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鈺走得干脆。</br> 出乎李德壯的預(yù)料。</br> 他原本想派人偷偷摸摸跟著，想了想放棄了。李鈺身手好，被發(fā)現(xiàn)的可能性太大了。讓他知道他派人跟著，到時候又顯得自己不夠決絕。就只趁著沒人的時候，偷偷摸摸地把撕碎的紙一張一張撿起來，揣在兜里，跑回屋里，在燭光下一個一個拼回去。</br> 這不能說是一封信件，這簡直是一封檢討。</br> 言辭懇切，用詞卑微。</br> 李德壯一邊拼，一邊看，然后發(fā)現(xiàn)，少了一張。</br> 他又跑出去找，兜了一圈都沒看到。</br> 一轉(zhuǎn)頭看到劉壯實(shí)捏著一小頁的信紙，站在不遠(yuǎn)處。</br> 李德壯的腦子轟的一聲，心里祈禱穆簡可不要在最后一頁上，開什么黃腔。他走過去，“原來是被你撿到了。”</br> “季大哥撕信撕得那么決絕，我還以為是一眼都不會看的。”</br> 劉壯實(shí)把信紙放在李德壯伸出的掌心上。</br> 李德壯還沒想到怎么回答這個孩子的問題，孩子就給了他致命一擊。</br> “季大哥喜歡陛下？”</br> “……那個，不是。”你聽我辯解。</br> “陛下也喜歡季大哥。”</br> “……”</br> “是嗎？”</br> “……”</br> “季大哥怎么不說話了？”</br> “……”稍等，讓我想個借口。</br> 劉壯實(shí)補(bǔ)刀，“季大哥昏迷的時候，一直都在叫陛下。有時叫陛下，有時叫名字。大夫給你包扎的時候，你神志不清，以為是陛下，還抓著他，叫他輕一點(diǎn)。”</br> “……”</br> 完了。</br> 芭比Q了。</br> 沒法辯解了。</br> 李德壯現(xiàn)在只慶幸自己，沒說出什么不能播的。</br> 劉壯實(shí)不解，“季大哥既然喜歡陛下，為什么還要撕了信，陛下若是知道了，會難過的吧……”</br> 李德壯握著這信上的最后一頁。</br> “你不覺得奇怪嗎？”</br> 男人喜歡男人。</br> 劉大將軍都覺得奇怪。</br> 大直男養(yǎng)出來的小直男，接受程度竟然這么高？</br> 劉壯實(shí)有些不解的蹙了蹙眉。</br> “有人喜歡山，有人喜歡水。有人喜歡甜，有人喜歡咸。我喜歡雁門關(guān)，京城的高官愛京城。喜歡的風(fēng)景，熱愛的地方，喜歡的口味都能不一樣，喜歡的人，自然也能是不一樣的啊。”</br> 李德壯微怔。</br> 沒想到這個孩子，能這樣想。</br> 他不覺得自己奇怪，真的是太好了。</br> 劉壯實(shí)：“要遇見喜歡的，又喜歡自己的人，很不容易的。李侍衛(wèi)為什么連信都要撕掉，那樣決絕？”</br> 李德壯平靜地看著劉壯實(shí)，“實(shí)兒，人這一輩子，有很多寶貴的，重要的東西。愛情不是唯一的。”</br> 他頓了頓，“我選，自由。”</br> *</br> 李鈺確確實(shí)實(shí)離開了京城。</br> 李德壯本來以為，李鈺把消息帶回去了。京城那邊會有些動靜，比如拿雁門關(guān)劉將軍一家老小威脅他，再比如耍賴他不回去，穆簡就不臨朝，或者找人把他給綁了，捆回去，藏在地下室等等。</br> 可是都沒有，京城安安靜靜。</br> 唯一的變化就是皇帝頒給雁門關(guān)的旨意有點(diǎn)多。</br> 每次的信件里，都會夾雜私貨。會有一封給李德壯的私人信件。說他的近況，說他看著天上的云，就想起了他。說他看到荷塘里的花，也會想起他。</br> 李德壯把信都放在盒子里，一封封疊好。</br> 但始終沒有回寄一封。