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在的大數(shù)據(jù)監(jiān)測太可怕，喬亦陽受傷的事黎淼在手機里都沒搜過，但周日早上一睜眼，生活類app第一時間給她推送了輕微骨折的術后調(diào)理注意事項。
    黎淼鬼使神差地點進去，她全程仔細閱讀，每讀一張還截圖，結(jié)果翻到最后一頁，發(fā)現(xiàn)是個維生素的廣告。
    就無語。
    和喬亦陽的聊天界面還停留在他問她臉色那天，黎淼對著手機斟酌了很久，也沒想出一句恰到好處的問候。
    就這樣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到下午，袁浩的一條消息救了她。
    她邀請袁浩的答謝飯，袁浩同意了，說等喬亦陽傷好了再一塊聚。黎淼第一時間傳話，詢問喬亦陽的意見。
    喬亦陽說好。
    她這才把“那你好好養(yǎng)傷”六個字輕描淡寫地發(fā)出去。
    為了說出一句重要的話，要說好多句看似重要的話做鋪墊。
    但是，只要等到了想要的回答，就覺得一切都值得。
    她點開他的小宇航員頭像，皺著眉，卻笑了。
    -
    周末眨眼過去，公司上班的打卡時間是九點半，但黎淼八點半就到了，做了最后一遍確認檢查，周一早上九點，職高女教師事件全線發(fā)布。
    周一早上九點，是發(fā)布新聞的最佳時間，這時候剛開始上班上學，人們還沒從周末的休息里走出來，玩游戲來不及，摸魚看條新聞是最合適的。
    選在這個時間發(fā)布，可以看出來公司領導層對這次選題的重視程度。
    但沒想到，娛樂圈有位一線明星在同一時間點被爆出漏稅丑聞。
    這個時間點，一看就是明星對家要搞事，整個社會板塊的人臉色都一下子拉下來了。
    開弓沒有回頭箭，新聞已經(jīng)發(fā)布出去，只能等待發(fā)酵，但一直到中午十一點，這條新聞都僅有幾條零零星星的評論，沒有引發(fā)討論，而明星事件，直接爆了三條熱搜。
    這件事各方人員確實已經(jīng)盡力。只能歸因于這件事過去太久了，已經(jīng)被大眾遺忘的差不多了，再加上和娛樂明星撞車，熱度起不來在所難免。
    整組人連帶阿餅都懨懨的，笑不出來，連說話都沒力氣，可阿餅的同級，也是他的朋友，經(jīng)濟新聞板塊的經(jīng)理吳濤卻把他們叫進會議室，發(fā)表了一番廢話。
    這事本來和他沒關系，但他看過采訪稿和素材，堅信這個選題一定能大爆，現(xiàn)在沒有大爆，他斷言是被對家給搞了，連哪個對家都給他們找出來了。
    工作沒有交集，黎淼沒和這個人接觸過，聽了他這番言論，也決定不會再跟這個人接觸。
    她不喜歡有被害妄想癥的人，甚至可以說恐懼這樣的人。
    以前許晨光也是這樣，她抄作業(yè)的事被老師知道，她就堅持是被抄作業(yè)的女生告的密，因為那個女生其實不愿意讓她抄，后來明里暗里給人家使了好多絆子。
    但事實上，她錯的題跟別人錯的題連數(shù)字都寫的一模一樣，老師又不傻，怎么會看不出來。黎淼還記得當時為了開導她，單就這么一件事跟她聊了起碼有倆禮拜。
    被害妄想癥都不認為自己是被害妄想癥，他們都堅信自己是被害者，所以勸他們認清現(xiàn)實，同時還得照顧他們自尊，特別麻煩。
    幸好這個吳濤是不相關的領導，要是阿餅也有這毛病，黎淼不確認自己是不是會沖動之下調(diào)崗。
    他那番狗屁言論剛說完，話音都沒落地，她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會議室。
    一天下來，三組人過的十分艱難，沒辦法，現(xiàn)實就是如此。選題爆了橫著走，選題沒水花夾著尾巴做人，然后等著下次的機會。
    但誰也沒想到，事情在當晚就有了轉(zhuǎn)機。
    一位當紅的正能量短視頻博主，看到職高女教師的事件，晚上發(fā)布了一條視頻，說出自己曾經(jīng)被性/侵的遭遇，并且她還說到了在后來的日子里，性/侵給她往后的生活帶去的折磨。
    她不敢穿短褲，不敢走夜路，無法一個人單獨出門，更不要說跟男生談戀愛，如果不小心和陌生男人有身體接觸會突然大叫，曾經(jīng)被保安當成瘋子趕出商場。
    博主本就有強大的粉絲群體，再加上她舉的例子足夠生活化，能夠引起社會大眾共鳴，這條視頻很快沖到短視頻熱點第一，點贊破200萬，并被其他各大平臺轉(zhuǎn)載搬運，討論度如排山倒海。
