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有兩匹馬漸漸靠近,馬背上的兩個人都舉著火把。照出一小方的光亮。</br> 隨著那一聲,“定是九殿下來了”,從地窖里爬出來的人越來越多。</br> 人群中,一個嬌小的身影,認出其中一匹馬上的人,一下子就竄了出去。</br> “兄長!”</br> 馬背上的人下馬,將奔過來的少年摟進懷里,上上下下仔細查看,確認他只是臉上有些臟,衣服有點亂以外,沒有任何的傷痕,放下心來。</br> “小懷沒事就好。”</br> 李懷抱緊李鈺的腰,“嚇死我了!我以為你出不來了!”</br> 李鈺拍著李懷的背,安撫著他,和仍舊坐在馬背上的穆簡交換了一下眼神。李鈺抬手,一掌打暈了自己的親弟弟。</br> 穆簡抬手。</br> 少年的聲音,仿佛浸過冰水,冷得讓人膽寒。</br> “殺。”</br> *</br> 穆簡回到西跨院時,特地在院門口聞了一下自己的身上,確認沒有血跡后,加快了腳步,推開李德壯的房間門,跑進去。</br> 李德壯正在睡夢中,驟然被砰得一聲巨響驚醒,嚇得坐起來,驚魂未定的時候,就被穆簡撲了滿懷。</br> “李侍衛……”</br> 他一開口是微微發顫的聲音。</br> “怎么了?怎么了?你不是替太子殿下抓人去了嗎?是不是受傷了?”</br> 穆簡在他懷里慢慢抬起頭,眼眶紅紅的。</br> “那些人,那些人……不想回來,拼死反抗,就都……就都死了……”</br> 李德壯如遭雷擊。</br> 后院小倌數量有多少,他心里門清。</br> 除了新來的那個沒跑的,他沒見過,其他的人,他都見過的!</br> 那一張張生動的臉,活生生的人。</br> 突然就沒了!</br> 果然是古言,死人都死得這么隨便。</br> 穆簡聲音小小的,“我好害怕。”</br> “你是不是看到了?”</br> “嗯……”</br> “沒事,沒事。”</br> 李德壯拍拍他的背,自己心里怕得不得了,甚至還有點反胃的感覺,還安撫一個比他年紀小的。</br> 穆簡:“我怕,李侍衛……我今晚能不能不回自己的房間了?”</br> 穆簡抬起頭。</br> 月光下,他的眼睛紅紅的,濕濕的。</br> 李德壯往里頭挪了挪,給他騰出點地方。</br> “沒事的,我今晚陪著你。”</br> 穆簡拉著李侍衛的衣袖,神情低落,像受到了極大的打擊。等李德壯躺下后,埋進他的胸口,聲音小小的,問能不能抱著睡。</br> 李德壯嘆了一口氣。</br> 把太子罵了千百遍后,抱住了穆簡。</br> 到底還是個孩子……</br> *</br> 第二日,親兵長稟告太子。</br> 昨夜,他們在城內搜捕,在破廟內,發現那伙賊人,那伙人待在破廟不肯出來,無奈之下,全部射殺。</br> 太子眼底閃過一抹寒意。</br> 這就是背叛他人的下場!</br> 親兵長又道:“昨夜搜捕時,發現了商家的書肆內有淫穢書籍,已全部收集燒毀。商家等待太子殿下發落。”</br> “商家……”</br> 太子玩味一笑。</br> “老九倒是會辦事,替孤抓幾個逃跑的賤人,竟然還能抓到商家的小把柄。”</br> 商家可是京城第一大商戶。</br> 有了商家的把柄,等同于拿捏住了商家。</br> 不說別的,敲筆銀子總是沒問題的。</br> 太子摩挲著大拇指上的玉扳指,笑得陰寒,“商家的書肆我記得是他家那位長得挺俊俏的小少爺管著的吧。”</br> 李鈺點頭。</br> “正是。”</br> 太子拿了床頭的藥,笑了笑。</br> “抓了吧,讓商家拿銀子來贖他們家公子。”</br> 李鈺領命,退了下去。</br> 他出去的時候,剛好與前來探望太子的穆簡遇上。兩人擦肩而過,看似尋常。卻在擦肩的那一瞬間,李鈺的唇動了動,吐出了幾個音節來,聲音極輕,之后兩個人便錯開了。</br> 穆簡走進了太子寢殿。</br> 李鈺聽到寢殿內傳來太子的大笑。</br> “九弟,來!坐!這次的事情,你可辦的是真漂亮!想要什么,跟皇兄說!皇兄賞你!”</br> 商殷在牢里待了好一陣子,被家里人用了一大筆銀子撈出來的時候,太子的病都已經好透了。</br> 正是春日正濃的時節。</br> 太子他好了,他覺得自己又行了,叫下人去跟后院剩的那個獨苗苗說,今天太子要給他開苞,給他嚇得不輕。</br> 剩的那個,是底下官員從難民堆里淘來的一個少年。</br> 模樣清秀,從來沒和男人干過那檔子事。本來就害怕不說,前陣子還出了小倌都被殺光光的事情,整個人慌得不行。</br> 想跑,又怕被抓回來,賜死。</br> 不跑,他又實在是害怕。</br> 他在院門口猶豫良久,看到一個模樣特別好看的少年,正偏頭好奇地打量著他,他心里“咯噔”了一下。</br> 正要往回跑。</br> 那個少年說話了。</br> “你是今晚要伺候太子殿下的人嗎?”</br> “……是。”</br> “那你怎么還不做準備?”</br> “我……我……”我不想去……</br> 少年走到他的面前,雙手背在身后,湊近他些,看了看他,“你害怕?可你若是不做好準備,太子殿下,會生氣的。”</br> “啊?那,那我該怎么辦啊?”</br> “送你來的人沒有教你嗎?”</br> 他的臉騰得一下子紅了,聲音特別輕,特別低。</br> 他覺得自己在少年澄澈的目光注視下,一切的骯臟和丑陋都無所遁形。</br> “教了……”</br> “那便好。”</br> 少年全然不在意的口吻,讓他驚了一下。</br> 在這東宮,不管是丫鬟,還是太監,知道他的身份的時候,都會投來異樣的目光,鄙夷的或是看好戲的。</br> ”你等我一下。”</br> 少年人丟下這句話,匆匆跑開,沒一會兒身影就消失了。</br> 他站在原地等了片刻,看到少年頂著日頭跑了過來,跑到他面前,說:“把手伸出來。”</br> 他把手伸出去。</br> 掌心上多了一個小盒子。</br> “這個你涂在那里,涂進去,這樣,等太子殿下動你的時候,你就不會疼了。”</br> 小倌驚了一下,猛然意識到這是個什么東西。</br> 掌心的盒子一下子就燙手了。</br> 他幾乎是克制著自己才沒把盒子丟了。</br> 他覺得臟!</br> 覺得難堪!</br> 可他一抬頭,對上面前少年人彎彎的眉眼,澄澈的眼神,知道他只是想要幫自己。心里登時生出無限的暖意。</br> “謝謝你……”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