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孫,你在家么?奶奶來了,開開門。”</br> 慈祥而溫柔的聲音從門外傳入,隱隱約約的,聽得不甚清楚。</br> 浴室離客廳之間有一段不短的距離,再加上頭上的花灑正不斷地噴出熱水,“沙沙”的聲音一直響個不停,稍微蓋住了外面的敲門聲。少年并沒有第一時間反應過來,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br> “怎么了?該不會是還沒有起床吧?你個大懶蟲,也不看看現在幾點了,還賴床?快起來了,奶奶給你做好吃的。”</br> 直到門外的那個人加重了手上的力氣,說話的聲音也提高了幾個度,泰炘宇這才勉強聽清了她說話的內容。</br> 不必說,這時候還能來找他的,除了奶奶,再也沒有別人了。</br> 奶奶的聲音聽起來是那樣慈祥,那樣溫柔,仿佛一陣和煦的春風,吹散他心里的陰霾,帶給他一種莫名的安全感。</br> 那聲音并不洪亮,還有幾分蒼老,但在泰炘宇看來,是那樣親切,那樣熟悉。</br> 這世上所有人的說話時他都有可能弄錯,唯獨奶奶的不會。因為那和藹而溫柔的說話聲,曾陪伴了他整個童年,成為他暗淡人生里的一束陽光,照亮了他的人生。</br> 雖然沒有見到人,但泰炘宇很確定,門外的人一定是奶奶,不會有錯。</br> 敲門聲一次又一次通過客廳傳進浴室,也傳進少年耳朵里。</br> 泰炘宇正雙膝跪地,整個人都彎下腰來,額頭緊貼在地上。</br> 他抱著腦袋,腦海里總是浮現出那些令他感到痛苦的記憶,揮之不去。那張略有些泛白的嘴唇小聲地自言自語著什么,似乎是在懺悔,向那位為了救自己而不幸離世,那位名為「溫可欣」的女子不斷地懺悔。</br> 他想,如果不是自己,溫可欣也許就不會遭遇那種事。</br> 都是他的錯,是他太無能,太軟弱了,沒能將她和天羽都平安帶出來。最后,反而還讓她為自己犧牲,失去了生命。</br> 泰炘宇已經陷入了極度的痛苦之中,將所有的過錯都怪罪在自己身上。他完全沒有想到,當初若不是自己在危急時刻挺身而出,也許連天羽都未必能逃出來,而是跟溫可欣一起葬身在惡心的魔物手上,再也無法睜開眼睛。</br> 他緊緊閉上雙眼,眉頭都皺成了“川”字形,臉色很是難看。</br> 溫熱的水從背上劃過,卻無法為他那顆冰涼的心帶來一點溫度,也安慰不了他。</br> 直到門外那熟悉的聲音傳進耳畔里,泰炘宇才雙眼微動,忽然回過神來。</br> 他此前一直在自言自語,不斷地向死去的溫可欣道歉,不斷地指責自己的懦弱與無能。可是在在聽到奶奶的敲門聲,還有喚自己名字的聲音后,他忽然停了下來。</br> 一股暖流在心里涌動,泰炘宇感覺自己的人生又充滿了希望和光明。</br> 不行,他不能再這樣頹廢下去,就算是為了奶奶,他也要振作起來,回到原本的人生軌跡上!</br> 泰炘宇想,這一年以來,奶奶應該沒少擔心自己吧。畢竟他的行為的確太古怪了點,總是每晚準時從噩夢中醒來,總是時不時就發呆……一向體貼入微的奶奶,不可能沒有察覺。</br> 可奶奶卻什么都沒有問,什么都沒有說,只是像往常一樣,無微不至地照顧著他,關心著他。</br> 門外那蒼老的聲音,是那樣神圣,那樣美好,將泰炘宇從痛苦的深淵之中拯救出來。</br> 他頓時回過神來,千言萬語,到了嘴邊,就只剩下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奶奶!!”</br> 那兩個字,是那樣平凡,又是那樣親切,仿佛是這世間最動聽的話。</br> 泰炘宇停止了哭泣,將腦袋緩緩抬起來。他看了看周圍的環境,伸出手抓住一旁的防滑桿,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勉強站了起來。</br> 他這時才發現,雙腿不知何時已經麻木了。</br> 泰炘宇靠在墻上,背后緊貼著墻。他強忍住淚水,盡量不讓自己哭出來,也盡量不去想一年前發生的那些事,那些導致他噩夢纏身、輾轉難眠的事。</br> 接著,他用手背擦了擦臉上的水珠,還有眼角的淚水,再順手關掉花灑,走出了浴室。</br> 來到洗臉臺前,他雙手撐在池子上,看著鏡子里那張疲憊不堪的臉,還有那濕漉漉的頭發,以及身上正往下掉的水珠,頓時知道自己該怎么做了。</br> 泰炘宇先是深吸了一口氣,再用力地吐出來,光著身子走到客廳,對著門外的人大喊了一聲:“奶奶,你等一下,我剛剛在洗澡。等我擦干身子再給您開門,別著急,我馬上就出來了!!”</br> 說罷,他轉身回到洗臉臺前,一臉的憂愁。</br> 過了好一會兒,泰炘宇口中才擠出幾個字,他嘀嘀咕咕地說:“奶奶的心臟一直不太好,我不能再讓她為我擔心了。要是她知道我哭過的話,心里一定很難受。不行,我不能讓她看出來,更不能讓她知道我現在的心情很糟糕。泰炘宇,你要振作起來!假裝什么都沒有發生過!”</br> 他自言自語地說了好一陣后,那雙原本撐在洗漱臺上的雙手,突然抬了起來,朝自己的左右臉用力地打了幾下,發出清脆的聲音。</br> 泰炘宇整個人頓時清醒了不少,面色也比之前紅潤了,不再那么蒼白。</br> 看著鏡子里的那張臉,他發現自己除了眼睛里的紅血絲外,其他的都很正常,完全看不出來他此前有多傷心難過,應該是看不出哭過的痕跡。</br> 想到這里,他便又一次嘀嘀咕咕道:“只是眼角的紅血絲的話,應該可以解釋是浴室里水溫太高,霧氣蒸騰所致吧。嗯……應該可以!我想奶奶不會有所懷疑的!就這樣吧,奶奶還在外面等著,我得趕緊收拾一下,出去給她開門。”</br> 說罷,泰炘宇拿起吹風機與浴巾,一邊擦拭著頭發,一邊吹去發上的水珠。</br> 待頭發完全干了后,他趕緊擦了擦身上的水珠,隨便找件衣服披在身上就往外走。</br> 走到大門前,泰炘宇停下了腳步,定了定神,這才開了門。</br> 只見奶奶正滿臉慈祥地看著自己,笑著說:“乖孫~早上好啊~”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