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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言語

程蘊(yùn)笑意加深:“我怎么會耍妹妹呢?妹妹心中時刻惦記我這個姐姐,我怎么也該想著點妹妹。”

程菀恨恨地將匣子合上,發(fā)出響亮的一道聲音,臉頰被氣出薄紅:“我不用你想著!”

程蘊(yùn)訝異:“妹妹怎么生這么大的氣?我送的東西妹妹不喜歡嗎?”

我喜歡個屁!

一片破葉子而已,她有什么好喜歡的?

程菀握住椅子扶手,臉上硬生生扯出一個笑:“怎么會呢。不過姐姐既然喜歡我送的禮物,那我回頭再多送一些如何?”

程蘊(yùn)笑盈盈道:“這倒不必,妹妹既然會送我那些東西,想必妹妹心中也是喜歡的,妹妹還是自個兒留著吧,我便不奪人所愛了。”

這聲“奪人所愛”讓程菀想起了先前被她坑走的米珠,心中越發(fā)氣恨。

程蘊(yùn)接著道:“想必四妹妹還沒來得及告訴妹妹,妹妹送我的蜈蚣被平樂郡主撞見了。”

什么?

她這邊禁足還沒解,這件事她并不知道,程菡也沒有和她說。

程蘊(yùn)臉上的笑意消失,眼睛里沒什么感情:“妹妹這么大個人了,也該有個分寸才是,這一次好在是郡主寬宏大量,若是郡主非要追究下來,你說到時祖母會怎么罰你?”

程菀聞言臉上又紅又白:“我用不著你來教訓(xùn)!”

程蘊(yùn)平靜地看著她氣急敗壞的神情,淡淡道:“你難不成以為我愿意理會你?你到底明不明白,如果你在外頭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我們這些人還要陪著你受牽連。如果你不是姓程,如果你不是生在二房,你是死是活又與我有何關(guān)系?”

程菀被她話里的冷漠給弄得怔住了。

程蘊(yùn)的眼神不像是在看一個會呼吸會說會笑會哭的人,而是在看一個無聲無息無知覺的物件。

她不是物件!

程菀越發(fā)惱怒,冷笑連連:“照姐姐這么說,我該慶幸我姓程?我該慶幸和你有同一個父親?”

程蘊(yùn)沉默不語,良久,她輕笑一聲:“你確實該慶幸,可我卻覺得很不幸。”

程菀覺得自己被羞辱了:“你幸與不幸與我何干?你不喜歡我,又怎知我也不喜歡你!”

程蘊(yùn)看著她,這是被誤會了啊,其實她那句話想表達(dá)的并不是這個意思。

但她也不愿意同程菀解釋,她忽然覺得有些疲憊。

程蘊(yùn)站起身:“我要說的都說完了,聽或不聽決定權(quán)都在妹妹手上。”

她漠然地看著程菀:“妹妹的路是自己在走,所以妹妹將來做錯了什么事,惹了什么禍,責(zé)任全要由你一人承擔(dān),沒有人應(yīng)該無條件為你的愚蠢負(fù)責(zé)。”

你才蠢!

程菀冷笑:“不勞姐姐費(fèi)心,姐姐還是管好自己吧。我還有我娘呢!”

程蘊(yùn)抿著唇不語。

程菀頓時有幾分得意:“我不比姐姐,我一出生便有娘疼有爹護(hù)著,而姐姐從小孤苦伶仃地長大,自然不明白有人依靠是什么感覺。”

依靠嗎?

程菀冷冷地盯著她:“所以姐姐也別再拿出長輩的架勢來教訓(xùn)我,姐姐你好好想想,做錯了事惹了禍沒人在身后收拾亂攤子的是你!不是我!我和你不一樣!別拿你的想法來要求我!”

程蘊(yùn)忽地笑了:“是,我和你確實不一樣。”

程菀抬了抬下巴,眼里毫不掩飾她的輕蔑和憐憫:“姐姐有這個自知之明便好。我從小生了病有我娘為我擔(dān)驚受怕,想要什么只要纏著爹爹撒撒嬌便可得到。而這些可是姐姐這輩子想求也求不到的。”

“姐姐沒在黔州想來是不知道,黔州的那些夫人們時常說我們這一家人很是讓人羨慕呢。”

我們這一家人……

那她呢?

程菀笑了笑,眼神冰冷:“我還以為姐姐是個明白人呢,沒想到這時候卻在犯糊涂。這二房,姐姐的存在格外多余!你就是個外人!”

清圓此刻想撕了她那張嘴。

她看向程蘊(yùn),此時的程蘊(yùn)情緒很不對勁,像是一個人內(nèi)心最隱蔽的傷痛被人強(qiáng)行拉扯出來,暴露在灼熱酷烈的陽光下,原本結(jié)疤的傷口迅速裂開潰爛。但為了不讓人看出她的軟弱,不得已將自己裝進(jìn)一個堅硬無比的殼內(nèi)。

她覺得不能讓程蘊(yùn)再待下去了,程菀還不知道會說出什么話來。

她現(xiàn)在無比希望有人來打破這個局面。

“三姑娘,二老爺讓您過去一趟。”

清圓覺得這道聲音猶如天籟,她看向程蘊(yùn),卻發(fā)現(xiàn)程蘊(yùn)臉上的神情變得十分晦澀。

程蘊(yùn)從自己的情緒中抽離出來,臉上重新?lián)Q上那副恰到好處的笑,她看向那個來通報的丫鬟:“好,我知道了。”

程菀看著她臉上虛偽的笑,嗤笑道:“姐姐慢走,妹妹不送了!”