</br> 等到年關(guān)的時候，京城來了一道旨意，說是皇上感念將軍府辛勞，賜了菜。單獨(dú)給李德壯的就有十幾個食盒。里面放的都是在邊關(guān)吃不到的，能夠存放的點(diǎn)心還有涼菜。</br> 不僅如此，皇帝還撥了好大一筆錢，給將軍府，說是犒賞。</br> 但在給穆簡的那封信里，卻有一行。</br> ——錢我有，別苦著自己。</br> 寒來暑往，第二年，雁門關(guān)開春的時候，將軍府的季參謀接到了一道密旨。要他將訓(xùn)練的五千精銳交到劉勇的手中。</br> 這一年來，劉勇一直潛伏在雁門關(guān)與夷族邊界之處，打聽消息。研究地勢。</br> 李德壯手底下訓(xùn)練的士兵，就是為了劉勇準(zhǔn)備的，眼下要動兵，必然是要打仗了。他們這邊做好了準(zhǔn)備，先動手的卻是夷族。</br> 雁門關(guān)地勢險要，若是能夠打下來，便能長驅(qū)直入，直逼腹部。但夷族沒有，受到攻擊的，是渭城。</br> 劉壯實(shí)立于沙盤前，十幾歲的少年，身披戰(zhàn)甲。面上雖有幾分少年人的稚氣，但眉宇間的氣勢卻凌人。</br> “夷族奇襲渭城，渭城有什么，是他們必須要爭下的東西嗎？”</br> 李德壯看著沙盤，一樣困惑不已。</br> 若論戰(zhàn)略位置，應(yīng)當(dāng)攻打的必然是雁門關(guān)。</br> 若談奇兵突襲，要打的也是麥城，截斷他們的糧草。</br> 這渭城，不上不下的，即便攻下來了，也只是攻下了一座城池。于往后并無裨益，是為何？</br> 李德壯握緊垂在身側(cè)的手。</br> 難道是劉勇被人發(fā)現(xiàn)了？</br> 這一年來，劉勇死訊傳遍夷族。助長了夷族人囂張的氣焰。大戰(zhàn)沒有，小戰(zhàn)卻不斷。不是在這里起了沖突，就是在那里起了沖突。</br> 若是夷族人發(fā)現(xiàn)了劉勇，必然殺之而后快！</br> 很快，軍報呈上來。</br> 夷族雖然攻打了渭城，但不知為何，渭城竟然有所準(zhǔn)備。不僅讓夷族的計劃泡湯，還打他們一個屁滾尿流。</br> 趙副將一聽，樂了。</br> “好家伙！渭城那個蒙將軍，也不是個吃素的！從前倒是我小瞧了人家！”</br> 劉壯實(shí)：“眼下夷族出師未捷，往后對我們大有裨益！”</br> 趙副將激動的不能自已，“對對對！哎呀！老劉念叨了半輩子的幽云十三州，眼瞅著就要拿回來了啊！”</br> 劉壯實(shí)心里也激動。</br> 父親的遺愿，他一定要實(shí)現(xiàn)！</br> 少年人握緊了拳頭，暗下決心，一轉(zhuǎn)頭卻看到李德壯眉頭緊鎖。</br> “季大哥，怎么了？”</br> 李德壯說：“我總覺得哪里不對。夷族應(yīng)該先打我們才是，城內(nèi)百姓，我們都做好疏散了，也做好血戰(zhàn)的準(zhǔn)備了。為什么他們會去渭城？”</br> 渭城到底有什么吸引他們？</br> 趙副將：“他奶奶的！不會是有什么陰謀詭計吧！聲東擊西？！”</br> 李德壯心道：有可能。那雁門關(guān)必須做好戰(zhàn)斗準(zhǔn)備！</br> “報——”</br> 外頭一個士兵沖進(jìn)來，手里拿著加急的軍報。</br> “有密報！”</br> 劉壯實(shí)上前，將羊皮紙打開。</br> 是渭城趙副將的字跡。</br> 他只看了一眼，便迅速合上，震驚的看著李德壯。</br> 李德壯莫名，也跟著緊張起來。</br> “怎么了？”</br> 劉壯實(shí)揮手示意士兵退下，三步并兩步得走到了李德壯的面前，壓低聲音，“陛下在渭城！”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