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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東風_分節閱讀_1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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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誰邊—后記(上)
    前往慶州的路上我竟是出乎意料的平靜,晝夜不止的趕路,七八日的行程只走了五日便到。許的一早得了我的報信,昔真靜竟安排了禁宮侍衛親自到了城外迎接我,一應禮數周全,宛若上賓。隨行兵馬被留在了宮外,我只帶了對月隨內侍進宮,一路燈影繚繞,花紅柳綠,怪石成趣,水榭浮橋,待得在一處大殿前停住,一溜兒的琉璃宮燈下我一眼便瞧見御花園內觸目可見皆是芬芳妖嬈的各色芍藥。
    果然……果然……
    我心頭一陣突突,見內侍已去通報國主,我在外頭等了片刻,忍不住向那花圃走去,細細觀賞起來。
    紫袍金帶、貴妃出浴、紅花重縷,各色名種應有盡有,竟是比我昔年在楚朝帝宮之時見到的還要多,還要好。正望著出了神,不妨身后驀地傳來一聲輕喚:“王妃。”
    我一怔,忙轉身望去,卻見是一名年輕女子盈盈立于我身前,黑發如瀑披著肩頭,包裹著一張小巧白皙的面頰。清瘦頎長的身姿,穿一領天水碧的明綢長裙,下擺細密密的一排云水紋圖,整個人素凈的很,通身上下竟然連一件首飾也沒有,青翠素凈得就像湖岸上的垂柳。
    我對上她的眸光,只覺心跳陣陣急促起來,這眼神、為何如此相熟?
    “王妃見到故人總是如此冷清么?這可真叫故人傷心。”那女子卻驀地又上前一句,微微一笑,伸手便抓我合攏在襟下的手掌。抬袖的瞬間一股熟悉的幽香襲來,非蘭非麝,似曾相識,卻是說不出的好聞。我喉頭一緊,幾乎是脫口而出:“你、你是——真靜?”
    她一手抓住我手,一手掩唇而笑,微一用力便拉了我一同站在花圃前,卻對著我身后的對月斜了一眼。我知道她的意思,只是腦中一時還迷糊著不能反應過來,好好的余容郎君變成新羅國主也便罷了,怎地——怎地竟然還是個女兒身?
    “對月,你先退下。”我命退了對月,這才微一使力收回手來。她也不以為意,撇了撇唇只笑望著我,“收到你的信,我很歡喜。”
    我沉吟不語,目光卻是又忍不住細細將她打量了一番,雖然清瘦,雖然高挑,可是那窄削的肩膀,細韌的腰身,還有她身上時時存在的淡淡幽香——我一早就該想到她許是女兒之身的!當真是愚鈍而不自知,卻叫她糊弄了這樣久。我忍不住嗔道:“你口口聲聲當我是此生知己,卻原來就是如此知己的么?”
    她見我動氣,忙又伸手拉我手臂,“哎、哎,這可怨不得我,你也從來沒有問過我究竟是男是女呀?”
    “你——”我一時語塞,憤而嚙了嚙唇,不再理會她。她連扯了我衣袖數下,見我仍是繃著臉不看她,也不多言語,只得無奈松手,“好罷,我認錯便是。不若今夜就在璃瑭宮設宴向王妃賠罪,還請王妃務必賞臉。”
    我靜靜睨她,忽而輕笑。“花是好花,只不知……宴可是好宴?”
    她聽了我話登時笑出聲來,伸手扶住了花圃旁的竹籬一彎腰便在石凳上坐了下去,抬眼望著黛藍色夜空中一輪翡色玉盤,笑道:“彤霞久絕飛瓊字,人在誰邊,人在誰邊?今夜玉清眠不眠。唉。”
    “你——”我聽到此處已然明白,她必是將拓跋朔也邀了來了,一時難掩心頭激動,聲音也不由得抖顫了幾分。“真靜,你……你到底意欲何為?”
    她側過臉來望我,神態竟是無法言說的認真,沉吟片刻道:“蘇宓,知己應該是無話不可說的,像這樣笑臉以對卻暗存猜忌,不是知己。”
    我聞言哼道:“那么,誆了我家王爺孤身赴約,又邀我前來,處處算計我于股掌之中,此種行徑難道便是知己?”
    她正色望我,“你知道我誆了拓跋朔,你還敢來?”
