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右敢視大丫的錢如糞土,是因為她有自己的生財之道。她知道家里哪里有錢,并打算江湖救急,先拿來給姐姐解決麻煩。她不需要知道姐姐的麻煩是什么,她只知道這些做是對的。
她愿意把這一次上父親的書房里拿錢叫偷錢,當然,只有她自己這么認為,其他人包括父親本人,都不這么認為。
父親的書房她常來,知道里面會放些現(xiàn)金做日常生活開銷,但放在哪里她不清楚,所以看著抽屜她就拉。她走到書桌前,拉開第一層大抽屜,不知是用力過猛,還是抽屜自己太卡,抽屜大叫,發(fā)出很委屈的撕裂聲。
美右忙護住抽屜,生怕它再亂叫。
“怎么了?”樓下母親白老師問。
美右不假思索地回道:“沒有人。”
美右說完捂嘴。
等了片刻,沒聽到白老師的動靜后,美右才繼續(xù)翻找。也許是家用不必藏,所以美右很輕易便在抽屜發(fā)現(xiàn)了幾沓現(xiàn)金。她數(shù)出五沓,放進一個黑色的塑料袋,碼好后纏在一圈,就成了一塊黑色磚頭。
不止發(fā)現(xiàn)這些錢。美右因為喜歡《老無所依》里面的寶蓋頭殺手,所以她也學著殺手翻箱倒柜的方式,抽屜自下往上翻。在最底層里,她找到一張照片。那張照片藏得很深,壓在一本書里的最后一頁,與書封幾近一個顏色,要是不仔細,很容易就錯過了。
這是一張很久遠的照片,上面有一位漂亮的阿姨,抱著一個嬰兒。這個嬰兒看著熟悉,像是姐姐美左。
“沒錯,是姐姐,看她的眼睛就知道了。”
這位阿姨很陌生,不知是哪位沒見過的親戚。她心思不在這兒,也沒多想,拿了錢后就放回去,將一切歸置原樣。
她滿意地拉開門,門口的白老師已恭候多時。
“干什么呢。”
白老師厲聲說。
美右支吾說找東西。
“找什么東西?”
“沒什么東西,反正已經(jīng)找到了。”
故作鎮(zhèn)定的美右就要關燈。
白老師呵斥:“不說是什么東西,不許關燈!”
美右關上燈,帶上門。
“你要我跟你爸爸說,是吧。”
白老師搶過她手里黑色塑料袋,那里其中一沓錢,說:“原來是偷錢。”
“你跟爸爸說吧,我才不怕。”
“你這孩子,做錯事還理直氣壯了,要錢不會張嘴向你爸要啊,還要鬼鬼祟祟摸進來,想當小偷啊你。”
白老師把錢放回塑料袋,塞回美右懷里,說:“要錢就跟爸爸當面要,別自作主張拿,這個習慣不好,一會兒下去記得跟爸爸說一聲。”
“不是我要的。”
美右嘟嘴道。
“什么?不是你要的?那是誰要的?”
白老師臉色又兇起來。
“是姐...不跟你說了。”
白老師問道:“你姐?她要錢,干嘛要你來拿?”
“哎呀,你別管了。”
“什么別管了,她這是要你來幫她偷錢...”
美右鉆進自己房里,不想再理會白老師。
美左要錢,卻讓美右來偷,這讓白老師無法接受。雖說美左不是她的親生女兒,但讓美右偷東西,帶壞自己女兒,這就不像話了。她雖這么想,但也不好當面斥責美左,所以晚飯時,白老師只好問她爸,是不是給美左錢少了。
美爸定時會給她們兩姐妹零花錢,他也不知道怎么錢不夠,他問道:“怎么,最近錢不夠嗎?”
美左吃著飯,忙說沒有。
“你別一天到晚忙工作,對女兒的關心都不夠。你看,美左要錢解約,你都不關心。”
白老師一說完,美左心里一頓,頓時失去了胃口。
她是怎么知道這件事的?
“解約?”美爸皺起眉頭,很討厭聽到這個詞,“解什么約?”
白老師沒有回答,將目光投向美左。一家人都在等著美左做出解釋。
美左不曉得白老師是如何知道的。
美右說的?
現(xiàn)在都不重要了,事情已經(jīng)敗露,美左反而有了一種輕松。
這時,美右搶在美左說話前,把筷子一丟,插嘴:“咸死了,媽你到底會不會煮菜,總是放這么多鹽。”
白老師不耐煩:“咸了就去喝水,別在這里影響大人說話。”
美左不屑地哼一聲,說:“什么大人小孩,菜這么咸,姐,跟我一起去喝水,我剛買了一箱‘神仙水’。”
美右過來要挽美左上去。
美左笑著說你先去吧,一會兒我過來喝。
美右看一眼白老師,不安地說:“一起去吧。”
美左點頭,執(zhí)意美右先去。
美左說:“其實也沒什么事,就是我一個朋友一部戲,需要一些人跑龍?zhí)祝晕揖腿兔α恕!?br />
“哦,是朋友,”白老師點頭,對美爸說,“美右說的沒錯,菜也確實咸了。這也沒辦法,還不是因為阿姨沒去買菜,我就自己隨便做了點,怕不夠,就鹽多放了點。”
美爸口味重,倒沒有嘗出來,只是覺得菜不夠,酒也沒喝。
“為什么不去買菜?”
