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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不拖累

    男人看著謝柔,后者也看著她。
    女人的眼睛里其實只能透過幾抹光亮,看不清楚東西,但她還是盯著他看,她說:"我必須要走了。他沒來,但是我的女兒來了。"
    男人冷笑了一聲。
    "我會跟她走,你攔不住我。"謝柔說,"她想要我走,怎么樣我也會走的。頭破血流要走,會死也會走。"
    蔣慧凡充滿恨意的看著他,她從來沒有用這種眼神看過人。
    這個眼神讓男人頓了頓,像極了年輕時候的謝柔。同樣的帶了韌性,且不加掩飾的厭惡。
    已經二十年了,謝柔總是一副死氣沉沉的樣子,沒想到她女兒一來,她又活過來了。
    謝柔說:"我要跟她走,但不會離開你。你放心,我會回來的。我在。你跟你太太才會有無盡的爭吵,不是嗎?我沒有理由讓你好過。"
    男人臉色微微一變,不知道是喜是怒,最后掃了蔣慧凡一眼,說:"隨你。"
    蔣慧凡看了看謝柔,后者緊緊握著她的手說:"他要是敢欺負你,我也會殺了他的。我不怕死,我們慧凡不能受欺負。"
    "沒事。"
    她安撫了片刻自己的母親。
    蔣慧凡決定要帶她回去,去見蔣國攀。
    上飛機的時候,謝柔似乎有些雀躍,她說:"我好久沒有出過遠門了,你父親還好么?"
    "還好。"說出口,連她自己都覺得有些違心。
    "那就好。"
    "你怪過他么?"
    "你爸么?沒有的。"謝柔說,"從一開始,就是我逼他的。是我非要他跟我好,我太蠻橫了。"
    蔣慧凡沉默了片刻,說:"對不起。"
    "慧凡,能見到你一次,我可開心啦。我的小娃娃,現在還能保護我,好久都沒有人保護我了。"她小心翼翼的撫摸著她的臉,"別哭,別哭哦,我哄不好你的,會心疼。"
    蔣慧凡點點頭。
    謝柔的身子是真的比較嬌弱,很快就睡著了,再等她醒來。立刻緊緊握著她的手,生怕她會走掉。
    "你是要帶我去哪啊?"
    "去見一個人。"
    謝柔頓一頓,彎彎嘴角:"好哦。"
    蔣慧凡想,她大概知道她要帶她去哪兒了。
    ……
    蔣慧凡去醫院的時候,老遠就聽見了病房里的熱鬧。
    謝柔皺眉道:"怎么會在醫院啊?"
    蔣慧凡輕輕的拍了拍她的背,舒緩著她的不安。她牽著她進去的時候,蔣易凡正好從里頭走出來,看到她身邊的女人時,頓了好一下,才開口道:"姜城,不對,是曲渡來了。"
    "哦。"
    蔣易凡說:"她是……"
    "我媽。"
    謝柔對他扯起一抹笑。
    蔣易凡有千言萬語,最后到底是什么都沒有說,只讓開路。
    蔣慧凡說:"進去吧。"
    病房里,有躺在病床上的蔣國攀,有蔣母,還有曲渡。
    蔣國攀一抬眼正好看見謝柔,本來想張嘴說點什么。結果卻發現自己一個字也說不出口。只有指尖在不停的顫抖。
    而姜城,或者說曲渡,早就恢復成了最開始慵懶中帶著點狠勁兒的模樣。
    他現在,或許可以說他是,旗開得勝,哦不,大獲全勝了。
    只有蔣母,沉默不語,眼神里帶了點憂傷。
    蔣慧凡摸摸謝柔的腦袋,說:"我先跟我爸聊一會兒,你跟著她們先出去一下好不好?"
