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小溪猶如一條紅色的緞帶,在泳池里翩然起舞。夏伊依猶如一棵粉色的海草,在岸邊隨波飄搖。
她按照程小溪的指示,在泳池邊練習呼吸。
大概練了十分鐘,夏伊依覺得有些枯燥,就想試試自己能不能漂起來。誰知她兩腳剛離開池底,小腿就開始抽筋,她一下子慌了神,手也跟著松開了泳池邊。
雖然池水只到她的胸部,可她現在站不起來,整個人就像一塊大石頭沉向池底。
“啊……救命……”
不等酒店的專業營救人員下水,離她不遠的一個男人迅速游到了她的身旁,把她從池底撈出了水面,然后把她抱起來放到泳池邊上,問道:“你哪條腿抽筋了?”
夏伊依邊咳嗽邊指了指自己的左腿。然后,那個男人熟練地把她抽筋的小腿用力拉伸開來……
一陣猛烈的咳嗽之后,夏伊依的小腿不再抽筋了,她連忙跟救命恩人道謝:“真是多謝你啦!”
救命恩人沒有立即答話,他上下打量起了夏伊依,然后試探性地問道:“你是,夏伊依?”
啊?這里怎么有人知道我的名字!
夏伊依一下子緊張了起來。她透過她的泳鏡,定睛一看,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這張臉她幾乎每天都會見到。只是每次見面的時候,這個人都穿的干干凈凈、整整齊齊。
現在這張臉上戴著泳鏡,下面是修長的脖頸,裸露的胸膛,結實的肌肉,緊致的小腹……再往下,夏伊依就不敢看了。
她打量完方擎天,才意識到自己正穿著一套粉色比基尼,坐在一個熟悉的男人面前。
她的臉一下子紅了,就像一朵紅勝火的石榴花。她趕緊用兩條胳膊護住自己的胸口,底氣不足地小聲答道:“你認錯人了。”
這時候,程小溪也游了過來,她大聲的問道:“伊依,你沒事兒吧?”
這一問,讓本就心虛的夏伊依心更虛了。不止是她的臉頰,連她的兩只耳朵都羞紅了。
方擎天瞬間明白了夏伊依的意思,他不再看夏伊依,而是對程小溪說:“你朋友好像不會游泳,你不要離她太遠了。”
程小溪越看方擎天的臉,越覺得眼熟。
我在哪里見到過這張臉呢……哦,對了,這不是方醫生嗎?
程小溪驚喜地說道:“方醫生,好巧啊,你也來這里游泳!”
方擎天看了一眼正在裝雕像的石榴花——夏伊依,對程小溪說道:“對不起,你認錯人了。”說完,他一口氣游到了離這里最遠的地方。
方擎天游走了,夏伊依也不再繼續裝雕像了,放下了胳膊,開始揉小腿。
程小溪卻不明白了,她問道:“伊依,剛才那個明明就是方醫生,對不對?”
夏伊依重新下水,繼續練習呼吸。在她的嘴巴入水前,她答道:“小溪,那個人真的不是方醫生,你看錯了。”
滾燙的臉蛋浸入溫熱的池水中,夏伊依覺得自己一下子放輕松了。她的心里涌上一股幸福感。
幸虧剛才是方醫生救了我,否則被一個陌生的男人又摟又抱,我一定會覺得心里很不舒服。雖然被方醫生看到了我穿比基尼的樣子,但以他對女人一貫冷淡的態度,應該也不會把這件事放在心上,說不定他還覺得是我占了他的便宜,看了他的身子……
想到這里,夏伊依的眼前又出現了一副好看的男人的身軀。她趕緊將這幅畫面從記憶里刪除,還對自己洗腦: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方醫生真是一個善解人意的好人!他沒有承認自己是方醫生,化解了我當時的尷尬。
方擎天雖然在泳池的另一頭游泳,可他的眼睛卻時不時地朝夏伊依的方向看過去。他總擔心這個旱鴨子還會出什么意外。
不過在這里碰到夏伊依,對他來說,確實是一個意外。他在這里游泳這么長時間,還從來沒有遇到一個認識的人,夏伊依是第一個。
他剛才完全是憑著醫生的本能游到她身邊,撈起了這只旱鴨子。他當時沒有想那么多,認出了她,還說了出來。
誰知這只旱鴨子竟然一下子羞紅了臉,還用胳膊護住了自己的前胸!最可笑的是,她居然不承認自己是夏伊依!