白老師看著美左,笑道:“不是沒現(xiàn)錢了嘛。”
美爸說,前兩天剛放了五萬多家用,這么快就沒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沒了,”白老師笑笑,又問美左,“對了,你那解約要多少錢來著?”
美左深吸口氣,如實說:“五萬。”
白老師哦一聲,滿意地看向美爸,等他表示。美爸低頭在專心地扒拉碗里的最后幾口飯,似乎沒有聽到。
突然,一個黑鼓鼓的塑料袋從天而降,砸到地板上,嘭的一聲,塑料袋被砸開,露出幾沓人民幣。眾人驚魂未定,樓上的美右說:“你的錢,都在這里。”
說完,她不忿地回了房間。
白老師氣急,想說什么,但話到嘴邊,又放棄了。
美爸終于放下碗筷,擦著嘴說:“把這里收拾一下吧。”
當晚,美爸連茶也沒有喝就上了樓,敲了美右的房門。比起這五萬塊錢,生氣的美右更值得他關心。
美右聽這力道的敲門聲,知道是美爸,明知故問:“是誰?”
美爸回:“是我。”
美右說:“睡了。”
“那可惜了,我還想說把這錢還給你呢,既然你睡了......”
美右拉開門,問:“錢在哪里?”
美爸趁機走進房間,把那幾沓錢壘到美右的新電腦桌上。
“這錢你媽說了,還是還給你。”
美右半信半疑:“她說的?我不信。”
“怎么不信呢,她也是會被你這種義氣感動的。”
“看不出來,她總是找麻煩。”
“怎么會呢,”美爸拿起桌上的一瓶“神仙水”,“我喝一瓶行嗎?”
這個“神仙水”是時下在學生群體里興起的怪味飲料,據(jù)說是香蕉與棗的榨汁結(jié)合物,大多喝它的人不是因為愛喝,而是追求一種獨特口味的酷。相信這種口味,也只有是為了酷的人,才喝得下去。美爸本想借喝一口水,增加聊天的氛圍,不想喝出一股屎味,隨即便后悔了。
美右見他表情不對,說:“這是小孩子喝的。”
美爸強顏歡笑,“怎么,你覺得自己是小孩子嗎?”
美爸再受不了,也得裝作很愛喝的樣子。為了嘗不出味道,他猛力一撮,囫圇吞棗般吸完了一瓶。
“好喝嗎?”美右認真問道。
美爸點點頭,說:“嗯,很不錯。”
美右低頭從抽屜里抽出一排“神仙水”,美爸仔細數(shù)數(shù),好家伙,足足有十二瓶。
“這里還有十二瓶,你要喜歡喝,就全拿去吧。”
“不用了,”美爸臉色都變了,“剛吃飽飯,喝不了。”
美右說:“留著明天喝也行的。”
美爸只好回:“先放著吧。這錢給你,給我個面子,不要跟媽媽置氣了。”
美右問:“干嘛不直接給姐...”
美爸說:“這不是因為你生氣了嗎?你媽叫我拿給你,好讓你不生氣了,你看你媽媽,都這樣了,還關心你。”
“多此一舉,”美右笑說,“那我等下送給姐。”
美爸說很理解美右,急于幫姐姐是對的,但不應該不打招呼,私自去拿錢,這個習慣很不好。
“要是我不打招呼,私自去拿你的東西,你樂意嗎?”美爸道。
“那要看是什么,如果是我不喜歡的,就沒問題。”
美爸笑著捏了一下美右的臉,說以后別老跟媽媽吵架,她再怎么說,也是你媽媽,你有時候需要尊重一下她,畢竟她是家長。
“那是她沒有道理。”
“就算沒有道理,你也可以小人不計大人過,讓著她點,不要總是鬧到不愉快嘛。”
“...也不能一直讓吧。”
“這樣好不好,三七開,十次讓七次。”
“不要,十次讓三次。”
“這樣好不好,咱們各讓一步,五五開,一半一半。”
美右不回答,低頭在開一瓶新的“神仙水”。
美爸見她默認了,心想這個玩意沒白喝,于是趁熱打鐵,繼續(xù)落實美右上高中的事情。
美右剛初中畢業(yè),正面臨上哪個高中的問題。相比拿點錢,上學的事情可重要得多。這也是他上樓的真正目的。
“這一次聽你的了,那上學的事情,你就聽我的,好不好?五五開嘛,一人一次。”
“不要,我已經(jīng)跟豆豆約好了,一起去四中。”
美爸是打算讓美右上東城的國際學校,以后留學或高考什么的,都方便。美右卻很倔,說答應了好姐妹豆豆,非要去上西城的四中。
四中號稱市重點,大學錄取有多高云云,但他去考察過,那里的英文不行,以后留學是個麻煩。
美爸沒有再勸美右,他作為一名老師,他太知道如何跟孩子交流了。在他剛安慰好美右的此時,要再讓她還聽自己的,怕是有些困難。他不用在乎這一朝一夕,他有的是時間和機會,能扭轉(zhuǎn)美右的想法。再說,新的“神仙水”又裝好了,他可不想再喝一瓶。
當晚,美右在美爸的勸說下,原諒了白老師,并把這五萬塊錢讓美爸交給姐姐美左。美爸問美右知不知道,這五萬塊錢姐姐要用來干什么,美右說只要姐姐需要,干什么都有她的道理。
美爸點點頭,表示她說的很有道理。
但美爸沒有依照這個道理,把錢直接給了美左了事,而是親自去幫美左解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