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眨眼過了半月。</br> 自打皇帝身體不太爽利,身子竟是一日不如一日。多少名貴的藥材灌下去,都沒有大用。反倒是越來越虛弱,干脆臥床休養。</br> 朝中大權,都落于穆簡之手。</br> 穆簡正坐在窗下的榻上,念著手中的話本。</br> 門口李鈺,恭敬道:“殿下。”</br> 穆簡放下書本,圈著懷中的枕頭,自言自語了一句,“稍等。”便讓李鈺進來了。</br> 李鈺走到穆簡的面前,一抬頭便看到他懷里抱著的那個枕頭。上面繡著李德壯的臉,瞧起來有些詭異。</br> 可穆簡抱著他,如視珍寶。</br> 李鈺伏身,“殿下,宮中傳來消息,陛下不太好了。”</br> 穆簡聞言,沒有任何的驚詫,只放下手上的枕頭,摸了摸上面繡著的人的臉,溫柔道:“回來再給你念話本。”</br> 他走到床邊,將枕頭邊的盒子打開。里面放著一個玉佩。邊角被摸得光滑,亮亮的。一看就是經常拿在手上把玩。</br> 穆簡珍重得將玉佩別在腰間。</br> 沉寂的眸子,沒有一丁兒的溫度。</br> “走吧。”</br> 李鈺拱手,“是。”</br> 車馬駛進宮門。</br> 外面淅淅瀝瀝的下了雨,陰颼颼的。</br> 穆簡在外城便下了車。有內侍幫他打傘,穆簡直接將傘拿過,擺擺手示意內侍退下,踩著路面的小水洼,緩緩往前走。</br> 皇帝的寢宮,燈火通明。</br> 穆簡才走近,便聽到屋子里的妃子的啼哭,就像是長夜里哭嚎的鬼。</br> 外面守著的內侍看到了他,迎上來,“太子殿下來了?”</br> “父皇如何?”</br> “不大好,眼下麗妃娘娘在里頭陪著呢。”</br> 麗妃就是杜言秋。</br> 穆簡道:“孤進去看看。”</br> 穆簡一只腳都踏進寢宮的門了,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對著內侍吩咐道:“一會兒會提個人來,你直接將人放進來便好。”</br> 內侍道了一聲“是”。</br> 穆簡進去時,殿外的嬪妃們瞧了瞧他。</br> 穆簡瞧都不瞧她們一眼。</br> 通向內殿的門打開,穆簡抬腳進去。</br> 屋內并沒有旁人,只有一名太醫,大監,還有麗妃三個人守在龍床邊上。床上的皇帝雙目失神,呆滯得看著懸于高頂的金龍。</br> “太子殿下。”</br> 太醫和大監行禮。</br> 穆簡沒理會,走到床邊,居高臨下得看著龍床上的皇帝,又看了一眼置于床頭的湯藥。慢悠悠得坐在了床邊,將湯藥拿起。</br> 勺子攪動著湯碗里的藥汁。</br> 他似是感嘆般得說:“藥還是太慢了。”</br> 杜言秋一驚,壓低聲音,“太子!”</br> 穆簡放下手中的湯碗。</br> “毒藥這種東西,真是不如刀子來得快。”</br> 躺在龍床上尚未咽氣的皇帝瞪大了眼睛。</br> 難以置信的看著穆簡,又轉頭去看那碗藥。恍然明白了什么,掙扎著要坐起來,可只是徒勞。</br> 殿內的大監還有太醫驚出了一聲汗。</br> 穆簡笑道:“二位若想喊人便出去喊,看看是你們叫到的援兵快,還是禁軍的刀子快。”</br> 大監還有太醫嚇得直接跪在了地上,頭埋得低低的,抬都不敢抬起來。</br> 穆簡拽下腰上的玉佩,蕩在皇帝的眼前。</br> “父皇認得出嗎?這是孤送給李侍衛的。孤送給他那么多東西,他最喜歡這個。日日都帶著,說它成色好,若是哪天沒錢了,能換不少銀子。”</br> 穆簡望著那枚玉佩,神色溫柔。</br> 老皇帝瞪大了眼睛看著他,手指顫抖著指著穆簡,“你,你……朕將江山都給了你,你竟然,竟然……”</br> 穆簡將玉佩重新掛回腰間,愛戀得摸了摸。</br> “父皇省省力氣吧。難道你不覺得自己病得奇怪嗎?也不怕告訴父皇。