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尸。</br> 這兩個字，直接把大飯碗給驚著了。</br> “沒……沒有。不會有我們認識的人吧……”</br> 小個子臉色也有點難看，平時都是走街串巷，愛八卦的人，早聽說那邊情況有多慘烈。</br> 但他們大多也膽小，只敢遠遠的看，掃見那么多死人，還有的腐敗地不成樣子，就不敢靠近。</br> “是，認尸，”封天極嚴肅道，“要是方便，就去認認，曹縣令也在，家中有失蹤人口的，都去認認。”</br> “我……我……”大飯把有點結巴。</br> 他不想去，但又不敢對封天極說不。</br> 南昭雪略一思索：“配合官府，是每個百姓應該做的，那些死去的人，冤死異鄉，連名字都沒有。</br> 他們的家人，一定還在期盼他們回去。</br> 如果你們不想看到那個場景，這樣吧，你們來形容，那幾個人長什么樣，我來畫畫像。”</br> 小個子抿抿嘴唇：“好，我說。”</br> 南昭雪點頭，小個子找來幾張破舊的紙交給她。</br> 她坐在小板凳上，認真聽小個子形容，一點點修改。</br> 把臉型畫好，正在說眉毛的時候，大飯把突然一拍大腿。</br> “他娘的，虧你平時還說什么講義氣，重情意，要做天下最大的乞丐幫！</br> 呸，不要臉！</br> 現在倒好，連給曾經的兄弟認個尸首都不敢，你他娘的算哪門子俠義之士？</br> 呵，就你這樣的，別說戰王殿下，就是手下兄弟們，鄰居的二狗子他們都瞧不起你！</br> 混帳東西，膽小鬼！”</br> 小個子目瞪口呆，緩了好一會兒才問：“大……大飯把，你罵誰呢？”</br> “我罵我自己！不行嗎？”大飯把怒吼一聲，“來幾個膽子大的，跟老子去認尸！”</br> 猛地轉身，草上的草鞋也跟著打了個轉兒，腳后跟朝前，腳趾頭那邊朝后，差點把他摔倒。</br> 大飯把淡定地一點點憑腳趾之力把鞋又轉回來，大步流星往前走。</br> 一邊走一邊喊：“他娘的，干出點掙臉的事來，讓戰王殿下瞧瞧！”</br> 南昭雪看封天極一眼，眼神詢問：認出你了？</br> 封天極一臉茫然。</br> 小個子回過神說：“二位貴人有所不知，我們大飯把最崇拜戰王殿下。</br> 上回戰王殿下大破金光觀之后，大飯把還供了戰王殿下的畫像呢！</br> 平時要來了飯，先供給殿下！”</br> 封天極感覺喉嚨有點癢，清清嗓子，默默咽下一口氣。</br> 我可謝謝他。</br> 南昭雪適時瞪大眼睛，露出一臉驚訝又羨慕的神色：“真的嗎？是什么樣的畫像？能給我們看看嗎？</br> 實不相瞞，我們也是久仰戰王殿下的威名，一直無緣得見。</br> 要是能看看畫像，也是三生有幸。”</br> “要是別人，那肯定不行，二位是我們的貴人，是幾個兄弟的救命恩人，自是沒問題的。”</br> 小個子一拍胸口：“走，我帶你們去看！”</br> 封天極不想去。</br> 南昭雪拉他，聲音都憋不住笑的有點顫抖：“走啊，相公。”</br> 封天極不為所動。</br> “六郎……”</br> 封天極無奈嘆氣。</br> 到一個小屋子前，推開破門，果然看到一張三條腿的桌子，斷了腿用碎磚一塊塊疊起來。</br> 桌子面倒擦得干凈，上面果然有一張……畫像。</br> 南昭雪盯著畫像看半晌，舌頭在嘴里轉好幾個彎兒：“這是……戰王殿下？”</br> 小個子抬著下巴，驕傲道：“那當然，這張畫像，是我們村有名的馬瞎子畫的！”