    我被她說中心事,不由繃了臉色,扭臉道:“王爺是我夫君,我不能眼睜睜看他孤身涉險。”
    “倒真是情深意重。”她呵呵一笑,突然起身走到我身前站定,俯身在我耳畔低聲道:“你盡管赴宴便是,我保證你那寶貝夫君毫發無損。過了今夜,我更可擔保你夫妻便可團聚。”微一停頓,她又笑道:“你既信我一次,不差再信這一次。”
    我側目望她,腦中飛快斟酌著她話中之意。她卻拂一拂袖轉身向殿內走去,丟下一句:“不過你要依我一事。”
    “什么?”我心中掛牽著拓跋朔的安危,少不得跟上幾步問道。
    她站定腳步轉身望我,忽而笑道:“不可透露拓跋朔我的身份,否則,哼哼。”她說罷便轉身去了,走了幾步見我未曾跟上,又停下腳步催我:“進來坐會,等我換件衣裳。”
    她換完衣裳出來我才恍然有了種正是此人的熟悉感。同色的衣裳,只不過這次卻又換回了男裝。如瀑青絲束了起來,戴了一頂素色的綢帽,正中央以金線縫了一塊瑩然有光的美玉。一時豐神俊朗,容色清雅,活脫脫便是個青衫儒雅的少年公子。見我明顯錯愕了一下,她假模假式地踱了幾步到我身前,呵呵一笑,“王妃請。”
    我忍不住她忽男忽女的變個沒完,明明便是在有意尋我開心,然而一時見不到拓跋朔卻也不便與她翻臉,只好忍耐著跟著她走去一間大殿。那大殿外觀瞧著很是古樸沉重,然而入內才知奢華,一鋪到頭的雪色羊絨地毯,赤銅燭臺約五步一柱,雪頂大帳拉了滿室,羊脂松香撲鼻而來,更兼酒肉香醇,燈影繚繞,只晃得我眼花繚亂。
    昔真靜率先入座,拉了我坐在她身側,我只覺不妥,正推脫要去階下入座,便聽到一聲熟悉到幾乎沁入心扉的聲音鎮鎮傳來——
    “宓兒——宓兒!”
    我一驚,忙拂袖起身,一眼便見到一名青衣男子疾步從外頭沖了進來,雙眼圓睜如銅鈴一般瞪住了我,目中是清晰到了然的激動與情深。不似拓跋朔卻能是誰?
    “王爺!”鼻翼微酸,眼窩便跟著脹痛了起來,我待要上前迎上他,卻叫昔真靜一把拉住了手掌。我一怔,尚未回過味來,便見拓跋朔眉頭緊蹙,跟著便上前一步,冷聲喊道:“放手!”
    我這才意識到是昔真靜拉我手掌觸怒了拓跋朔,不由微微一怔,待要開口解釋卻驀地想起方才她對我的警示,不許我泄露給拓跋朔知道她的真實身份。這算怎么回事?我一時頭大如斗,低頭望一眼昔真靜,卻見她竟然好整以暇得自斟自飲起來,還用力將我拉在她身側坐下,很是故意地湊近了我耳畔輕喊一聲:“宓兒,坐。”
    她陡然喊我一聲宓兒,只將我激了一激,登時全身不自在了起來。扭臉瞪了她一眼,卻見她一臉無辜地望我,跟著便又轉向拓跋朔:“王爺也請坐。”
    拓跋朔哪里還能坐得下去,我悄悄睨他一眼,但見他握掌成拳,鼻翼奮張,幾步便沖上前來,兩側的侍衛忙站成一排擋在了他身前。我無奈蹙眉,忙使力掙開身子,軟語勸道:“王爺,你先坐。”
    拓跋朔見我開口,很是吃驚不已,目光自我與那昔真靜身上來回流轉,一臉的不敢置信。“宓兒,你——你竟然——”
    我竟然如何?事到如今我總算是明白昔真靜的目的了,她根本是存心要在我與拓跋朔之間搗亂。她當我是知己,必然不會拿我開刀,只是她見不慣拓跋朔昔日與熙華的那段過往,竟而想出這個主意要來折騰拓跋朔了。我抬手揉了揉眉心,“真靜,適可而止。”
    昔真靜自是沒有開口,一邊拓跋朔聽到我喚出那聲“真靜”,登時再也壓制不住滿心的怒火,幾下便掀翻了兩名侍衛,幾步沖上階梯,不顧身后數把明晃晃的鋼刀便抵在后心,伸手便向我抓來,怒道:“昔真靜,你敢染指宓兒,本王要你全城覆沒!”