    "好。"蔣母沒來得及動作,曲渡已經上前一步來,牽住謝柔的手。
    蔣慧凡抬頭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曲渡笑道:"阿姨,我帶你出去。"
    "好的。"
    他們全部都出去了。
    蔣國攀既無奈又心酸:"沒想到,她居然愿意過來。"
    "她一直都愿意過來。"蔣慧凡說,"爸,她比你想象中的還要愛你。是你不夠相信她,辜負了她的愛。她一直在為你付出。當年,您的根基不穩吧?她舍不得看你,匍匐在別人腳下。"
    蔣慧凡把謝柔的遭遇,又重新說了一遍。
    蔣國攀難以置信,卻又自責無比。
    "小蔣,我也有事,想叮囑叮囑你。"
    ……
    病房外,蔣母看著面前這個女人,帶了幾分警惕和拘謹。
    她當然知道她是誰。
    謝柔感受到了她的視線,主動開口道:"謝謝你替我照顧小蔣這么多年。"
    蔣母心底酸澀,勉強笑了笑:"那也是我的女兒。"
    話音剛落,蔣慧凡就從里面走了出來,對謝柔道:"你進去跟他聊聊天吧。"
    "好。"
    蔣慧凡在攙扶謝柔進去以后,又很快出來了。
    曲渡知道自己這會兒大概是插不上嘴,并沒有上前來打擾。
    蔣母勉強笑了笑,道:"你跟你媽真像。"
    原本,她才是那個母親。
    如今,她卻要說這樣客套的話。
    蔣母心底的酸澀。又哪里是說的出口的。只不過,偏偏她不能有任何的異樣。
    "不過小蔣,媽承認我重男輕女,但也并不是一點都不愛你。"蔣母紅著眼睛說,"你也是我一點一點帶大的,怎么可能一點感情都沒有。你說我撮合你跟賀陽是利用你。確實是有一點,但是更多的,媽是為了你的幸福。賀陽有錢有權有勢,也不花心,這樣的男人,結婚沒有什么不合適的。"
    蔣母閉上眼睛:"媽嫁的就是這樣的男人啊,你爸沒讓我受過什么委屈。媽不知道什么是愛情,只好用自己的三觀來給你找對象,在媽眼中,賀陽確實是好的。我不該用我的見識面,來框住你。"
    沒有人哄過她,她也沒有撒過嬌。并不知道該如何跟兒女表達感情。
    她也覺得委屈,她沒那么不愛蔣慧凡的。
    只不過,做不到一視同仁,偏心了親生兒子一些。
    蔣母也告訴過自己,偏心不對,可是有的時候,就是控制不了。
    蔣慧凡寬慰道:"沒事。"
    "你母親來了,你會不會不要我?"蔣母擦擦眼淚。
    "不會。"她對她,也不是沒有感情的,而且,也沒有必要計較這些,再有嫌隙,那到底是陪伴她從小長大的,"我理解你。"
    蔣母點點頭,心滿意足。
    病房里,謝柔跟蔣國攀對話的聲音也在他們安靜下來以后傳了出來。
    "蔣哥,好久不見。"
    "我生的閨女,可太棒了。"
    "一別,二十年啦。"
    蔣國攀千言萬語,最后也只化成一句:"小姐,是我負了你。"
    風吹樹長,可是他再也做不了,謝小姐心心念念上門求娶的夫婿了。
    ……
    蔣國攀跟謝柔的對話,一直都恪守禮儀。聽上去,倒像是一對老朋友。
    二十年前的新人,二十年后的舊友。
    沒過多久,蔣國攀就累了,讓蔣慧凡帶著謝柔去休息。
    曲渡很自然的就把謝柔接上了自己的車。
    蔣慧凡頓了頓,也只好也坐上去。
    謝柔在路上問:"慧凡。你父親生的什么病?"
    蔣慧凡說:"胃病。"
    謝柔又看著前面開車的男人,開口說:"是賀陽吧?"
    蔣慧凡抬頭看了眼曲渡,否認道:"不是。"
    曲渡也主動開了口:"阿姨你好,我叫曲渡。"
    "哦。"謝柔道,"去年曲賀陽去找過我,我聽說是你男朋友,就主動找了她。他那會兒說你們要結婚,那現在結婚了嗎?"
    蔣慧凡這下沒有抬頭去看前面的男人,只笑著說:"快了。我打算讓你來參加我的婚禮。"
    車子在這時,卻猛地來了個急剎車。
    曲渡的臉色變了變,正打算質問蔣慧凡,可礙于長輩在,到底是什么話都沒有說出口。
    一直到蔣慧凡帶著謝柔進了她的房間,安排謝柔好好休息時,曲渡才攔在了她的面前,他吊著眼梢,漫不經心的說:"小蔣。你剛才那話,什么意思?"
    蔣慧凡平靜的說:"就是你聽見的意思。"
    "你玩我?"他沉下臉色。
    "到底誰玩誰呢?"她舔了舔干巴巴的嘴唇,笑著說,"我該叫你向先生,曲總,還是該叫你姜總,還是姜同學?"
