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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見我仍整衣靠在榻側陪著惇兒,他面上不禁頗有訝色,“宓兒,怎地還不睡?”
我聽到他的腳步聲早便起身迎他,聽他如此一問,正猶疑著要不要將惇兒身體無恙的真相告訴他,鼻中卻驀地一癢,我急忙抽身避開,自袖中抽出帕子捂住口鼻,“阿嚏!”
他一怔,忙上前扶住我,“可是著了風寒?”
我緩緩搖頭,鼻端仍是有些輕癢,他見我一徑皺眉,鼻尖亦是微蹙,忍不住伸手過來便捏了捏,愛憐的勸道:“宓兒快去休息罷,惇兒有丫鬟照看著,你又何必如此辛苦。”
他猝然的靠近卻讓我一直混沌的思維瞬間警醒了。是他——是他身上沾染的莫名的香氣!非蘭非麝,若濃若淡,是說不出也描摹不清的一種清香。我怔怔呆了片刻,拓跋朔……
雖辨不出那香氣的來頭,然而甫見他歸來時愉悅的心情卻驀地冷了。
那香氣,斷不會是男子身上會有的。我心頭一陣輕顫。他不是說在書房與蕭珃議事么?為什么他身上會沾染了這樣的氣息?他果真是與蕭珃在書房議事?
我陰晴不定的面色隱隱驚動了他,他伸手便要牽住我手,低低道:“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惇兒他——”
“不是。”我驀地出聲打斷了他,勉強扯出一絲笑意,“惇兒很好,王爺不必憂心。”我說著話,故作無意地望了他一眼,他正若有所思。“王爺可真是軍務繁忙,跟蕭將軍忙到現在,臣妾等王爺就寢,等得險些兒便要睡著了。”
“嗯、嗯,是挺忙。”他聽了我的話身子微不可見地一震,然而瞬即便匆匆應道。說罷有些慌亂地撇開了臉徑直向床榻走去,“困了就先睡罷了,何苦定要等我回來?”
我沒有說話,然而心底僅存的那點期待卻終于是一點點湮滅了。拓跋朔,你的眼神,你瞞不過我,方才你是在對我說謊么?我與你之間,竟然淪落到需要用謊言維系這樣的關系了么?你做了什么事不敢對我明言?哪怕你就這樣子告訴我你方才其實是在西園,其實是陪在熙華的身邊,你就這樣子告訴了我,我難道便會尋死覓活逼得你再也不能見她么?總算她還懷著你的親骨血!可是你……你居然對我說謊。
仿佛是察覺到了我的沉默,他有些不安地轉身看我,“宓兒?”
我隨之上前,看他似乎正要將惇兒抱起送回天光殿去,心里突然生了極大的抵觸,我淡淡道:“惇兒病得不輕,你又何苦折騰他了,就讓他在這里睡罷。”
他有些不快,望住我道:“我難得回來一趟。”
我不語,然而卻是走到他身邊坐下,伸手掖好了惇兒蓋著的錦衾。他臉色便漸漸有些不好,“宓兒——”頓了頓,似是極力平復著不快的情緒,湊到我身前放低了聲音。“我知道你等得久了心里不快,可是你也知道——”
“臣妾不敢。”他話未說完,我便突然出聲打斷,“臣妾當真是擔憂惇兒的身體,尤其如今不比往日,我須得時刻照看住才能安心,還請王爺體諒。”
他霍地起身便走開了幾步,又霍然轉身,面上很有些復雜的情緒,或隱怒,或郁郁,或尷尬,仿佛,還有那么一絲絲的歉疚。他煩躁地踱著步子,倒不知這煩躁是為了我,還是為了他自己。我不理會他的走動不安,只專心安撫著迷迷糊糊醒來的惇兒,見他比劃著口渴,起身便去端了案上的清水喂他慢慢飲了。
門外突然想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跟著一個聲音便急急響起:“王爺,公主突然肚痛不已,小人斗膽,請王爺去看看公主罷!”
我與拓跋朔同時一怔。我扭過臉去,耳聽得他有些壓抑不住地煩躁,鎮聲道:“肚痛就找太醫,難道本王能為她醫病么!”
“王爺……”那壁廂只稍稍沉默了片刻,便又不屈不撓地說道:“公主只說要見王爺,否則不肯瞧太醫。”
拓跋朔疾走了幾步到了門口,一把扯開紗簾怒道:“孟岐人呢?”