    我被他扯住左手手腕,他情急之下自然是力大無比,只拽得我手腕生疼。然而心底卻是禁不住甜意涌出,拓跋朔……他對我當真是情深意切的。
    昔真靜毫不畏懼地與他互瞪著,眼睜睜看著他一把將我扯離了玉座,用力拉入懷中緊緊攬住,
    她驀地支頤輕笑。“如此魯莽男子,當真不知宓兒看重你什么?”
    拓跋朔一怔,怒道:“宓兒二字可也是你能隨便叫得?昔真靜,本王不管你究竟存了什么心思,你與高句麗的事是你兩國內政,本王不欲干涉,只是你竟然藏匿本王王妃如此之久——”他攬住我腰身的肩膀驀地使力,我一時吃痛,忍不住哎喲一聲,倒吸了一口涼氣。
    拓跋朔怒視了一番周圍,很是沉重地吐出一口氣,而后冷冷道:“如今我要帶人離開,我看你們誰敢阻止!”
    “你也說了,王妃被我藏匿了這么久……你就一點也不擔心?”昔真靜還在那邊煽風點火,我心頭一凜,不由抬頭望向了拓跋朔,卻見他一臉沉悶,臉色黑如濃墨,驀地轉身伸指捏住了我的下顎,深深望住我的雙眼。“宓兒,他究竟有沒有對你怎樣?你說實話!”他的眼中有著說不出的恐慌,所有的威風所以的神氣此刻也只能眼睜睜由它一點點分崩離析。
    她能把我怎樣?我簡直是欲哭無淚,側眼狠狠瞪了那昔真靜一眼。未料此舉卻被拓跋朔誤讀為我果真受了委屈,登時松開我怒吼一聲,反身便搶下一名侍衛的佩刀向高高在座的昔真靜砍去,嚇得我闔眼驚呼不已:“王爺,不要——”
    我被他陡然一推登時踉蹌了幾步,然而見他舉刀便什么也不顧得砍向了昔真靜,我只嚇得腦中一陣空白,待要上前去拉,卻只能眼睜睜看著那明晃晃的刀身直直向她落去。
    “真靜!”我驚呼一聲,只覺眼前一黑,轉身便跌了下去。
    沉默,不知過了多久的沉默,我只覺一只有力的臂膀用力將我抱了起來,啞聲喚我:“宓兒!宓兒!”見我朦朦睜眼,面前那一張剛毅的面容竟是鋪天蓋地的傷痛彌漫,眼角一點微潤,抱在我腰肢上的手臂用力一緊,幾乎是咬牙切齒地低喊了一句:“都是我沒用,害你受如此之辱!宓兒,你不要怕,我這就帶你走,咱們這就走!”
    一個碧色的身影晃晃悠悠的靠近,拓跋朔猝然轉身瞪去,只見昔真靜一臉郁郁地立在身后,帽子被砍掉了,如瀑青絲落了滿肩,很是狼狽不堪。她伸手抓著一叢斷發怒瞪著拓跋朔,又看看我。“開個頑笑而已,這也至于?”
    “真靜,你——”我頭痛地扶著拓跋朔站起身來,望著拓跋朔一臉驚詫莫名,活似見了鬼一般死死瞪住了昔真靜,我無奈推了他一把。“你錯怪真靜了。”
    拓跋朔一張臉上登時很是復雜難明,似憤怒、似悲傷、似驚詫,種種情緒交錯在一起,最終只能是面無表情地站定,瞪住我,“宓兒,究竟是怎么回事?”說著自袖中取出一枚翡翠金翎雀尾玉搔頭舉在我面前怒道:“為何你的貼身物事會落在他的手上!為什么?!”
    我揉著眉心,抬手指向一邊擺明看好戲的
    昔真靜,再也忍不住低聲喊道:“真靜她——她是女子!”
    鏘啷一聲悶響,拓跋朔手一松,那玉搔頭便掉落在地上滾了幾滾,他活看看我,又看向正無奈撥著斷發的昔真靜,一臉活似見了鬼般的郁郁神情,“女……女人?”
    “你這呆頭鵝!”我見了他呆呆愣愣的模樣,心底柔情大盛,忍不住笑罵了他一句,“她若不是女子,臣妾怎會如此不知自重?難道王爺就如此信不過臣妾么?”
    昔真靜俯身將那玉搔頭撿了起來,收入袖中,又將那妝刀取出遞給我,“如今當著你夫君的面,可不算是偷偷摸摸。”
    我含笑接了過來,見拓跋朔仍是一副傻傻怔怔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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