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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大富,你給老娘回去,自家的稀飯都沒吹冷還幫著別人吹羹羹;自己的屁股都在流鮮血,還給別人醫(yī)痔瘡。我說你湊什么熱鬧,跑到這兒來干什么?你是打算一輩子在別人鍋里舀食是吧!”王花兒的聲音,穿破了整個李家寨子,剛下楊大年地的楊大富覺得,地都在抖三抖。
想要硬氣的罵她幾句,卻看王花兒雙手叉腰,跳起腳在罵。如果自己不縮腳,兩口子,在這地里打一架都是可能的。唉,算了,算了,忍得一時一氣,免得百日之憂,好男不跟女斗。
“大哥,你回去吧。我家地本來就少,你看看,有這些人,早夠了!”楊大年忙上前,將自家老哥往路上推。開什么玩笑,這大嫂,吵起了架耍起橫來,沒幾個扛得住,趕緊的,快走快走!
楊大富訕訕回頭,地里,有楊大年父子幾人;有羅虎父子,有王三、有鄭和尚、還有那個一直沒聽他說過話的叫什么阿河的少年。是了,這是用上不上自己了,唉,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自己和弟弟,是一個媽生的,心卻不在一起了。想著自己也寫了契約,這會兒,兄弟地里正需要人,來這兒幫個工,做個好榜樣。結果,卻惹來了麻煩,還有這個惡婆娘,成事不足,敗有事余!
“看見沒,他親大哥楊大富都沒去幫忙,我們湊上去干嘛,抓緊時候,把自己的小麥種上才是正理。要不然,明年吃什么?”有女人,就在男人面前念叨。寫契約算什么?寫契約的多了去了,未必楊家還能一個一個的挨著來喊?
楊子千看著那些翻臉不認人的人,心里冷笑。這才下種,小麥芽芽還沒見著,你以為自己是異能姐,麥種下地,第二天就收割?
李老爺看著家人端回來的十碗羹,算計了一下,沙田換的也沒余下幾天了。地里,可以下種了,長年下人都攆光了。兄弟幾人,誰也沒有下地的先例,這地,要怎么種啊。招短工,趕緊的,招短工,下種,明年才有吃。
李家招短工,工錢比較高,但要明年才結。同時,也可以用明年的租子抵。這消息,一下就傳遍了全寨。家有富余勞力的,好些人家,都去上工了。能掙工錢,能抵租子,這才是正道。至于楊家的工,誰還記得誰是傻蛋。
看著自家地里忙忙碌碌的短工,李老爺心里總算踏實不少。
可是,小麥下種,到收小麥,又得好幾個月的時間,這不是要他的命嗎。希望明明就在田野上,看得見,摸不著。這幾個月,還得想辦法去換才過得了這道坎。
“鄭老弟,明天你不用上工了。”幫工回來,吃了一頓飽飽的,還依舊端了一碗回去,卻被告知明天不用上工,鄭和尚真正是一下變成了一丈二-----摸不著頭腦了。自己幫工,也是盡心盡力的,并沒有偷奸耍滑啊,楊家怎么就看不上了?
“你先把你佃的那點地種了再來上工就行了。”看著疑惑著急的鄭和尚,楊大年笑了笑,補充道。
噢,這楊二哥,真正是說話說半截,嚇死個人。他也是一番好心,怕耽擱了自家下種。想到此,鄭和尚決定了,今晚也不用睡覺了,早一天把自己的地種了,早一天回楊家?guī)凸ぃ@楊家,是一個厚道的。
第二天,月娘煮飯時,手上的吃食被四丫頭拿掉了,只余下幾塊。
“夠了,娘,今天就煮這幾塊,人不多,哪吃得完!”對每天負責舀羹羹的羅氏道:“嬸子,今天來的人,只給李家和鄭和尚盛,其他的,一個都不給!”
王家、羅家都在幫忙,等會兒,吃了,各人端一碗回去就行了。鄭和尚是老爹發(fā)慈悲讓他改天來幫忙的。李家換的是地,其他的,對不起,姐這慈善堂關門歇業(yè)了!
如果說,都種自家地,沒時間來上工,楊子千還能理解一二。家有富余勞力,去掙外水了,卻不來履行契約,這帳,就得好好的算了。 還真當自家是柿子,專門逮到軟的捏是吧。以為沒點名點姓的喊,就可以躲得脫了?
跑得脫,馬腦殼!
“這孩子!”月娘嘆一口氣。唉,也怪不得孩子動真,這地里要人時,就沒幾個自覺的。人,其實都是將心比心的。自家,哪用得上這么多工,主要是看不過那些人過河拆橋。何況,這河還沒過去完呢,走到一半,就自已動手把橋拆了,折騰吧,看最后折騰到誰。
“什么,沒有了,今天的舀完了?咋可能,就只有李家和鄭和尚端了,我們沒看著別的人來啊。怎么會沒有了呢?”
