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里,正是各家走動的時候。尋常官員人家都免不了迎來送往,更別說穆簡的王府。作為皇位有力競爭人之一,初八往后,王府的客人特別多。李德壯知道,這是穆簡開始籠絡朝臣了。</br> 能用的就用。</br> 不能用的就殺。</br> 皇位爭奪,向來如此。</br> 李德壯才懶得摻一腳進去。</br> 他原本以為,穆簡會對這事很積極上心,卻沒想到對方也特別的消極怠工。黏黏乎乎得摟著他撒嬌說人好多,他好累。</br> 李德壯一個沒留神,就會被他摁在各種各樣的地方親。</br> 打也打不走,罵也罵不走。</br> 衣服都被他弄亂了。</br> 外頭有人來報說:“劉大將軍求見。”</br> 穆簡停下胡鬧的手,眉尖微蹙,不悅地嘆了口氣。湊到李德壯的唇邊,吻了吻他,又委屈又郁悶的。</br> “總是有旁人來打擾你我,真是讓人覺得煩!”</br> 李德壯不覺得煩。</br> 他覺得獲救!</br> “你快去吧!”</br> 穆簡松開他,低頭看了一眼,被自己扯開的衣服。亂糟糟的,衣襟大敞,透著里頭的肉色,他笑。</br> “李侍衛急色,我衣服都被你扯成這樣了,叫我如何去得?”</br> 李德壯一口氣差點沒上來。</br> “你摸摸你的良心。你衣服是我扒的嗎?!而且我們兩個比起來,到底誰更嚴重些!”</br> 李德壯的外袍,早就在拉扯間,落了地。此時身上只穿著里衣,還松松散散的,前面完全敞開了。白皙的肌膚隨著他起伏的胸口,宛如海浪般起伏,勾得人目眩神迷。漂亮的眼睛,因他剛剛的胡鬧,帶了點水汽,此時瞪向他的時候,完完全全就是一副讓人難以自持的情態。</br> 穆簡微垂著眼眸,盯了他片刻。</br> 他這副樣子當真是好看的要命!</br> 叫人恨不得把他活活吞下去!</br> 穆簡向來不委屈自己,死皮賴臉得貼上去。</br> “他煩死了,不見了好不好,你讓我摸一摸,弄一弄。”</br> 李德壯強行推開他,攏著自己的衣服,跟貞潔烈女似的。</br> “你他媽再不走,我打人了!”</br> 穆簡好笑得望著他,“打,只管打,反正我是要討回來的。李侍衛可要想清楚。”</br> “……”</br> 日了!</br> 李德壯無奈道:“殿下,你走吧。”</br> 穆簡笑起來,“好好好。不留在這討你嫌。”</br> 他攏好了衣服,往外走。</br> 警報解除。</br> 李德壯開始動手穿衣服,就聽到外面的小廝說:“劉大將軍說,要找李侍衛。”</br> 李德壯:?</br> 人都找上門了,李德壯沒法再躲了。</br> 他更怕劉勇闖進來的時候,碰上穆簡纏著他胡鬧。索性就去見了。</br> 劉勇帶了他的兒子來,清清秀秀的一個少年郎,很懂禮數,先作禮拜年,然后老老實實地跟在了父親的身邊。</br> 劉勇拿出上次李德壯畫的那張圖紙。</br> “我找鐵匠試著做了一下,但是那鐵匠有些看不懂,你能否為我講講?”</br> 李德壯嘆息一聲,上前,問他哪里,然后給他講。劉勇要是再不懂,便再問他。一張圖紙,被他來來回回倒了好幾遍。拆碎了,嚼爛了,徹底消化了,才肯罷休。</br> 劉勇將圖紙折起來。</br> “李公子有此才干,怎么跟在九殿下身邊?”</br> 李德壯喝茶的手一頓,“不行?”</br> 劉勇:“九殿下這個人,心機深,不是什么好人。”</br> 李德壯皺眉,下意識就嗆了一句,“我也沒在這皇城里,見到幾個好人。大家半斤對八兩。”</br> 劉勇被他嗆的一愣。</br> 李德壯自己也一愣。</br> 劉勇笑了笑,只當他是為穆簡效力,“我沒別的意思,沒什么不行的。就是有些意外。不過朝中文武百官那么多,政見不同的人大有人在,也是正常。李公子,你要是肯和我走就好了。我們一起收復幽云十三州!”</br> 李德壯放下手上的茶杯。</br> “不了。”</br> 他不走。</br> 他走不了。</br> 這王府于他是囚籠。</br> 這皇城于他,是牢獄。</br> 逃走了,還會被抓回來。</br> 被抓回來,就會被懲罰。</br> 還是不作這個死了。</br> 劉勇嘆息一聲,“可惜了!你要是肯和我走,有生之年,我一定能收復幽云十三州!也不必將這擔子分到我兒子的身上。”</br> 李德壯看了一眼他的兒子,“還沒問過你公子的名字。”</br> “他叫劉壯實。”</br> “……”</br> 這名字還真是……</br> 樸實無華。</br> 劉將軍好似看出了李德壯的心里話,哈哈大笑兩聲,“別看我這兒子的名字不好聽。但是,賤名好養活。我上頭兩個兒子名字好,一個希幽,一個繼光。我夫人取的。”</br> “另外兩位公子……”</br> “死了。”</br> “……抱歉,我……”</br> “哎呀,這和你有什么關系。朝中人人皆知,我劉勇,夫人孩子都死在了敵人的手中。現在我就剩了這么一個獨苗苗。”</br> 劉勇慈愛的拍拍劉壯實的肩膀。</br> “名字嘛,不甚重要。以后建功立業了,人人皆知劉將軍,哪會記得他叫劉壯實?”</br> 劉壯實重重點頭。</br> 眉宇間充滿了自信,像朝陽,一瞧便讓人心中充滿了希望。</br> “爹!你放心!我以后一定光宗耀祖!我們一起努力,收復幽云十三州!”</br> 李德壯:“……”</br> 這家庭教育……</br> 屬實牛逼。</br> 愛國良將培養出來的,果然也是心系天下與家族。</br> 小小年紀,就有這么強的責任感。</br> 李德壯既佩服,又心疼。</br> 劉勇拍拍劉壯實的背,“去外面玩一會兒,爹爹有事和哥哥說。”</br> 劉壯實點頭,出去了。</br> 劉勇看著孩子瘦小的肩膀,好似自言自語一般,“他是卿卿唯一的血脈了。實兒的眼睛最像他娘。夷族人心狠手辣。手段殘忍。卿卿生下他,就讓我的親兵,把孩子抱走。她孤身一人引開了追兵。等我找到卿卿的時候,她被扒光了,吊在城門上。眼睛都被挖了。”</br> 李德壯心口一窒。</br> 即便只是旁觀,酸澀、難過和憤怒,都齊刷刷的從心頭涌上來。</br> 劉勇站起來。</br> “我今日來找李公子,不僅是為了這兵器圖。邊關不能沒有我。正月十五復印開朝后,我就要回去了。我還是希望李公子能與我一道走。有李公子的才干,我有信心,一定能將夷族趕回他們的老巢!還我朝百姓一片祥和!”</br> “我……”</br> 我走不了。</br> 我走不了的……</br> 劉勇拱手,堂堂一國大將軍,在李德壯的面前彎下腰。</br> 擲地有聲。</br> “我知道李公子當下還不愿,但若哪日改了主意,我劉勇的大門永遠為李公子敞開!只要李公子肯垂青眼,必將是我劉家世代恩人!是我侯府的座上賓!與我平起平坐!”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