那傳話的小廝戰戰兢兢道:“孟太醫已經在那里候著了,說是公主的情況有些不妙,不知是否誤食了什么東西……公主定要見了王爺才肯讓孟太醫診脈,請……請王爺撥冗去看看公主罷。”
拓跋朔沒有再說什么,我情知他定然已是動搖了,而熙華這突來肚痛我也不知究竟是情況如何,是真是假。望著他明明掛心熙華卻又礙著在我面前,竟而有些不知所措了起來,我心頭愈發冷了下去,淡淡道:“王爺還是去瞧瞧公主罷。”
他一怔,似是未料到我竟會如此云淡風輕地叫他去看望熙華,猛轉身望住我,“宓兒,那你——”
“臣妾便睡下了。”我由著惇兒握著我的手,掌心中是潮膩膩的汗意,“公主貴體違和,王爺還是盡快去看看的好,否則出了什么差池,只怕王爺追悔莫及。”
他眼中一沉,緊上一步似乎要說些什么,然而我撇過臉不再看他的神情卻終是讓他也自覺無趣了,足下微微一頓,他鎮聲道:“我很快就回來!”
他疾步走出的身影帶動了冷風簌簌,紗簾被撞擊成海浪拍打的弧度,一陣陣晃蕩著,沙沙聲不絕于耳。我唇角微勾,扯出一絲清冽的淡淡笑意。如若可以,我真的寧愿捂住耳朵沒有聽到他方才這句說話。拓跋朔,你可知怎樣的解釋都是虛無,重點是你做了什么。傷害若已經造成,再完美的解釋又能挽回什么?
惇兒一貫是很懂事的。睜著湖水般澄澈的眸子靜靜望著我,自然能從我凝固了的笑意中剝啄出一些他或許還理解不了,但卻能敏感地察覺出我的心傷的情緒來。我知道,我也瞞不過他,他是這樣敏感而細心的孩子,如何看不到我強作的笑意下,那眼底深深的落寞與寂寥。
伸手輕輕抓著我的手掌,他無聲比劃著,他說,母妃,你不要難過,我沒事的,我會保護你。
我微微一笑,伸手撫了撫他的頭頂心,發覺他出了一身的虛汗,便連發絲亦有些黏黏的汗意。我擔心他會著了風寒,忍不住道:“惇兒現下可還難受得緊么?若是好些了,起來教眉嫵姊姊帶你去沐浴一下可好?”
我見他不做聲,只當他不愿沐浴,正要哄他起身,卻見他沉默了片刻,手腳并用地爬坐起來望著我。母妃,我幫你趕走她!
“惇兒?”這一次,他說的很是堅定。我直疑心我是不是誤讀了他的意思,心中卻驀地一個激靈,難道他剛才其實一直醒著,我們的說話他都聽見了?
心頭有些突突,望著他小小的面龐閃動著的無比堅決的情緒,愈發地擔憂他不知輕重,做了什么讓熙華難堪的事再招來責罰。我定了定神,柔聲道:“惇兒,大人的事你不懂得,母妃只要惇兒好好兒的,其他事惇兒不要亂想,凡事都有母妃在呢。”
他不語,靜靜望著我,面上卻陡然生了落寞的情緒。“惇兒,你不要亂想。”我抬手揉了揉他的臉頰,眼見他挪了挪身子靠在我懷中,仰首望我。母妃……
“嗯?”我回望著他,他卻低下臉去不再吭聲了。我情知他被那巴豆弄得大病一場,情緒必然低落,眼見他實在不愿起身沐浴便不再勉強,將他放平身子便哄他入睡了。然而躺下后的他卻頗有些輾轉發側,面對我的疑慮,他只解釋說是白日里睡太多,似有些睡不著了,可是我如何聽不出那只是他小孩氣的搪塞?我心中暗暗后悔,不該以為他睡著了就在他面前說那些話,若他果真聽了進去,不管聽懂了幾分,總也知道必是有人要害他,對于一個小孩子來說,這樣的事對他總會產生偏頗,甚而影響他日后的性格。
“惇兒……”我試著安撫他,然而開了口才發現真真的不知從何說起。想是我面上無從遮掩的煩惱影響了他,他望了望我,很快便翻過身去,闔上了雙眼。可是不知是否是我多心,從他那澄凈的眼瞳中我竟看到了那樣明晰的欲言又止,令我心頭暗暗生驚。
惇兒,你在想什么呢?