    曲渡雙眼一眨不眨的盯著她看,有條不紊道:"不管是誰,都是愛你的,都沒有對你變過心。小蔣,結婚的那個不是我,是真的向以征,他跟那個女人青梅竹馬。他們都以為他還是植物人,但其實幾年前就醒了。不過我讓保密了而已。"
    蔣慧凡道:"你把向以征這個身份暴露給我,是故意的吧?我對你一旦有一些異樣,曲賀陽就能發現。你是希望曲賀陽能發現向以征是你假扮的,畢竟好掩護姜城這個身份。而有什么辦法能顯得不刻意呢,你那邊自然不能故意露出馬腳,所以只能通過我。"
    曲渡盯著她沒說話。
    "其實你不是故意的,我又怎么可能發現呢?"蔣慧凡輕聲說,"姜城這個身份,我不就一直沒發現么?只要你不想,誰又能真正看進你心里去呢?"
    她還是不算了解他。
    或者說,他依舊對她設防。
    蔣慧凡苦笑道:"曲渡,我一點都不了解你。"
    "我們時間還長,以后有的是時間。"
    "真的還有時間嗎?"
    曲渡皺了皺眉。
    蔣慧凡做了個深呼吸,道:"為什么在你扮成姜城的時候。也不肯透露給我半點?"
    "小蔣,我必須要做到萬無一失。我要是出了差錯,你會卷進來,蔣家可能也會卷進來。我的仇家又不止一個曲賀陽,曲賀陽愿意護你,可他愿意一并護著蔣家么?其他人愿意放你們蔣家一馬么?"
    蔣慧凡說:"跟我事先打聲招呼,也不可以嗎?我知道只要你想,你不會一絲機會都沒有。我覺得你或多或少,還是害怕我叛變曲賀陽。所以你嘴巴閉得死死的。"
    曲渡低聲道:"你真這樣以為?"
    "這是你一廂情愿的為我著想。你可能不知道,我這段時間有多難熬。你說你是為了我好,那你知不知道,向以征結婚的那段時間,我甚至悲觀到不想活著了?"
    她一字一句說:"你的為我好,差點害死我。"
    曲渡在這會兒,眼底終于有了幾分明顯的波動,他正要開口說話,身后卻傳來曲賀陽的聲音。
    "小蔣。"
    蔣慧凡抬腳朝他走了過去。
    她對曲渡道:"說到底,你是一個事業心很重的男人。你這樣的人,更適合靠人敬仰,而不是過日子。"
    "小蔣,曲賀陽又算什么好人?"
    蔣慧凡在心底說,你們怎么能比呢?
    曲賀陽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只是在她需要的時候幫助了她,她就拿婚姻去跟他做買賣。
    既然是買賣,就沒有任何的感情成分在。
    可是她接受不了曲渡再來一遭這樣的經歷了。在他是向以征時,她相信他的一切。就連他跟小葉曖昧,她的心也沒有動搖過。
    可是曲渡那邊,卻連半點信任,都不肯給她。
    而那一段時間,她的自我否定和處在不確定環境中的煎熬,她真沒有辦法全部當做,他是替她考慮。
    因為她真的不好。
    蔣慧凡跟向以征簡單的吃了一個晚飯。
    餐廳里,旁邊沒有注意到他的,還在討論著曲家的事情:"你是不知道。人現實得很,曲家不過稍微出一點紕漏,曲賀陽以前的那些走狗就徹底倒戈了,現在曲賀陽急著借一筆資金周轉,都沒有人肯借給他。"
    蔣慧凡掃了他一眼,曲賀陽神色淡淡:"也沒有到這種地步,不過是魏容那邊,又捅了我一刀罷了。"
    他琢磨了一會兒,苦笑道:"我一直提防他提防得緊,生怕他是曲渡安排到我身邊來的棋子。后來看他對付向以征刀刀致命,也就暫時放下了對他的防備,哪里知道向以征不過是個幌子,他可不隨意下狠手嗎?"
    蔣慧凡不做評價,只能說他吃了這個虧。
    "曲家能熬下去么?"
