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昭雪從窗子里看屋里的宋老夫人,見她一直手里拿著念珠,好像一副慈悲的模樣,覺得無比諷刺。</br> 這宋家,一個個誰是人誰是鬼,都分辨不清楚。</br> 宋老夫人念珠上綴著的紅色流蘇鮮紅如血,在燭光里蕩來蕩去。</br> “周氏,縱然你再有心計,又能如何?今日,你總歸是逃不掉了。”</br> 周氏輕聲哼笑:“我若是沒點心計,能在宋府活下去嗎?能把我的昭兒養大成人嗎?”</br> “他只是個庶子,能有今天,已經算是恩待,該感激宋家列祖列宗。”</br> “呵?列祖列宗?是宋家的祖宗保佑他嗎?不是!是我這個娘!</br> 宋家的祖宗是瞎了眼,讓老太爺娶你進門,你這個毒婦,你害了多少宋家的人?”</br> 宋老夫人的臉色驟然一變,轉念珠的手也停住:“你說什么?”</br> “我說什么,你心里沒數嗎?”周氏目光挑釁,“你自己干過什么,都忘了嗎?”</br> 宋老夫人微微偏頭,看向身邊的瑛嬤嬤。</br> 瑛嬤嬤快步上前,一手抓住周氏的頭發:“說!你都說知道些什么?”</br> 周氏被她狠狠揪住,頭被迫往后仰:“你怕我知道什么,我就知道什么。”</br> “賤人!”瑛嬤嬤甩手給她一記耳光。</br> “啪”一聲脆響,用盡力氣,周氏的臉當即腫起來。</br> 周氏舔舔嘴角的血,極慢地笑起來:“打我,說明我猜中了,你們心虛。”</br> 宋老夫人臉色陰沉,眉眼間全是狠戾:“既然如此,那就少說廢話,把她帶走。”</br> 瑛嬤嬤拖起周氏,依舊抓著她的頭發,強行帶她走。</br> 周氏也沒有怎么反抗,一路踉蹌著,跟著出院。</br> 南昭雪和封天極也隨后跟上。</br> 夜色沉沉,草木萋、萋,月色黯淡。</br> 正是殺人的好時機。</br> 果然,走來走去,周氏被拖到那座塔前。</br> 封天極帶南昭雪躍上樹梢,從高處往下看,一覽無余。</br> 塔門上沉重的鎖被瑛嬤嬤打開,“嘩啦”一聲,鐵鏈子被抽出。</br> 門一開,夜風呼的一下撲入,透出一股異味來。</br> 南昭雪坐在樹梢,都能清楚聞到。</br> 封天極唇在她耳邊:“什么味?”</br> “不知道,反正不是好味道,”南昭雪搖頭,“看看再說。”</br> 宋老夫人的臉在燈籠照出的光線里,半明半暗,臉上是和她年齡完全不相符的年輕,此時并不覺得美艷,只覺得陰森可怖。</br> “周氏,本來我想留你一條命,”宋老夫人抬手,從婆子手里接過一個食盒,“可是,你非得自己找死,我也不知道,你究竟是聰明,還是愚蠢,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br> 她端出食盒里的一個湯蠱,走到周氏面前。</br> 周氏被瑛嬤嬤按在地上跪著,頭發還被揪住,被迫仰著頭,一張臉暴露無疑。</br> 瑛嬤嬤另只手要捏她的嘴,強迫她喝碗里的東西。</br> 周氏用力甩甩頭,聲音凄厲:“老毒婦!留我一條命?你有那么好心嗎?別以為我不知道,鄒亮那個蠢貨,是你找來的,就是為了坐實我不守婦道,要我肚子里的胎兒!”</br> “什么婦道,什么宋家前程,都是為了你自己,你的這張臉!”周氏用力扭動,眼神兇狠地盯著她,“你害了那么多胎兒,還有我剛出生的女兒,真就那么心安理得嗎?</br> 夜里睡不著的時候,就沒覺得,那些被你害死的孩子,來找你索命嗎!”</br> 她話說完,一陣風起,吹動地上的枯草落葉,簌簌作響,似是人在輕聲吟唱,又像在低聲哭泣。</br> 宋老夫人雙眸閃著寒光,一甩手中念珠,珠子打在周氏臉上。</br> “賤人,死到臨頭還在這里裝神弄鬼,活著的時候我都不怕她們,死了還怕?”</br> “你說得沒錯,那些落下的胎,與什么宋家命運前程無關,可誰叫他們蠢呢?</br> 我說了,他們就信,還深信不疑,一旦有女子懷孕,就跑來讓我看,送上門來的補品,我為何不要?”</br> “其實,從你把你那個短命的女兒生下來,我就知道,你絕非表現這么簡單。但那又怎么樣呢?我無所謂,你再聰明,也是宋家的妾,就得按宋家的規矩辦。”</br> “這幾年,宋家沒什么人有孕,我正發愁,怎么去找與我有相同血脈的補品,可巧,你就懷孕了。”</br> 宋老夫人手指輕捏住周氏的下巴:“你瞧,天意如此,天叫你死。”</br> 周氏牙齒用力一咬,猛地一拖,把她手里的念珠崩斷,“嘩啦”,珠子滾落,蹦跳著滾去旁邊的草叢。</br> 宋老夫人臉色微變:“別說廢話了,喝下這碗藥,把孩子打下來,我親手送你上路!”</br> 周氏用力掙扎,喘著氣大笑:“孩子?什么孩子?哪來的孩子?”</br> 宋老夫人一愣:“什么?”</br> 瑛嬤嬤抓住周氏手腕,手指一搭,臉色即刻變了:“沒有懷孕。”</br> “怎么回事?”</br> 周氏咧嘴笑,牙齒上沾著血:“怎么回事?當然是假懷孕,當然是為了讓你把這些都說出來!”</br> “老毒婦,你以為,我為什么豁出自己?你以為,我還會和你那個蠢兒子做那種事,讓我自己懷孕?我呸!”</br> 宋老夫人目光陰寒,死死盯著周氏:“你都干了什么?”</br> “當然是假孕,我算著時間,到年底下,差不多是四個來月,正好這時我兒回京,他會護住我!我們就是為了揭穿你,撕下你這張虛偽的面皮。”</br> “你報了官?”宋老夫人心頭一驚,臉上卻不見慌亂,“宋家雖不是一流世家,但也不弱,我與太皇太后……”</br> “知道,你別總拿那些陳芝麻爛谷子說來說去了,”周氏晃晃肩膀,掙開發愣的瑛嬤嬤,“我當然不會報官,報官有什么意思?拉你去坐坐牢而已,上下打點,又能把你救出來,我才沒有那么蠢。”</br> “我要的,是讓你叩頭認錯,生不如死。”</br> 宋老夫人惱羞成怒:“就憑你也配!壓住她,即便知道了又如何,那就現在死!”</br> 她上前正要和瑛嬤嬤一起制住周氏,一道疾風突然馳來。</br> 樹上的南昭雪瞬間轉頭,一支弩箭飛快射向宋老夫人。</br> “哧!”</br> “啊!”宋老夫人痛呼一聲,手顫抖著松開湯蠱,手掌被篤箭穿透,鮮血淋漓。</br> 周氏驚喜回頭。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