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雖然岳千靈并非毫無感知, 她自己這兩天也暗戳戳地琢磨過顧尋的意思。
但被印雪這個局外人這么直截了當地戳穿，岳千靈還是有些懵。
她清清楚楚地記得告白那天顧尋對她說的每一句話。
說現在不喜歡她，以后也不會喜歡她。
說她根本就不是他喜歡的類型。
想了一會兒, 岳千靈迷迷糊糊地穿拖鞋，進了房間，而手機里印雪還在不停地發消息。
【印雪】：所以那個男生是誰？同事嗎？帥嗎？高嗎？
【印雪】：反正我覺得挺好的了！現在這樣的男生不多了，大部分都是油嘴滑舌打打嘴炮, 有實質動作的屈指可數！
【印雪】：什么顧尋不顧尋的，去他媽的, 你還有大片森林呢！
她垂眼看印雪發的內容, 不知道說什么。
那顧尋現在又算什么？
男人的心思可真難捉摸啊。
她坐到床邊, 揉了揉臉, 打開床頭落地燈, 正好看見旁邊電腦桌的鍵盤。
為搬了家, 空間足夠大，岳千靈便讓她爸爸把這個鍵盤寄了過來。
她剛拆了快遞，還沒來得及安裝。
沒有通電，這個鍵盤看起來平平無奇, 和她以往用的機械鍵盤差不多。
岳千靈卻盯著它看了好一會兒, 似乎明白了一些。
第二天早上, 岳千靈醒來時腦袋昏昏沉沉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昨晚被嚇哭過, 所以她睡得格外沉，錯過了第一道鬧鐘, 起床時距離上班只剩四十多分鐘。
她來不及梳妝打扮，簡單地洗臉刷牙涂防曬后便急匆匆地出了門。
走了兩步，她心里依然有點發毛，于是又調轉回去。
墊著腳從上到下檢查了一下門, 確定面沒有什么貼紙也沒有奇怪的印記，她還不放心地扯了一下門把手。
所以跡象都表明正常后，她才松了口氣。
她不知道昨天晚的事情會給她殘留多久的陰影，也不知道那個跟蹤她的男人到底想做什么，有沒有放棄她這個目標。
一切擔憂都像伴隨著呼吸一般，不知何時她才能正常生活。
岳千靈甚至想要不要搬家，換一個環境，或許就能擺脫目前的危險。
可是轉身看到對面那道門，岳千靈抿了抿唇，剛剛冒出的想法被一點點摁了回去。
如果搬家，她再遇到昨天的情況，不知道新鄰居會不會給她開門，還大晚的陪她去警局。
正想得出神，顧尋的門突然打開。
顧尋睡眼惺忪地跨出一步，看到岳千靈，突然頓住腳步，掀了掀眼皮。
“你在等我？”
岳千靈一噎，轉身就往電梯走。
“沒有。”
顧尋一關門，樓道里燈光亮起。
他兩步追上岳千靈，和她擠進了同一趟電梯。
“行吧，我攤牌。”
岳千靈：“什么？”
“其實是我在等你。”
嗓突然癢了一下，岳千靈什么都沒說，伸手去按電梯樓層。
進入電梯，兩人都沉默。
當進入窄小的空間，身旁人的存在感就會放大。
感覺到顧尋平穩的呼吸，岳千靈腦海里卻再次浮現昨晚和那個黑衣男人站在這里的場景。
也是這樣靜謐的環境，他的呼吸聲像危險的信號頂在她頭頂。
像個夢魘一般，整個晚過去岳千靈還是后怕。
不自覺地腦補一些場景后，她重地嘆了一口氣。
顧尋聽見她的嘆氣聲，摁手機的動作一頓，抬起頭，側身看她。
“嘆什么氣？”
“唉，沒什么。”岳千靈垂眸看地面，強行讓自己想些別的，于是連忙轉移話題，“你為什么等我？”
“這還用問？”
顧尋將手機放進兜里，抱著手臂，理所當然地說，“自從發生了昨晚那種事情，我深刻意識到，你的安危就是我的安危。”
岳千靈目光微閃，片刻后，她抬頭。
“是嗎？”
“當然。”
顧尋偏了偏頭，也沉沉地嘆了口氣，“昨晚是我運氣好，穿了條褲。那下次你沖進我家的時候我要是什么都沒穿，怎么辦？”
岳千靈：“……”
顧尋朝她抬了抬下巴，“你對我負責嗎？”
“……”
岳千靈突然覺得印雪和她都想多了。