    曲賀陽盯著她道:"你答應了我,所以哪怕曲家熬不下去了,我也不會放你走。"
    他頓一頓,緩了口氣,"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蔣慧凡也沒有打算反悔。謝柔的事情,她是真的感謝他。
    "吃飯吧。"
    曲賀陽頓了頓,剛低下頭,一旁就有服務員走上來,端上了份點心,點心上顯眼的"敗北"二字奪目。
    "這是邊上那位先生送的。"
    蔣慧凡只覺得那兩個字,此刻擺放在曲賀陽面前,對他來說,格外的刺眼。
    再等她偏過頭去看。果然看見曲渡坐在他們旁邊的位置,風輕云淡的看著他們。
    這個眼神其實也有些挑釁。
    蔣慧凡能看見面前的曲賀陽在忍耐著怒火,不過最后到底是沒有忍住。
    曲賀陽跟曲渡,兩個人就在餐廳里,在眾目睽睽之下打了一架。
    曲渡從小就是個練家子,比起曲賀陽,到底是占了幾分優勢。
    他居高臨下的看著被他踩在腳底的曲賀陽,而后又懶洋洋的抬頭看了蔣慧凡一眼:"你確定要嫁給這樣的男人?"
    蔣慧凡也不想看見曲賀陽這副落魄模樣,而且曲渡辦事風格她太不喜歡了,一時之間也有點火氣。她對曲賀陽說:"讓他威風吧,我送你去醫院,陪你看病照顧你,反正以后也老死不相往來了。這筆仇記著好了。"
    曲渡懶洋洋的神色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只面無表情的盯著她看。
    曲賀陽拍了拍衣服,就不跟他一般見識了。
    只不過蔣慧凡跟他離開的時候,曲渡卻一直跟在他們身后。
    "你有完沒完啊?"蔣慧凡忍不住回頭道。
    他也不說話,就是跟著他們。
    蔣慧凡最后蹲在地上撿起一塊石子朝他砸過去,正好砸在了他的側臉上。
    "我叫你走。曲賀陽替我找來我母親,我跟定他了,你不要再來找我了。"她冷著聲音道。
    曲渡看了看曲賀陽,說:"我不走,要么你跟我走。"
    蔣慧凡也就不管他了,她回了蔣家。蔣母做了一桌子菜,道:"等會兒吃完飯,再給你爸送去。"
    謝柔是蔣慧凡一口一口喂的,蔣母看著她倆之間的親昵,有幾分悵然若失。不過她很快告訴自己,這個是沒有辦法計較的。
    謝柔偷偷告訴蔣慧凡:"你這個媽媽真好,你爸爸跟她一塊,應該會很幸福吧?"
    "嗯。"蔣慧凡笑著說。
    ……
    謝柔一共在蔣家住了三天,這三天時間,大部分都在陪著蔣國攀一塊兒。
    一直到第四天,她照常打算去醫院陪著蔣國攀,卻被蔣慧凡給阻止了。
    "你爸怎么了?"
    蔣慧凡一邊擦眼淚,一遍開口道:"沒事,不過今天他跟我媽有事。咱們就不過去了。你這幾天好好玩吧。"
    幾分鐘前,蔣慧凡接到蔣國攀的電話。
    說話的卻是蔣母。
    "快不行了,他想再聽聽她的聲音。"
    幾天前。
    蔣慧凡站在蔣國攀面前,聽著他認真的叮囑:"我哪一天要是走了,別告訴她。也不必告訴她我對她的感情。你媽偏執,一說鐵定撐不下去。我就當那個負心漢,讓她好好活著。這一次,就當老朋友會面吧。"
    蔣慧凡問:"爸,你甘心嗎?"
    明明那么喜歡。卻一句解釋都不說,甘心嗎?
    "她率先撩撥的我,騙我身騙我心,你說我甘不甘心?"
    ……
    蔣慧凡本來以為,這句話是濃濃的不甘。
    現在想來,意思卻是。
    愛到難忘,刻骨銘心,唯愿她好,何來不甘?
    ……
    謝柔是睡到半夜。才發現蔣慧凡不見了。
    好生奇怪,她居然夢到和蔣國攀見面的第一回。
    只是跟現實略有不同,現實蔣國攀第一回跟她見面,臉色冷的厲害,而夢里的卻對她笑得溫柔。
    少年那張精致的臉上露著笑意,卻也很失落,他說:"我愛你,也最舍不得你。"
    謝柔覺得眼睛有些酸澀,揉了揉,心里一陣刺痛。
    第二天,蔣慧凡回來時,她便開口問:"今天能見一見你父親么?"
    蔣慧凡勉強笑了笑,"他去其他地方出差了,去了一個很美的地方。他讓我在你走之前,好好招待你。他畢竟已經結婚,不好跟你過于親近。"
    謝柔說:"也是。"
    夢是相反的,里面的喜歡就是現實中的不喜歡。
    她雖然失落,但也知道,還是不破壞人家家庭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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