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尚書語出驚人。</br> “這些銀子,都是李秉直接手的?!?lt;/br> “是誰接應的他,下官不知,只知道,是他把銀子運出京城?!?lt;/br> 胡尚書回想當初的事,恍如隔世:“李秉直深厚皇上信任,一向以孤臣自居。</br> 下官以為,他能辦有這么大筆銀子有關的事,必定不是小事?!?lt;/br> “既是如此得皇上信任,前太子給了他什么好處?</br> 又怎么會答應前太子倉促造反?下官猜不出?!焙袝活D,“何況,前太子那日是什么狀態,大家都瞧見了?!?lt;/br> 言外之外,跟著一個沒有勝算的前太子,而且還是明顯沒什么前途,連命都快保不住的,有什么將來可言?</br> 李秉直能在皇帝身邊多年,豈能是簡單的人物?這點厲害關系看不清?</br> 前太子即便僥幸成功,又能許給他什么位置?</br> 他做不得文官丞相,最多就是個武職。</br> 武職的話,有封天極和封天徹,還有國公等一眾老臣,他能干什么?</br> 去邊關更是不可能。</br> “你的意思是……”封天極眉頭微皺眉。</br> 南昭雪也暗暗心驚,之前他們只是和李秉直不和,又覺得他與什么靈蛇黨有關,所以,才與他有過幾次沖突。</br> 也先入為主地以為,他與前太子之間,勾打連環。</br> 后來的前太子造反,李秉直也身在其中,他們也就直接這么認定。</br> 反正,人都死了,也沒必要再深究。</br> 但現在看來,是他們想得太簡單,太想當然了。</br> 胡尚書身子微微前傾:“下官的意思是,李秉直并不是真的謀反。</br> 只是借這個機會,讓皇上以這個理由,或者利用這個時機,遣他離開京城。”</br> 南昭雪詫異:“去哪?”</br> 胡尚書緩緩搖頭:“這下官不知,但下官覺得,這個猜測是正確的?!?lt;/br> “年終尾宴上,他與下官喝過一杯酒,似乎有些感慨,還有一種……”胡尚書摸著胡子,想著合適的詞,“大鵬即將展翅的豪壯感。”</br> 年科尾宴上,大家還有興致喝酒的時候,那是在太子和太子妃被揭發之前。</br> 封天極若有所思:“他是父皇的禁軍統領,要想出京辦事,也不是什么難事。</br> 難的是,他如果長期不回來,以后要如何向其它人解釋他的去處。”</br> 胡尚書贊同:“王爺所言極是?!?lt;/br> “正好此時,前太子起兵造反,他便順勢而來,等到前太子被拿下,叛亂被平,他也被拿下,在處置他的時候或是發配,或是如何,都是由父皇說了算?!?lt;/br> “他就可以借著這個機會,離開京城,明正言順地離開所有人的視線。”</br> “不錯?!?lt;/br> “但他被本王殺了?!?lt;/br> 胡尚書:“……不錯?!?lt;/br> 南昭雪:“……”</br> 難怪封天極沒有得到任何獎賞,連明面上的都沒有,珍貴妃也沒因引沾到半點光。</br> 按說這樣大的功勞,總該賞點什么。</br> 原來,竟然有這樣的隱情。</br> 封天極目光掠過賬本:“胡尚書的意思是,父皇讓李秉直去辦的事,與此事有關?”</br> “下官私下如此猜測,并無實證,還需要王爺查證定奪?!?lt;/br> 封天極沉默片刻:“看日期,下一次要錢的時候,應該快到了?!?lt;/br> 胡尚書立即會意:“王爺放心,下一次來的時候,下官會稟告王爺?!?lt;/br> 雖然還不知道,接替李秉直辦這件差事的人是誰,但只要皇上需要這筆錢,就還會派人來,就會出京,就能趁機找到痕跡。</br> “如此,有勞胡尚書?!?lt;/br> 胡尚書緩緩吐一口氣:“應該是下官謝謝王爺才是。</br> 這三年,下官過得惶恐,府里不敢添人,不敢置辦東西,兒子孫子也不會輕易讓他們回來。</br> 總感覺有一口刀懸在脖子上,這種感覺實在不好受?!?lt;/br> “如今,對王爺說清楚,下官這心里,輕松一大半?!?lt;/br> 南昭雪早就注意到,這位尚書大人的書房,太過寒酸了。</br> 別說一部尚書,二品大員,就是南運程一個商人的書房也比這氣派。</br> 現在聽他這么一說,也就能理解。</br> 要是換作她,也沒心思,沒必要去布置這些。</br> 辭別胡尚書,封天極和南昭雪回王府。</br> 這件事情的發展走向,實在出乎他們的意料。</br> 原本想的是,最壞的結果是兩部尚書勾結,貪污銀兩。</br> 但現在看來,事情遠比這種結果要惡劣嚴重得多。</br> 南昭雪一想到封天極殺了李秉直,當時皇帝的感受,應該就像老虎被拔了胡子,就不知道是該笑還是該緊張。</br> 她挽住封天極的手臂,靠在他肩膀上:“不必想那么多,李秉直都死多時,皇帝也沒把你怎么樣,現在都過去了,他能奈你何?!?lt;/br> “我不是害怕這個,”封天極語氣有點沉重。</br> “是覺得,他不是個好皇帝?”南昭雪抬眼看他,“史上昏君太多了,不差這一個。</br> 他無情,我們也沒有對他無義,尊敬過他,幫助過他,也救過他,我們內心無愧。</br> 該有愧的是他,只是他習慣了高高在上,并不覺得自己有錯。</br> 只有當他跌下云端,或許能幡然悔悟,但更或許,他根本不會悔悟,只會痛恨沒早點對我們下手。”</br> 她說得冷靜而瘋狂,直擊封天極的內心。</br> 他的確也這么想,但他從來沒有說出口,不論為君臣,還是為父子,這些話都無法說。</br> 封天極擁住南昭雪:“還好,雪兒,有你在我身邊。”</br> “我什么都不會怕。”</br> 哪怕心里那一絲絲,對父子之情的期盼,即將斷裂,徹底消失無影無蹤。</br> 南昭雪回抱他:“對,我在你身邊,無論什么,都共同面對。”</br> “好?!?lt;/br>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南昭雪狡黠一笑,“不如我們就從那個園子開始?!?lt;/br> “我倒要看看,工部尚書的底氣到底是什么,看看那園子修成什么樣兒。”</br> “好?!?lt;/br> “那我明天就開始?!?lt;/br> “你高興就好,需要我做什么?”</br> “需要你為我做好吃的,就你親手做的魚湯?!?lt;/br> “沒問題?!?lt;/br> ……</br> 次日一早,廚房里又見王爺的身影,廚娘們早都見怪不怪。</br> 誰都知道,王爺疼王妃,疼到了骨子里。</br> 封天極剛把魚湯端走,一個小丫環就跑進廚房,眉飛色舞地宣布一個好消息。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