作者有話要說:我要去睡覺,我瞌睡的要死了!!!
第五十九章 清風吹落膽瓶梅(上)
拓跋朔只在府中呆了三日,熙華便足足肚痛了三日,每晚到了掌燈時分必遣人來報身體違和,恐是動了胎氣,若是拓跋朔不肯去瞧她,她便死活不瞧太醫。一來二往的,底下便漸漸有了傳言,只說是我這個正妃卻是被拋在了一邊,拓跋朔每晚都是在西園安寢了。甚至更有風言風語傳出,竟是說拓跋朔此番回來本便是為了探視熙華,卻是于我無關了。
拓跋朔很累,我瞧得出來,幾乎疲于應付。在熙華面前是何等情狀我不清楚,然而在我面前他自是小心翼翼地回避任何與熙華有關的話題,可是卻總是有人一次次來提醒他,順帶著也提醒我,西園住著一位與他休戚相關的人。
他總是半夜回來,輕手輕腳地摸上榻,而后悄悄探出手來環住我的腰身,輕輕問聲:“宓兒,睡著了么?”我慣常是不愿理他的。其實我一貫淺眠,門外他的腳步聲傳來我便醒轉了,只是但凡他一靠近,鼻尖便會盈斥著那股非蘭非麝,若濃若淡,卻明明是來自那個女人的香氣。我心中隱隱堵著一口郁氣,饒是他將姿態擺到了如此之低,我卻也是怎么也不愿對他有絲毫回應。起先他還猶有不甘,總攀在我耳畔解釋一句:“宓兒,我知道你必然怪我,只是我可以對天發誓,我去探她,不過是為了她腹中的孩子,在我心中從來無一時不記得我對你說過的話,你我之間,并無旁人。”后來見我更無反應,至多不過一句“夜深了,早些安歇罷。”次數多了,他也覺得無趣,便只是靜靜回來,靜靜安寢,不再對我作些連自己都說服不了的徒勞的解釋了。
孟岐這幾日恍然已成了熙華的專職大夫了,三不五時便被召到西園,我雖不知那熙華究竟是否果真是身體違和,然而府中的大大小小的傳言卻愈發甚囂塵上了。即便我不出殿門,那些或匪夷所思、或捕風捉影的傳言仍是會被有心人斷續送到我的耳中。
先是小王爺身子不妥,跟著那熙華公主又屢屢肚痛,怎樣看也不像是巧合呢。而我,這個紋絲不動坐鎮重華殿的思賢王妃,自然成了嫌疑最大的人。對此我并不在意,然而某日我正攜著惇兒倚在平湖玉橋上喂著湖中的錦鯉,靜竹卻驀地死白著一張俏臉匆匆從外頭跑進園中,喘吁吁地在我身前站定。
“王妃,蕙娘……蕙娘她……”她語氣很是急促,然而卻又含了那么一絲兒猶疑與恍惚,“她歿了!”
“你說什么?!”我亦大吃一驚,手中拈著的那點小米盡數撒進了湖中,惹來一群錦鯉爭相搶食。
“蕙娘歿了。”靜竹喘了口氣,再次肯定地說道。
我朝著眉嫵使了個眼色,她當即明白,尋了個由頭便將惇兒帶走了。我眼見她牽著惇兒漸行漸遠,這才郁郁道:“是王爺的意思?”
如衛淩所說,惇兒身體應是無礙,可不知他存了怎生的心思,在拓跋朔面前卻仍是作出一副病懨懨的樣子。我心頭一凜,只當是拓跋朔為了惇兒的事決意徹查,竟而疑到抑或遷怒到了蕙娘身上,下令將她賜死了。然而靜竹卻搖頭道:“不是的,蕙娘是掉進池子里溺死的。王爺已經著人去查了,現下還不確定是自己失足還是受他人所害。”
“溺死?”我心頭突突一跳,登時生了明晰的懷疑。蕙娘一貫小心謹慎,在這府中多年都安然無事,卻怎地會突然好端端地就溺死了?尤其現如今為了惇兒體內積毒一事,她這個跟隨惇兒多年的人自然首當其沖,在這當口她突然溺死,總會教人無法不去懷疑這其間必有情弊。
我正色望著靜竹,“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