顧尋怎么可能有不好意思開口的話。
沉默半晌，她卻還是忍不住問一個很關鍵的問題。
“你在家有裸|奔的習慣？”
“雖然說出來很不好意思。”
顧尋頓了頓，“但我確實有這個習慣。”
岳千靈：“……”
她深吸一口氣，握緊了拳頭，然后又聽見顧尋一本正經地開口。
“打小的習慣，有點難改。希望你不要為這種事情看不起我。”
“顧尋。”
岳千靈冷冷開口，“你是不是想吃拳頭？”
說完，電梯門開，岳千靈氣沖沖地走了出去。
看她的背影不再沉，顧尋笑了笑，快步跟去。
兩人一起到了公司，快要進電梯了，岳千靈突然想起自己還沒吃早飯。
她停下腳步，準備退出去，“我去買點早餐。”
顧尋跟她一起走出來，“我也沒吃。”
話音剛落，宿正從電梯里出來。
“巧啊。”
為是在電梯口，宿正見岳千靈和顧尋一同出現也不意外，自然地跟他們打了個招呼。
岳千靈點點頭，看了宿正一眼，發現他下巴有淡淡的青黑，便問道：“你熬夜了？”
“也不算吧。”
宿正說，“昨天晚我回去睡到一半，突然理順了西格莉德的想法，一看時間才點半，我連夜就起床來了公司。”
他說著說著，發現岳千靈震驚地盯著自己看，于是不好意思地摸了摸下巴。
“太著急了，所以忘了刮刮胡子，不過我寫好了策劃案，等下我就發給你，還是老樣子，你那邊忙完了就上樓，咱們具體聊聊美術方案。”
岳千靈還震驚于他點半起床來公司這件事，懵懵地點了點頭。
宿正目光落在她臉上，發現她看起來也有些憔悴，想到這幾天確實總把她拖到很晚才回家，于是不好意思地說：“你這幾天是不是太累了？要不你就中午抽抽空過來，晚還是早點回家，畢竟咱們也是找你幫忙，不好讓你總是深更半夜才走。”
顧尋聞言，開口道：“她——”
但話還沒說完，岳千靈突然打斷他，“我不累，昨晚就是喝了點咖啡沒睡好，你放心吧，我下午忙完就來找你，沒關系的。”
話雖這么說，但宿正還是有點擔心。
“這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我剛剛也想了想，我們得對你的安全負責啊。”
“沒關系。”
顧尋突然插嘴，“我晚可以送她回家。”
宿正抬頭，看向顧尋，躊躇地說：“你們……”
顧尋：“怎么？”
見宿正面露疑惑，岳千靈解釋說：“我們是鄰居，住一個小區的。”
“哦，這樣……”
宿正點了點頭，“那成，等下我買了早飯就把策劃案發給你，內容有點多，你看仔細點。”
“好。”
為和宿正說了幾句話，岳千靈和顧尋沒趕這一趟電梯。
她盯著電梯門，有片刻的晃神。
“其實，”
顧尋站在她身旁，不緊不慢地開口，“你可以拒絕的。”
岳千靈知道他什么意思。
雖然她幫第九事業部解決西格莉德的原畫設計是有報酬的，但她也有權利拒絕熬夜加班。
“我不是逞強。”
顧尋抬了抬眉梢，“昨晚哭成那樣，還不是逞強？”
岳千靈想了想，決定還是跟他說一下自己的想法，免得他覺得自己都遭遇了這種危險還要作。
“我承認我害怕，可是那又怎樣？”
她頓了頓，才接著說，“我剛剛來hc互娛的時候，聽說過一個姐姐，是你們第九事業部的開發，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過。”
顧尋“嗯？”了一聲。
“我們沒有女開發。”
“是啊，為她去年九月就離職了。”
岳千靈就知道他根本沒有聽說過，耷拉腦袋，盯著自己手指看，低聲道，“我覺得她是被逼的。”
顧尋沒有接話。
“她家里條件好像不是很好，為了省錢，租的房子在三環外，特別遠。”
“你們不是常常加班嗎，此她經常趕不最后一班地鐵，就只能打車，但是她住的是城中村，魚龍混雜什么人都有，好像有一天晚就被酒鬼半路給攔了，還好當時有個燒烤攤的老板幫了她一。”
“后來她好像是跟同事說了這個事情，大家就叫她不要加班那么晚，男同事們可以幫她分擔。”