方擎天覺得眼前這個穿著比基尼,羞澀得恨不得找個地洞鉆的女孩特別可愛。
他特別想告訴夏伊依:“我是學醫的,我比你自己還了解女人的身體構造,你真的不用那么介意。我不光在書本上看到過女人的裸體,我還曾經解剖過年輕女人的尸體。就像我以前說的,在我眼里,那不過就是一團肉而已。”
可他有自知之明,將這些話都藏到了肚子里。
所幸后來夏伊依沒有出什么意外,程小溪一直在她身邊指導。
當方擎天離開的時候,夏伊依已經開始練習抓板漂浮了。他遠遠地看著泳池里的旱鴨子,輕輕地笑了一下。
第二天是周日,臉皮薄的夏伊依以自己要抓緊時間復習注會為理由,沒有去方擎天家當橙子的鏟屎官。
接下來三天,她以各種各樣的借口沒有去方擎天家。
第四天,她終于鼓起勇氣敲響了方擎天家的門。
門開了,他們兩人相視一笑,都心照不宣地沒有提起游泳那天發生的事,仿佛那天他們真的都沒有見過彼此。
立秋那天,董嬌嬌把夏伊依叫到了她的辦公室,交代給她一個任務:幫她寫一篇關于單病種會計核算的文章。
當夏伊依幫董嬌嬌做PPT的時候,她就有一種不祥的預感,那篇所謂科研成果的論文最后會落到她的頭上。沒想到,她的預感如此靈驗。可她卻寧愿自己的預感是錯的。
回到自己的座位,劉老師問她:“董科長找你干嘛?”
夏伊依愁眉苦臉地答道:“她讓我幫她寫篇論文。”
劉老師義正詞嚴地說道:“你干嘛幫她寫?要寫也是為你自己寫。”
理兒是這個理兒,但夏伊依牢記媽媽的教誨:你幫領導多做點事,領導心里是有數的。
于是,她整整一個星期沒有去看橙子,在家里閉門寫論文。幸好醫院買了中國知網的使用權,讓她可以參考一下相關文獻,然后再拼湊成一篇屬于她的論文。不對,是屬于董嬌嬌的論文。
論文寫完的那一天,夏伊依給媽媽打了一個電話,匯報了這件事。夏媽媽知道了以后,甚是高興。
“一一啊,你這么做就對了!領導讓你幫她寫論文,那是看得起你。你要是拒絕了,就駁了她的面子。到時候她給你穿小鞋,你怎么辦?”
夏伊依卻一點都開心不起來,她充滿怨念地說道:“嗯,我明白。可我怕她總是讓我幫她做這做那,我又不是她的私人秘書!”
夏媽媽立馬對她進行思想教育。“一一,你這樣想可就大錯特錯了!好歹她是個領導,你幫她做了那么多的事,她總要給你一點甜頭吧!說不定以后她升官了,也能提拔提拔你!”
夏伊依嘆了一口氣,“我倒不指望她以后能提拔我,我只希望她不要總讓我為她做那些私事了。”
和橙子玩耍的時候,她把這件事告訴了方擎天。方擎天卻給出了和夏媽媽完全相反的意見。
“你領導總找你做這些私事,你總是答應她。萬一有一天,你實在不愿意幫她做私事,那你前面為她做的無數件事就都沒用了。所以,要拒絕她,就趁早。不要怕得罪她,反正以后你遲早會得罪她。”
夏伊依覺得方擎天說的也有道理。論文已經寫完了,她打算靜觀其變,看看董嬌嬌究竟對她是一個什么樣的態度。
八月下旬,新人葉萌萌終于來行政樓報到了。她結束了在門診掛號室的體驗生活,又去住院部的結算中心體驗了二十天。
葉萌萌的到來意味著夏伊依該換崗了。董嬌嬌跟史副處長建議,讓夏伊依換到固定資產的崗位上,原來的固定資產會計——辛老師則被換到檔案室管檔案。檔案室原來的負責人出了車禍,還在住院,估計要休養很長一段時間。
既然領導都拍板了,夏伊依就開始帶葉萌萌熟悉現金出納的各項業務。在現在這個業務淡季,她倆的交接卻足足用了四天,反正不急嘛!