    新聞的熱度也因此被帶起來，甚至壓過了漏稅的明星。沒辦法，這年頭，漏稅的明星實在太多，討論不過來了。
    第二天早上，黎淼睜眼看見手機里有條陌生號碼的短信，一開始她以為是某寶商家發(fā)來的促銷，正習慣性要忽略，卻被第一句話吸引了目光。
    ——“記者你好，我是松勁職高的老師陳雨晶。”
    陳雨晶，本次新聞的當事人，她的名字從事件發(fā)生到今天從沒有被公開過，黎淼認得這個名字，是校長在采訪時不小心說漏嘴的。校長本人說習慣了，沒有注意到，是黎淼后期檢查素材時發(fā)現(xiàn)，特意把整句話都剪掉。
    將短信點開。陳雨晶發(fā)來的是對她的感謝，她感謝的她讓更多人感受到了她的處境，也感謝許多善良網(wǎng)友發(fā)出來鼓勵信，讓她有了重新生活的勇氣。
    短信是夜里兩點發(fā)來的，黎淼看到已經(jīng)是早上八點半，但她仍然第一時間回過去，說了很多推心置腹的話，短信長到被自動分成十幾條發(fā)過去。
    發(fā)完黎淼再看一遍，心中感慨萬千時，抬眼一看已經(jīng)九點二十了。
    她二話不說扔掉手機，半分鐘完成洗漱，廁所都來不及上，直接飛奔去公司。
    這一路緊趕慢趕膝蓋都快跑出火星子了，還是沒來得及，她打卡的時候已經(jīng)九點三十二分。
    可誰知，今日光景，已非昨日可比擬，連吳濤看見她都主動沖她微笑著點了點頭。
    她小步走到工位上，阿餅的上級，社會版塊總負責人柯總看見她狼狽的樣子，問道：“遲到了？”
    早到八百次沒碰到過他一次，遲到一次就被抓個正著。黎淼心虛回：“嗯……遲到了兩分鐘。”
    “沒事。”柯總笑了笑，“最近你比較累，回頭我去跟人事說，給你抹掉這次的記錄，不扣全勤。”
    黎淼愣了愣，還沒反應過來發(fā)生了什么。
    有些人對失敗的接受度，比對成功的接受度高得多。
    就像黎淼，她可以很輕易地面對這次選題失敗了，但直到她被阿餅單獨叫到辦公室，說年底升小組長和加薪的事兒都穩(wěn)了，才能意識到，這個選題是真的爆了。
    但也沒多開心，因為選題本身就不是一件能夠讓人開心起來的事情。
    走出辦公室，桌上她正充電的手機亮著。
    叫喬的宇航員給她發(fā)來了兩條新消息。
    一張截圖，和一條文字消息。
    文字消息是“恭喜小黎記者”，黎淼察覺到自己的嘴唇已經(jīng)不自覺上翹，用力抿了抿，打開他發(fā)來的截圖。
    截圖是他的鎖屏界面，滿滿的文字信息，是跳出來的新聞提醒，內(nèi)容全是有關于職高女教師的。
    黎淼卻并不關心這個。
    她的眼神仔細落在截圖的邊邊角角，看到他的運營商是中國聯(lián)通，鈴聲是震動狀態(tài)，電量有58。
    她也不知道看這些有什么用，但是就莫名覺得，好像這樣和他更親近了一些。
    然后視線再向中間靠攏。
    他有的新聞軟件她都有，發(fā)出去的提醒信息也是一模一樣的，但其中有一條，吸引了黎淼的注意力。
    那一條新聞的前綴是“嗨，qy0122，來看看其他人都在關注什么？”
    qy0122是他的用戶名。
    喬亦陽是qyy，管他叫qy的，是高中時的黎淼。
    她那時候說喬亦陽這三個字，叫快了就聽不到中間那個字，所以叫喬亦陽和叫喬陽沒區(qū)別，喬亦陽懶得理她，就隨她叫，她就得寸進尺連簡稱也改成qy，喬亦陽也由她。
    喬亦陽從來沒懷疑過，所謂“叫快了”，并不是真實的原因。
    只有黎淼知道，那是因為喜歡他，所以總想和其他人有所不同，就像擁有只有他們兩個人才知道的秘密一樣。
    用戶名，是打錯了，還是他把她給他的外號，一直沿用到了今天？
    楊雅慧正要約黎淼上廁所，眼神越過兩人之間的隔板，就見她笑的一臉甜蜜：“淼淼，你再這樣，我真的會懷疑你戀愛了。”
    黎淼卷起舌頭舔了舔門牙，掩蓋住笑容，忽然問：“對了，上回橙西說加的那個警察的微信，后來他倆有消息嗎？”
    “什么警察？”楊雅慧跟喝雞蛋湯似的灌了一大口咖啡，直往腦門上沖，歇了好一會兒才清醒，她看了看周圍，確認二組人沒在，壓低聲音說，“別說后來了，當時微信就沒加上。”
    黎淼：“為什么？”
    楊雅慧神秘兮兮地說：“人家警察的微信是拒絕被添加好友的。”
    “哦——”黎淼一副吃到瓜了的滿足表情。
    拒絕被添加好友。
    可是，她記得很清楚，當時在小店里，她分明連好友申請都不用發(fā)就加上了。
    他什么時候設置的？還是說，他也有兩個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