“那個姐姐挺高興的，每天九點就回去了，結果時間一長……”
岳千靈抬頭，覷了顧尋一眼，見他認真在聽，才繼續說：“就跟不節奏了，于是主動提了離職。”
其實岳千靈說得很委婉。
她當時聽到的說法是，作為項目組里唯一的女開發，那位姐姐的同事們一開始確實想照顧她，但時間一長，覺得不公平，于是怨聲載道，覺得她拖累了項目進度。
長此以往，她除了自身的不好意思，項目上的貢獻確實也追不別人，這才離職。
但在岳千靈眼里看來，這就是被逼的。
她雖然做不到像宿正那樣大半夜一個人趕來公司，但也不想跟那個姐姐一樣。
為是個女生。
為漂亮。
為需要“特殊照顧”。
所以丟掉擺在面前的一個機會。
“所以我——”
“知道了。”
電梯門在這個時候打開，顧尋沒等她說完，拍了拍她的后腦，“你還不去，等遲到扣錢？”
“踩點了！”
岳千靈被他一提醒，看了眼時間，連忙躥進了電梯。
而顧尋卻沒有進去。
他站在外面，沉沉地看岳千靈，直到電梯門緩緩合，才轉身朝外面走去。
岳千靈幾乎是一路小跑到的自己工位，坐下來后立馬打開電腦，果然收到了宿正發來的需求文案。
而另一邊，她所在的手游項目組主美也發來了新的需求文案。
岳千靈手忙腳亂地把兩邊整理歸檔，仔細一對比，發現第九事業部光是西格莉德這個boss的角色個性和背景的文學描述，竟然就比她所在的手游項目的所有策劃案還多。
她坐在凳子，看這兩份文檔，無聲地嘆了一口氣。
累是真的累，她感覺自己腦里像壓發動機，催著她一刻也不能停。
短暫地歇了一會兒，岳千靈拿出數位板，先開始做手游的草圖設計。
幾分鐘后，她感覺肚叫了兩聲，于是打開抽屜拿了兩個餅干。
剛啃了一口，電腦的釘釘開始閃動。
岳千靈以為又有新需求，打開一看，卻是顧尋發來的消息。
【第九事業部-顧尋】：出來，電梯口等你。
岳千靈：“……”
看來他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被放出小黑屋了。
感覺在釘釘和顧尋聊天有點奇怪，于是岳千靈拿出手機，給他發了微信。
【糯米小麻花】：什么事？
【校草】：？
【校草】：我操。
過了一會兒。
【校草】：過來拿你的早餐。
【校草】：再不來，我就要向你們部門圍觀我的人收門票了。
岳千靈愣了片刻，見四周的人都在埋頭工作，于是輕輕地推開椅站起來，朝外面走去。
顧尋果然就站在她們這一層的電梯口，手里拎著兩個袋。
只是四周空蕩蕩的，哪兒有什么圍觀的人。
此時顧尋也看見了她，有點不耐地說：“吃飯都趕不熱的？”
岳千靈只好快步朝他走去。
剛站到他面前，身旁的電梯門開了。
易鴻就站在里面，一抬頭看見顧尋，立刻兩步跨了出來。
“我還以為你沒看見我的消息，還說自己出去買吃的。”
和宿正大晚趕來公司不一樣，易鴻一晚壓根就沒有離開過。
通宵了一晚，好不容易休息會兒，他餓得兩眼昏花，一看時間估計顧尋也該來了，于是發消息讓他幫忙帶點早餐。
“你也沒吃嗎？”易鴻餓得頭暈，也沒注意顧尋為什么在手游事業部這一層，只是看見他手里那一袋明治、牛奶、奶黃包還有咖啡，口水都快流出來了，“快給我。”
說著，他就伸手去拿。
顧尋卻嫌棄地抬了抬手，那一袋豐盛的早餐給了岳千靈。
岳千靈接過后，他才另一袋給易鴻。
易鴻看了看顧尋遞給他的那份簡陋早餐，看了眼岳千靈手里的東西，視覺和味覺都受到了沖擊。
他咽了咽口水，很有骨氣地沒有接。
“顧尋，你為什么偏心？”
岳千靈聞言，睫毛一顫，也抬眼看顧尋。
顧尋卻只是略顯嫌棄地把東西塞到他手里。
然后撩了撩眼，非常理直氣壯地看易鴻。
“你心臟難道長在正中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