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老先生有點猶豫。</br> “我住在這里就夠麻煩人家的了，現在為這事兒，還去說……</br> 何況，家里人剛才說了，齊王府的意思，是要我悄悄去，不能驚動其它人。”</br> 卓閣老擰眉：“你真是個老糊涂，平時那算什么麻煩？</br> 這次才是大事，你聽我的，趕緊去！越是不讓你說，越是有事，要是不說，反而會誤事。”</br> “行，好。”</br> 胡老先生轉身就走，卓閣老道：“算了，我和你一起去吧。”</br> 南昭雪和封天極剛讓百勝把榮昌侯世子送走，兩位老人家就到了。</br> 一說情況，南昭雪就明白了。</br> “我本意是想讓他來求我，不成想倒連累你們祖孫，”南昭雪飛快思索，“小胡、公子治不了，齊王也不會真讓他下手，為的還是逼你去。這樣，先不急。”</br> 她回頭看封天極，封天極立即會意：“我命百勝去叫千張來。”</br> “讓千張準備吧，不必跑回王府了，路過火鍋店時叫上他。”</br> “也好。”</br> 胡老先生有點緊張，他意識到出了大事。</br> “路上說，”南昭雪對他說，“先回去，準備藥箱。”</br> “好。”</br> 卓閣老沒走，略沉吟道：“時機到了嗎？”</br> 封天極眸色幽深：“不到也得到。本來想相安無事一段時間，也讓小十多成長一段日子。</br> 可齊王偏偏想作死，就只能成全他。”</br> 兩人商討的功夫，南昭雪翻看畫冊，把其中幾頁收入琉璃戒。</br> 一切準備好，胡老先生坐馬車帶著藥箱，南昭雪和他一同上車，把事情經過告訴他。</br> 封天極騎馬隨后。</br> 馬車是王府最普通的那種，沒有任何標記。</br> 到火鍋店，千張已經等在門口，普通的一張臉，青衣小帽，一副小藥童打扮。</br> 他上馬車，南昭雪下車和封天極一同騎馬，略退后些。</br> “王爺，我有一個想法。”</br> “你說，只要你想做的，我就支持你。”</br> “可能不太好做。”</br> “無妨，你只管說，不好做的交給我擺平。”</br> 南昭雪一笑：“還是王爺最好。”</br> 齊王府里火剛撲滅，這火接連著了五起，還都在不同的，相對的位置，這處撲滅，那處又著了，折騰下來，府里的下人們都累得要死。</br> 火勢說大不大，說小也不算特別小，蘇幽芷還不讓請救火隊。</br> 現在，整座王府都飄著一股子煙熏火燎的味兒。</br> 齊王來回搬了好幾次，蘇幽芷的院子也沒保住。</br> 他現在已經麻了。</br> 胡、公子看過他的傷，表示自己沒有把握。</br> 箭傷本就是就難治的，又是五連殺的箭。</br> 齊王本也沒有指望著他能治，為的就是釣胡老先生。</br> 他早調查過，前兩次南昭雪動手給人開膛破肚，都有胡老先生在場，何況，胡老先生本人的醫術也是數一數二。</br> 除了南昭雪，也就屬胡老先生最可靠。</br> 等來等去，終于，外面有人來報，說是胡老先生到了。</br> 胡、公子趕緊迎出去：“爺爺。”</br> 胡老先生拍拍他肩膀，心里有些愧疚，是自己連累了孫子。</br> “沒事，有爺爺在。”</br> 蘇幽芷挑簾出來：“胡老先生，久仰。”</br> “仰不仰的另說，齊王府這請人的方式，倒是讓老夫覺得稀罕。”</br> 蘇幽芷并不介意，淺淺一笑：“老先生說得哪里話，里面請吧。”</br> 胡老先生心頭微沉，這是連敷衍幾句都懶得了。</br> 進屋就聞到濃烈的血腥味，再往床上瞧，齊王靠著床頭，眼睛微合，臉色慘白。</br> 胡老先生第一眼沒看他的腿，而是看向他的脖子和鎖骨。</br> 果然，有傷。</br> 胡老做到心中有數，垂眸上前。</br> 齊王睜開眼：“胡老先生，久仰。”</br> “仰不仰的就不用說了，先看看傷，我也不一定能治得好。”</br> “老先生，這是本王的腿，也是你們祖孫倆的命。”</br> 胡老動作一頓，抬眸看他。</br> 齊王眸子幽深，像兩潭深不見底的黑水。</br> 胡老說心里不慌，那是假的，但他跟著南昭雪也算是見過風浪的，皇家子弟也不是沒打過交道。</br> 他面上絲毫不減，淡淡道：“王爺這話說的，讓老頭子惶恐。這治傷，多半靠技術，小半靠運氣。”</br> “是嗎？希望胡老先生有個好運氣。”</br> “不是我的運氣，”胡老先生拿出小剪刀，“醫術靠我，運氣靠王爺你。</br> 所以，王爺最好別說話，說也要說好話。</br> 要不然這嘴上不積德，好運氣萬一不來，別說我一個糟老頭子，就是大羅神仙也救不了。”</br> 齊王臉色微變，但到底沒再多說什么。</br> 小藥童垂首站立，不言不語，但始終與胡老先生保持著三步內的距離。</br> 蘇幽芷在一旁瞧著，胡老先生偏頭看看她：“出去。”</br> 蘇幽芷一愣，繼而臉色微沉：“胡老，您還是專心治傷吧。”</br> “出去，你不出去我不治，大不了弄死我。”</br> “你……”</br> 齊王擺擺手：“出去吧。”</br> 蘇幽芷轉身出去，強按捺住怒意。</br> 看看時辰，齊王的替身也快回來了。</br> 明面上，還是得他來主持大局，齊王受傷的消息，還是要壓住。</br> 齊王替身的確在回程路上。</br> 這次出府入宮，出來得匆忙，蘇幽芷的意思是，不能太招搖，所以，他只帶了一個車夫，和兩名侍衛。</br> 拐過路口，馬車忽然停住。</br> “何事？”</br> “回王爺，前面……”</br> “齊王兄，”封天極提馬上前，“我有話，想對你說。”</br> 聽到是封天極，齊王替身心里就有些虛，深吸口氣挑簾看。</br> “原來是六弟，有事嗎？”</br> “有事，要不然也不會在此處攔住你，”封天極道，“進去聊聊？”</br> “馬上到王府，不如回府說？”</br> “不必，有些話，不方便讓別人聽見。”</br> “好吧。”</br> 封天極回頭看南昭雪，南昭雪上前來。</br> 封天極又對車夫和侍衛說：“走遠些。”</br> 上馬車，本來寬大的空間里，忽然就變得逼仄。</br> 齊王心里的不安也越來越濃，勉強穩住，笑問：“六弟，六弟妹，不知你們找我有何事？”</br> “六弟，六弟妹，”南昭雪語氣玩味，“這個稱呼，也是你能叫的嗎？”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