</br> “……”</br> 封天極忍無可忍：“不是，你先等一下。你說，這畫像是誰畫的？馬什么？”</br> “馬瞎子！”</br> 南昭雪覺得他下一句就要問出“什么瞎子。”</br> 小個子重復道：“馬瞎子。”</br> 封天極差點氣笑，看著畫像上鮮紅袍子，屎黃色盔甲，頭盔上幾根紅毛，還有手里的大刀片子……</br> 簡直形如惡鬼。</br> 小個子貫口還沒有背完，清清嗓子繼續道：“這戰王殿下，真是神勇無比！</br> 就見他身穿金甲，頭戴金盔，頂上紅纓隨風飄擺，紅艷艷刺人二目！”</br> “他手里的拿著一把銀絲流光紫金刀。</br> 就見這刀，紫微微藍汪汪，刀身厚刀刃薄，吹毛即斷，是削鐵如泥！”</br> “殿下一聲吼，嚇得匪徒當即后退；</br> 殿下二聲吼，嚇得匪徒丟刀求饒；</br> 殿下三聲吼，嚇得匪肝膽俱裂，當場吐血身亡！”</br> 一通背下來，那才叫痛快。</br> 南昭雪肚子悶得痛，咬住嘴唇才能忍住不笑瘋。</br> 拍手叫道：“說得好！”</br> 恰在此時，時遷和小胖子回來了。</br> 尋聲找來，一眼瞧見畫像，時遷驚道：“嚯，這鐘魁畫得……真傳神！”</br> 南昭雪實在忍不住，肩膀笑得抽抽。</br> 封天極瞇著眼睛，看時遷猶如刀割。</br> 時遷在那眼神中，感覺到殺氣。</br> 小胖子道：“什么鐘魁，那是戰王殿下的畫像！”</br> 時遷錯愕：“？？”</br> 難怪，方才遭遇跟著主子以來的第一次翻車。</br> 時遷噎了片刻，生硬地岔開話題，對南昭雪道：“主子，小人把水取回來了，您瞧瞧。”</br> “好，來。”</br> 一個個編了號，時遷在取水人家也悄悄留下記號，方面對看。</br> 一共取了十一個。</br> 其中有八個被下藥，這八家距離都比較近，根據這個，南昭雪計算出被下藥人家的大概范圍。</br> 就是不知道，其它地方還有沒有。</br> “看來，還要再分出一些人手，去查訪其它地方，有沒有類似的。”</br> 封天極怒氣翻涌：“這個雍王，不但不幫忙，還給添亂。”</br> 時遷小心湊過來：“王爺，小人可帶著這些人去查訪。”</br> 這倒是個法子。</br> 南昭雪眸子微瞇，緩緩搖頭。</br> “我們的人手少，每個都很珍貴，這些人愿意幫忙，自是好事，但也該用在該用的地方。”</br> “要想知道除了這里還有哪，有個最簡單有效的法子。”</br> 看她似笑非笑，狡黠如狐貍，封天極瞬間懂了她的意思。</br> “果然是好主意，我即刻去安排。”</br> 南昭雪把幾瓶有藥的水還給時遷：“這幾戶人家，拿著解藥去幫忙，讓他們不必驚慌，也不必聲張。”</br> “是，小人明白。”</br> 時遷迅速接過，片刻不停留，趕緊帶著小胖子去辦。</br> 南昭雪輕吐一口氣，到院子門口，看到封天極正在吩咐守著大門的閆羅刀。</br> “王爺放心，屬下必定辦妥！”</br> “野風，過去幫忙，”南昭雪道，“雍王那邊的人或許有暗衛，不容小視，你們務必小心。”</br> “是，主子！”</br> 抬頭看看雨勢，感覺小了些。</br> 南昭雪輕嘆道：“也不知道卓尚書那邊的情況怎么樣，失蹤人口的事，能不能點進展。”</br> 封天極說：“明天就會有消息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