程蘊(yùn)看著她,輕聲道:“有時候我倒是羨慕妹妹。”

“那可真是我的榮幸!”

程蘊(yùn)笑了笑,轉(zhuǎn)身出了她的屋子。

不比室內(nèi)的陰冷,外面的陽光帶著干凈的暖意,驅(qū)散了從她心底浮起的陰霾。

她抬腳往程峘的書房走去。

書房里程峘正站在書案后作畫,聽到程蘊(yùn)請安的聲音頭也未抬,漫不經(jīng)心道:“你去你母親那兒了?”

程蘊(yùn)道:“是,只可惜母親并不愿意見我。”

程峘有幾分好笑,程蘊(yùn)跑到吳氏屋外說了那一通話,讓吳氏又砸了好幾個杯子。

程蘊(yùn)接著道:“于是女兒便去找五妹妹說了會話,說來這還是女兒第一次和五妹妹吐膽傾心。”

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日后不會再有了。

程峘有些訝異,程蘊(yùn)什么時候和程菀關(guān)系這么好了?

他沒有順著她的話往下說,而是道:“你在寺中住的如何?”

這次換程蘊(yùn)訝異,只一瞬,她便垂了眼睛恭順道:“女兒在寺中住的挺好的,有勞父親動問。”

她的態(tài)度很有禮,很恭敬,同樣也很生硬。可這種態(tài)度對于一個父親來說,難免過于疏離。

程峘的右手頓在半空,墨汁從筆尖滴落,在紙上洇開,很快便將那幅山水畫毀掉。

他眼中流轉(zhuǎn)的情緒有片刻的凝結(jié),但轉(zhuǎn)瞬間便恢復(fù)如常,他擱下筆:“你若是不想繼續(xù)待在寺廟,我可以去同你祖母說一說,讓你回來。”

程蘊(yùn)心中訝異更甚,她笑了笑:“女兒既然把話說出了口,若是沒做到,祖母該怎么想我?”

程峘看向她:“你還剩多少遍抄完?”

程蘊(yùn)道:“還有九十九遍。”

程峘愣住了,抄了一個多月只抄完一遍?她到底在寺中做什么?

程蘊(yùn)見他良久不出聲,不耐煩再待下去:“父親若是沒什么事,女兒便先告退了。”

程峘看著她走到書房門口,忽然道:“甜姐兒。”

程蘊(yùn)的腳步頓住了,甜姐兒是她的小名。

前世今生算起來,她有許多許多年沒聽到有人這么叫她了。

她怔了幾息,然后回過頭:“父親可還有事?”

書房內(nèi)一片寂靜。

程峘輕嘆一聲,搖搖頭:“無事,你去吧。”

程蘊(yùn)點點頭,抬腳出了書房。

再過兩天便是程葶的婚期,府上的燈籠已經(jīng)換成了紅色。

程蘊(yùn)看著那些忙忙碌碌的丫鬟小廝婆子,忽然輕聲問道:“大伯母最近很忙吧?”

清圓點點頭:“因為婚期驟然提前,打了大夫人一個措手不及,好些事情都要趕工。”

程蘊(yùn)皺了皺眉:“趙家那邊?”

清圓低聲道:“姑娘放心,阿恪盯著呢。”

程蘊(yùn)便不再說話,回了院子。

之后的兩天她過的風(fēng)平浪靜。

一直到了二十六,她起了個大早,梳洗完畢便去了程葶的院子。

清晨的空氣清清冷冷,程葶的院中卻有小姑娘們說笑的聲音傳出來。

丫鬟打起簾子讓她進(jìn)去。

程蕙當(dāng)先瞧見她,笑著道:“三姐姐來啦!”

程蘊(yùn)含笑頷首:“六妹妹。”

程蕙跑過來拉住她的手:“三姐姐你來看,大姐姐今日是不是很漂亮?”

程蘊(yùn)望過去,盛妝后的程葶確實比以往更加動人。

“六妹妹說的對,大姐姐很漂亮。”

她們兩個一唱一和,倒是讓程葶羞的低下了頭。

全福人笑著道:“姑娘不必害羞,你的妹妹們沒說錯,我做全福人這么多年,還是頭一次見到像姑娘這般美貌的。姑娘這嫁了人,日后肯定家庭和諧美滿,子孫滿堂。”

她這話本來存了討好的意味在里頭,但程葶垂下的眼睛里卻閃過一絲陰霾。

和諧美滿?她和一個老男人有什么好美滿的?

什么婚期定的不好不吉利,真是狗屁!

就因為婚期陡然被提前,害得她這邊壓根兒不能把消息送到趙承凌手上。

她是女子被困在內(nèi)院倒也罷了,可趙承凌不是,這么久了,他那邊卻一點動靜都沒有。

程葶籠在袖中的手不由得握緊。

這個男人真是沒用,先前把話說的多好聽多漂亮,真正到了關(guān)鍵時候,他就不見了人影。

她的目光落在自己紅色的嫁衣上。

她是真的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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