不成想,教會了徒弟,夏伊依這個師傅卻無處容身了。因為辛老師不想去檔案室與那些會計憑證作伴,她覺得這次的崗位調動就是對她業務能力的侮辱。
辛老師不肯挪位子,夏伊依又把自己的位子交給了葉萌萌。請問,她坐哪里?
答案是,她搬了張椅子坐在辛老師旁邊,美其名曰:觀摩學習。
雖然夏伊依坐在辛老師旁邊,可辛老師卻根本無心教她辦理任何業務。這直接導致三天后,史副處長問夏伊依學的怎么樣了的時候,夏伊依一腦門兒的尷尬,只得支支吾吾地答道:“只學了一點兒。”
她不敢實話實話,因為那樣就變成了她向領導告辛老師的狀。
史副處長不明真相,也不去了解真相,自以為是地認為是夏伊依學習不積極。她根本不知道,罪不在徒弟,而在于師傅。
辛老師四十多歲,在醫院的財務處工作了十幾年。雖然她個頭不高,卻一年四季都穿著細細的高跟鞋,每天都盤著漂亮的頭發,化著精致的淡妝,昂首挺胸地來上班。一看就知道,這是一個心氣兒頗高的女人。
據說,她和史副處長的關系不太好。這次的崗位調整也許就是史副處長給她穿小鞋的結果。
可辛老師豈是任人揉捏的軟柿子!既然崗位調整是史副處長的主意,那她就去找田處長。但是,她的一番有血有淚的陳述卻并沒有打動田處長。其實這也情有可原。
當年田史相爭,后來田在大boss杜院長的支持下成功上位,成了正處長,史則不甘心地當了副處長。這么多年來,田史一直相安無事。如今,田處長自然不愿意為了辛老師,跟史副處長針鋒相對,毀了多年建立起來的和平共處的假象。
辛老師一看田處長置身事外,就直接找到了大boss那里。大boss聽完辛老師的訴說,把史副處長叫過來說了一頓。
大意是說,放著辛老師這樣有經驗、有能力的會計不用,讓她去裝訂會計憑證,這是浪費人才。作為一個領導,怎么能這樣用人呢?太不像話了!
大boss發了話,史副處長不得不聽。她還是讓夏伊依接替辛老師的工作,但辛老師不用去檔案室了,她接替胡老師的工作崗位,胡老師接替基建會計的崗位,基建會計再過兩個月就退休了,讓她發發每個月的獎金和夜班費,就足夠了。
就這樣,本來只是三個人的交接,一下子擴大成了五個人的換崗。
不用去檔案室裝訂會計憑證了,辛老師一下子恢復了對工作的熱情。她用兩天時間整理好了所有的交接文件。當她抱著一摞大大小小的本子站在夏伊依面前的時候,夏伊依倒吸了一口涼氣。
好家伙,交接資料咋這么多呢?
辛老師手里還有很多沒有執行完的合同,大部分都是一些價值高的進口設備。交接的時候,她把每一份合同都跟夏伊依確認了一下,然后告訴夏伊依,這些設備有的已經付了百分之二十的貨款,有的已經付了百分之七十的貨款,具體的付款事項都記錄在應付賬款本里。
夏伊依聽完,頭都大了兩圈!
辛老師把這些東西交到她的手上,就積極主動地去跟胡老師學習行政會計的業務了。
走之前,她笑著對夏伊依說:“你有不懂的業務就來問我。”反正大家都還在同一間辦公室。
啥也不會的夏伊依看著器材科剛剛送來的一摞厚厚的采購合同,無力地把頭放在了辦公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