我送父皇的壯陽藥,一直都是有毒的。我還真是第一次見人如此喜歡毒藥。”</br> 壯陽藥本就是隱晦服下,不被人知。再加上毒藥是慢性的,不易被人察覺的毒藥。</br> 積年月累,終將要了老皇帝的命。</br> 穆簡笑起來,笑到眼淚都快要掉出眼眶。</br> “父皇一日吃幾粒啊?”</br> 老皇帝驚得眼睛滾圓,被氣得一口氣險些喘不上來,連連咳嗽。咳得厲害。仿佛心肝脾肺腎都會被一同咳出。</br> 穆簡望著地上,因為聽到如此大逆不道的陰謀,而顫巍巍的兩個人,嘴角牽扯出一絲笑意。</br> “本來能讓你多活兩年的。可你要了李侍衛的命,你的命,我便也不想留了。”</br> 老皇帝咳過一陣,終于緩下來,瘦弱如同枯干的手,朝著杜言秋伸去。仿佛她是此刻救他的唯一的浮木。</br> 可這塊浮木無動于衷。</br> 穆簡笑了。</br> 笑容無比嘲諷,好似看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br> “你指望她救你嗎?下毒的就是她啊。”</br> 杜言秋與穆簡,一直都是合作關系。</br> 穆簡在外,保住尚書府滿門榮耀。</br> 杜言秋在內,牽制皇帝,暗中控制毒藥。為穆簡吹吹枕邊風。</br> 那日在御書房外,穆簡對杜言秋說的那一句,便是——藥量,加一加吧。</br> 通往外殿的門打開了。</br> 李鈺拎著一個被打得鼻青臉腫的武官走了進來,一用力,便將那武官丟在地上。刀架在那人脖子上,不叫他說話。</br> 穆簡站起身。</br> 蜘蛛網般的血絲,爬滿了他的眼白。</br> 眼珠卻是極黑的,透著陰森極寒的冷光。</br> “那日,你們一個下旨,一個傳旨,一個行刑。要了李侍衛的性命。他連跟我喊痛的機會都沒有……”</br> 他立在床邊,看著床上掙扎的皇帝,看他糞坑里的蛆一樣掙扎著爬到床邊,然后滾下來,再掙扎著往前。</br> 老皇帝覺得自己恍置地獄。</br> 身后立著的這個人是閻羅,是魔鬼!</br> 殿外,殿外還有人!</br> 只要爬出去!</br> 就能有救!</br> 穆簡冷眸看著他爬,只走到李鈺身邊,抽出他腰間的劍,一揮,便抹了那大監的脖子。</br> 那大監都來不及叫一聲,就倒在了地上,粘稠的血從脖子上的傷口流出,浸濕了太醫的官服。</br> 太醫嚇得抖成了篩子,隱隱有失禁的感覺。</br> 穆簡一步一步地走到皇帝的身邊,一只腳踩在皇帝的后背上。制住了他的行動。</br> 老皇帝艱難的回頭,看著穆簡舉起的那把閃著寒光的刀,驚恐得眼珠子都在顫。</br> 穆簡笑道。</br> “父皇,我向來性急。等不到那藥將你毒死了,你不會怪我吧?”</br> “你……你弒君……弒父……”</br> 穆簡笑著搖頭,聲音輕輕,“請父皇,殯天。”</br> 說罷,手中的刀猛地刺下。</br> 老皇帝吐了一口血,睜著眼睛死了。</br> 鮮血濺在穆簡的鞋上。</br> 他毫不在意,拔了刀,用刀指了指那太醫,“知道怎么說嗎?”</br> 太醫猛地一個磕頭,下身的衣服潮了,有尿騷味傳出來,“陛下,陛下,他身染重疾,藥石無醫,暴斃。”</br> 穆簡笑了,“是個有用的舌頭,那便留著。”</br> 他說完,轉頭看向地上那名武官,刀慢慢抵上他的腹部,湊近壓低了聲音,問他。</br> “到你了。你捅得李侍衛哪里啊?”</br> 武官面如菜色。</br> 他從沒見過這樣的場面,如此瘋魔的太子!</br> 簡直就是瘋子!</br> 魔鬼!</br> 他會沒命的!</br> 會死的!</br> 他顫著身子,看著那即將刺破自己身體的刀,瘋了一樣叫起來。</br> “他,他沒死!沒死!”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