“你說,是不是楊家也不多了,這是打算不換了?”
“是啊,說好的換工,還寫了契約的,未必那契約是假的?”
“我就說這楊家狡猾吧,白紙黑字都寫得清清楚楚的,自家不多了,就翻臉不認了!”
“哪有這樣的道理,我們?nèi)ジ婀伲 ?br/>
“就是,就是,太不厚道了!”
門外,一群長長的隊伍,人人都是空碗,熱鬧極了,說什么的都有!
“夫子來了,夫子是讀書人,是秀才,最講理,讓他來給大家評評理!”
“夫子吃住都在楊家,算得上半個楊家人了,他還不是幫著楊家人說話!”
“就是,契約都是夫子在幫忙寫,我們又不識字,只知道按拇指印,誰知道里面都有些什么貓膩!”
世上什么最難養(yǎng)?
女人與小人。
當她既是女人,又是小人時,就是難上加難了。
夫子冷眼看過,堂堂一屆秀才,被這群無知村婦潑臟水,心里那個憤怒啊。
“各位,楊家用工契約是老夫在寫不假,這一條一款,也是念給你們聽過的。想必,是大家都沒聽清楚吧,這樣,老夫也不嫌麻煩,再念一遍,大家,可聽-清-楚了!”夫子隨手拿出一份契約,清了清喉嚨,大聲念道:“用工契約:甲方:楊大年;乙方:朱清。因天干地荒,家中無糧,甲方提供吃食一碗,乙方在甲方需要用工期間,無條件免費上工十天,一共簽定十碗,上工一百天。立此契為準,永不反悔!甲乙方雙方簽字畫押,即日生效!永安十一年九月十九日!”
抬頭,夫子冷眼問道:“叫朱清的可在?可聽清楚了!”
“在,在,聽清了,聽清了!”有一中年男子,拿著空碗,從人群里走出,訕訕道:“我明天就上工,明天就上工”說完,轉(zhuǎn)身,往回走了。
余下的,面面相覷,良久,一個個的,紅著臉空著碗,打道回府。
打發(fā)了這一群厚臉皮的,夫子搖頭,人無信則不立,這李家寨子奇葩多了去了,也不只那李老爺一個。
“夫子請留步!”要說誰動作最快,當然是曹操,說曹操,曹操就到。心里只是想著李老爺這人,就聽得身后一聲招呼,回首,不是那個奇葩還能是誰!
“李老爺,你這是?”夫子心里,是八輩子都不想和他打交道了。
“我找楊大年,少不得,又得麻煩你一次!”李老爺咬著牙說道。
是了,剛才那幫子人沒得吃;現(xiàn)在,你也沒有了?
“用大田換一千碗?”楊大年聽了,心里抽了抽氣,這李家,準備把楊家掏空啊?
“嗯,一千碗,”他算計了半天,一千碗,也只抵得到過年!都還有幾個空檔才收租,才收小麥呢。
“李老爺,不如,你先算計一下,到明年麥收時節(jié),你一共還需要多少碗,我們大家心里有個數(shù)。一,你也省得三次四次的跑,二呢,我還得算計一下,我們家能不能換得起;第三,夫子里正也不用經(jīng)常這么累!”丫的,這李老賊,一千碗才給一塊大田,現(xiàn)在不在你嘴里掏點出來,等你牙齒長鋒利再去掏,當我頭上長包了?
“差不多了,余下的的幾個月”李老爺心一橫道:“余下的,就將你家明年的租子來換了!”一年不收你家的租子總行了吧。
租子算什么?姐要的是地!是姓楊的地!楊子千覺得,自己這會兒,也有點萬惡了,和土匪好像沒什么兩樣了,一個明搶,一個暗奪。不過,話又說回來,誰都知道,肯定都想要手上的貨,傻子才會去拿畫上的餅。
“李老爺,你稍等,容我去看看我家的吃食,還夠不夠!”轉(zhuǎn)身,進了自己的房間。
咦,那些吃食,都放她房間里的?這楊大年,怎么還不去看看,這個家,到底誰說了算,誰做主啊?
現(xiàn)在自家人工是有了,就差地了。李老賊會算,自己也不比他差了。開什么玩笑,現(xiàn)代人,算不贏計算機,連你一個西宋的老古懂都算不贏,姐就不信了。
大田,還有旁邊的兩塊小田,三塊冬水田,一并給拿下!
