，問：“哪一間是你的房間？”
    唐若遙手指了一間，想了想，讓唐斐去開門，她自己親自領秦意濃進去。唐斐在家一直定期給她打掃房間，江雪珍打算搬走的時候也并未喪心病狂到搜刮她房間的地步，是以干凈整潔。
    唐若遙出去之前，特意道：“我房間里沒什么秘密，隨便看。”
    秦意濃好不容易進她房間，萬一秦意濃有那么一點想了解她的沖動，卻顧及著禮節，什么都不敢動，她豈不是得不償失。要不是現在趕著換鎖，唐若遙非親自給她介紹不可。
    秦意濃眼神里流露出一絲好笑，看著唐若遙離去的背影。
    唐若遙走后，秦意濃便四下打量著這個十幾平的小房間，一張床，一個和床樣式完全不匹配的床頭柜，深褐色的木紋衣柜，同色的桌子，桌子上打了兩層書架，書架上擺放著屈指可數的幾本書，一個黑漆漆的不知道是什么木頭做的筆筒，裝著兩根圓珠筆。
    給人的感覺很空，應當是不經常回來住，也對這個房子沒有感情。
    她方才聽唐若遙和江雪珍對話，屬于她爸的那套房子被江雪珍賣掉了，那是她長大的地方嗎？
    秦意濃偏頭：“關菡。”
    “在。”關菡上前。
    “你待會去查一下，江雪珍那套房子的買主是誰。”
    “是。”
    秦意濃中指和無名指按在桌面，輕輕一抹，拿起來，看著指尖薄薄的一層灰塵，關菡適時奉上紙巾，秦意濃慢條斯理地擦干凈手指，再問關菡要了兩張，擦了擦桌上的灰。
    桌下有并排的四個抽屜。
    ——我房間里沒什么秘密，隨便看。
    于是秦意濃沒有任何心理負擔地拉開了抽屜，果真如唐若遙說的，沒有秘密，里面壓根什么都沒有。開到最后一個，里面有一本舊相簿。
    秦意濃將相簿攤在桌上，坐在椅子上，就著窗前明亮的光線往后翻。
    第一頁是唐若遙穿著學士服的大學畢業照，不茍言笑。
    第二頁空白，第三頁是和唐斐的合照，第四頁空白，第五頁是高中畢業的合照。這個相簿不厚，照片亦很少，每隔一頁才有一張，時間跨度非常大，從近到遠。
    翻到倒數第二張，秦意濃望著坐著小紅木馬上，穿著對襟的紐扣小白褂，頭發扎成兩個小揪揪的小女孩，止不住笑開。
    她回頭看了眼房門，摸出手機，飛速將照片拍了下來，心跳竟然有點不同尋常的快。
    秦意濃帶著笑容翻到了最后一頁。
    最后一頁是一幅一家三口的合照，男人滿臉幸福地看著被女人抱在懷里的小娃娃，男人是唐含章，小娃娃自然是唐若遙，而那個女人便是唐若遙的生母了。
    柳眉纖細，眼含秋水，看著女兒的目光溫柔得要溢出來。
    秦意濃死死地盯著那個女人，心跳仿佛突然停滯了似的，而后才重重地跳動起來，她抬手按在了自己的心口。
    佩蕓阿姨。
    秦意濃喃喃地動了一下唇，眼圈倏然紅了。
    一滴淚濺在相簿里女人的臉上，洇開。
    秦意濃連忙用手抹去，再用紙巾仔細地擦干凈，一點灰塵都不留。
    關菡在旁邊不敢言語。
    秦意濃做了幾個深呼吸，將眼眶里的淚忍了回去，出聲問道：“你之前查的唐若遙的資料還在嗎？她生母是不是叫卓佩蕓，去世之前住在a市……”秦意濃閉了閉眼，聲音已然啞了，“清平區康安家園13棟310。”
    她說的是問句，語氣卻無比肯定。
    尤其是后面的地址，具體到門牌號都清楚，關菡心下凜然，連忙打開平板，找以前存儲的資料。她邊搜索，邊一心二用地想：a市？那不是秦意濃的老家嗎？清平區康安家園這個地方許久之前她亦曾跟著秦意濃去過！
    關菡調出來資料，確認過后，掩飾不住驚訝，道：“是。而且她生母卓佩蕓去世后，就將原來的房子賣了，舉家搬遷到了現在的z市。”
    “怪不得，怪不得。”秦意濃一連說了兩個“怪不得”，神情恍惚。
    怪不得她第一次見唐若遙就覺得面善，好像似曾相識，才破天荒地出手管了一遭閑事，原來她是佩蕓阿姨的女兒。
    “您認識她生母？”關菡輕聲問道，一個想法呼之欲出。
    “何止是認識？”秦意濃的目光定在相簿上，卻驀地笑了出來，“遙遙小的時候，我抱過她，還給她換過尿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