都姓楊了,年年不交租子,那才是自己想要的。
“爹,夫子,不行了,咱們家再不能簽契約了。”急吼吼的從房間跑出來,一開口,就語驚眾人。
“怎么啦,丫頭!”楊大年忙問著原因,獨有夫子,靜坐看戲。
“我算過了,咱們家的吃食,就算是節(jié)約一些,怕都不能熬到打谷子。更何況,還簽這么多契約,這可不行了,到時候,自己家都沒吃的,還怎么履行約定。”楊子千著急的搖頭,急得小臉通紅。
這個家,當真是小姑娘當家嗎?這楊老二,就是一個糊涂的。看看,這能熬到麥收就行了,等打什么谷子干嘛?
“啊,不夠了!”楊大年一聽,就要進屋去看墻。他知道,那些吃食,靠的是墻上獨特的干糧!
楊子千暗暗伸手,死命的拉著他。演戲,主角重要,配角也要出彩才行。
“爹,你想想啊,這麥子,才剛下地,天干三年,到時候,能不能收,還是一個問題,要是不能收,就只能指望打谷子了,這還有一年多的時候,咱們家,不留夠自己的,到時候這十多口人,還不得餓死了!”用力過猛,小臉更紅了,看著閨女著急的樣子,卻不讓自己動身,這是?噢,是唱戲呢。楊大年后知后覺,忙上前救場。
“李老爺,您看,這事,就對不住了。不是我們不換,我們總得留夠自己吃的吧。這地,換再多,到時候,自己吃的都沒了,人死一了百了,拿地干什么,是吧!”楊大年賠著笑臉看著李老爺?shù)哪槼晒τ砂鬃兗t,又紅變白,忍著心里的疑問,這丫頭今天唱的是哪出?
“那你們家,統(tǒng)共還有多少?”李老爺好半天,似乎下了一個重大決定,這才開口問道。
這是搞普查呢,叫什么名字,多少歲,家里有多少人,家庭年收入多少,回答了你,就是二百五。
“我還沒算過,丫頭在說,她比較清楚!”當家人權利暫時授權給自己了。楊子千心里樂呵呵的想道。
“四姑娘?”不得已,李老爺轉(zhuǎn)頭問道,當老爺,當?shù)剿@份上,夠衰了!
“我粗略算了一下,不到兩千碗了!”嚇不死你,算你命大!
兩千碗,我的個乖乖,這楊家,什么時候,存下這么多糧啊。最近這一段時間,寨子上的人天天來端回去,他自己家養(yǎng)了這么多人,還有兩千。不換給自己,還真能吃到打谷子時。
不行,不換的話,自己一家等不到收麥子就得先把尸收了。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足夠的誘餌,總能成功!
“這樣,你們看行不行,這兩千碗,我換一千碗,你們家留一千碗,眼下,就快麥收了,收了糧,大家都挺過來了。我也不是那刻薄的,也不能讓你們家吃了虧,這一千碗的地,除了大地,就旁邊的兩塊小田一起,三塊冬水田一起給換了!”李老爺?shù)臎Q心,下得夠大。一千碗,對于人多的李家,能熬到什么時候都還不知道,但,眼下,楊家都沒了,再不換,再不換吃什么?到時候,就算再添上個三五塊田,都沒得給自己換了。
“這?”楊大年的心,不是用震驚能形容的,他盯著四丫頭,這孩子,心比自己的還大!
“不換,爹,咱家要留著自己吃,你可別把四丫頭,五丫頭餓死了。到時候,自己沒得吃了,你可能還會把我們賣了,不換,爹,咱不換!”楊子千急得快哭出來了。心里,笑翻了天。做生意自己不懂,但,心理戰(zhàn)術,還是會那么一點點,其實,對付這些人,一點點,也夠用了。
“換吧,楊大年,你來這李家寨子也不是一兩年了,大家都是熟人熟識的,遠親不如近鄰,幫了這個忙,我也記得你家的情!”李老爺就差像楊子千一樣拉著楊大年的手哀求了。
“咳,那個,事情與老夫無關,我呢,也是一個外人,不過,都說當事者迷,旁觀者清。老夫在這兒看了半天,也聽你們說了原因,這換與不換,可否容老夫說兩句,你們要聽得是對呢,就采用,不對呢,就當老夫沒說過。”夫子打岔,這戲看到這份上,自己這個跑龍?zhí)椎模鰜硪痪湓挘簿驮撌請隽恕?br/>
楊子千看著夫了,心里想著,這人精一句話,四兩拔千斤,這出戲就成了!
“依老夫之見,你楊家,倒是可以換,怎么說呢,契約今兒起就停寫了,換了一千碗,自己家留一千碗,省著點吃,夠麥收,估計也就差不多了。就不信,這老天,還要干,再不收糧,老天要收人命,誰還逃得了嗎?”說完,對李老爺?shù)溃骸澳阏f是吧,李老爺!”
“對,對,就是這個理,夫子說得對,說得太對了!”唉喲喂,夫子,你簡直就是李家的活命大恩人啊,你這是幫了李家的大忙啊。
“不過,話又說回來,李老爺,這地要真換了,到時候,你看著楊家收糧,卻不交租,會不會心里有那么一點點不痛快,會不會后悔啊!”夫子轉(zhuǎn)身,對楊大年道:“你說,是吧!”
“也是這個理!”楊大年老實,當下點頭應答。
換作是你,會不會后悔?會不會心疼,這不是廢話嗎,自家的兒子跟人姓了,還有出息,長能耐了,當?shù)锏木椭荒苓h遠的望著,能不心疼后悔?可是,敢后悔嗎,要后悔,也要有命留得到那時候才行啊!
“不后悔,絕不后悔,我這就去叫找里正叔叔來,我現(xiàn)在就去叫!”李老爺人一下子年輕了好幾歲,說音剛落,人都走到門外了。
“你個丫頭!”看人走遠了,楊大年點著閨女的頭瞪了她一眼。
“呵呵,看來,等會兒,我還得忙了,不如,現(xiàn)在就寫上!”夫子忍不住笑道,轉(zhuǎn)身,認真的寫著文書。
“唉!你們各家各屋的事,我也是管不到了!”里正仔細看了看文書,搖頭嘆息,按下自己的拇指印。
成家難敗家易,這李家,要數(shù)面前這房人最有出息,自己這幾房人,都是個陪襯,眼看著他大塊大塊的田換了出去,自己都眼紅了。要給了自己多好。當然,無利不起早,這地平白無故的也落不到自己手上。這楊家,倒撿了便宜!
心痛倒是痛,但,想著,至少能管到明年的二三月了,心里也就不那么慌了。
第二天,再看著一群群的人往楊家的地里幫工,而有些以前沒寫契約這會兒想去幫也不能幫時,李老爺那種生意做虧了的心就不復存在了。
“聽說羅家和王家?guī)凸ざ汲粤宋顼垼阏f我們今天、、、、?”
“你就做夢吧,昨天都不給了,今天能把那一碗端回去就不錯了,還想著吃一頓”
“你又沒聽清楚吧,那契約上可是寫好了的,免-費-換工,什么叫免費”
“唉,我們這些人,命苦噢!”鋤頭抬兩下,也就叫挖地了。
“快做噢,把他家的種完了,我們才能種,趕緊的,別錯了時節(jié)!”
“這么多人,這么點地,兩天就種完了,怕什么”
“這土里的種完了,田里還得種,你不知道吧,李老爺把那幾塊田都換給楊家了,現(xiàn)在,李家寨子,有田的,不僅僅是李家,楊家也上了榜了噢!”
“好安逸噢,什么時候,我有點田了就好了!”
“哈哈哈,你要有田,你有田,我都有田了!”
土里,二三十個人邊干邊說,這因著楊家人在另一塊地,要不然,也不敢說這些話。這其中有,認真做活的,如羅虎王三,但,大部分都是磨洋工的。
“真要是干活兒的,這塊田哪禁得住做噢,唉!”到中午收工時,一塊土都沒做完。看楊家自家人,幾個人,都差不多做了這么多。
各人端了一碗,準備回家。
“羅大伯,王三叔,我爹找你倆有事!”楊子千看兩人要走了,連忙將人留下。
“嘖嘖嘖,看看,這又是借口留午飯了吧”
“唉呀,人家馬屁拍得好,是要留飯噢!”
四下里,悄聲議論。
李家寨子里,女人三八外,男人也不列外!看看,一個個的,做活兒時沒有男人樣,說三道四倒有那么一套。
也不管他,二人返回了楊家。
“啊,我沒找你們啊!”楊大年被二人問得莫名其妙。
“羅大伯、王三叔,我們先吃飯,吃了再說。”飯桌上,二人邊吃邊納悶,這楊四妹,要說什么,連他老子都不知道的呢。
“丫頭,你有什么事快說吧,他們家里人都還等著開伙呢”楊大年沒猜透女兒心思,有什么事這么神秘。
“其實也沒什么,就是想問問二位,這地不佃了,打算做什么?”楊子千看了看老爹,然后問道。
這孩子,管得倒管,人家干什么都問上了。
能做什么,眼下什么情況都不知道呢。楊家的羹羹都吃了好多碗了,怕是當一年長年都抵不過來了。
“先把你家的工抵完再說!”羅虎自己都沒頭緒,哪能和一個丫頭說得清楚。
“我也是這樣想的,過些日子,再去縣里一趟,看碼頭生意好些沒,希望那兒能落個腳!”
王三聲音很低沉,未來的路在何方,他還真的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