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看熱鬧的初時見到鬼火,還有人或趴在門縫,或搭成人墻往里面張望。只見里面鬼影綽綽,也瞧不得真切。等到后來聽見里面咚,咚,咚的腳步聲漸近,眾人就有些害怕了。沒過多久,里面又傳來田二虎和蘇大壯聲嘶力竭地呼救聲,也都嚇得呆著住了,紛紛往后面退了幾步。好在外面的人多,頗能壯些膽氣。又過了一會兒,里面的聲音沒了,圍觀的人好奇心又起,既想瞧瞧里面什么樣,又怕真的放出來個青面獠牙的惡鬼來。
正僵持著,突然有風徐徐吹過。也不知道是外面的人推的還是里面的人拉的,劉宅的大門突然吱呀呀地,慢慢打開,外面看熱鬧的人嚇得急忙向后退去。等了一會兒,有幾個膽大的繞過影壁墻往里面張望了一下,只瞧見蘇大壯和田二虎跪在空空蕩蕩的石板上不停磕頭。慘白的月光灑在他們悵惶的臉上,看著鬼氣森森的。
人群中不知道是誰喊道:“走了,走了,惡鬼都走了。”說話間院子正中,隱隱還有幾簇幽蘭的鬼火,只是轉眼間也熄滅了。
五哥站在人群里,用手半遮住口鼻裝作沉思的樣子問道:“這倆人是誰呀?”
前面的人頭也不回地答道:“瞧著像是蘇家的蘇大壯和他妻弟田二虎。”
五哥正猶豫著要不要接著說破了,前排有個讀書人模樣的就拍著手說道:“哎呀,這死而復生不就是個蘇字嗎?”
那邊又有個識文斷字的跟著拍了下額頭:“雷而不雨,那不就是個田字嗎?”
一旁還有人不明白,在那里不停地追問:“什么意思?怎么回事?”
就有人解釋道:“雷字是一個雨水的雨字,下面一個田野的田字。去了頂上的雨字,那就只剩下一個田字了,至于那死而復活就更直白了,就是蘇醒過來的意思,那不正合了這個蘇字。”
一時間大家都忘了蘇大壯和田二虎,紛紛議論起當時洪范道長說的:“死而復活。雷而不雨,此宅必旺主。”
有嘴快的人便說:“哎呀,這前面的都應驗了,后面的肯定也假不來了。看來此宅以后要大旺啊。”
旁邊有人不停地使眼色:“莫要說破了。咱們天一亮好去買了。”
只是那心里藏不住事兒的人已經嚷起來:“哎呀,應該趕緊去找章老爺把這宅子買了。”
本來想買的人心里暗暗嘆氣,暗想這下失了先機,本來這宅子造得就好,這會兒這么多人聽到了。只怕明日過去,價格也便宜不了,只得嘆口氣丟開手。
五哥趁亂大聲說道:“哎呀,這洪范道人真乃神人也。”于是大家的話題又轉到了清一觀上。
小廝們瞧著里面出了事,哪里還顧得上那些酒,忙擠進去將蘇大壯和田二虎攙了出來。蘇大壯還悲悲戚戚地跟妻弟說道:“你瞧見那個三娘子的頭發都變成黑色了吧,那是她吸了你的陽氣了。你以后少近些女色,我想還能好點。”
田二虎聽了暗想:“怪道我后來看見三娘子的頭發不是白色了,那時心里還納悶。”轉念又想:“我現在身上一點力氣也沒有,恐怕就是因為身上的陽氣都被女鬼吸光了。”這樣一想腳下就更軟了。半步也邁不動了,整個人都癱在了小廝的身上。
福遠寒蟬若噤地站在周世子的案前,周世子皺著眉頭琢磨著福遠的話,過了好一會兒,周世子方道:“這么說,夏家就沒露面?”
“沒有,開頭說要買,后來就放出風來說不敢買了。昨兒個他們家又來了兩個半大小子,我看到夏家小哥兒跟他們嘀咕了半天,不知道又出來什么主意。”福遠隱隱有些興奮地答道。
第二天一大清早章家老爺剛起來。管家蠻叔就急急忙忙跑進了:“老爺,可不得了了。昨晚劉宅那邊又鬧起來了,聽說蘇家的長孫和田家的次子昨晚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出現在劉宅正門那里。”
“現在倆人都被送回家去了,爺。您還記得一年前田家逼婚的事情吧,田家二爺說昨兒是,嗯,是劉家三姑娘把他帶進去的。還說劉三娘請了鐘馗爺爺,聽說現在身上全是傷,一碰就疼。請了太醫過去看了,身上一點皮兒都沒破,瞧著各處都好好的,就是不能碰。”
“老爺,您看這不是報應?劉三娘子多好的姑娘,被逼得跳了水。劉副將也死得不明不白的。”蠻叔的臉上露出幾絲掩飾不住的鄙夷。
章老爺疲憊地嘆了口氣說道:“這話你就在這兒說說也就算了,出去可不能再亂嚼舌根子,這一年好不容易消停下來。夏家,唉,再等等吧,明兒要是再不過來,你就去催催,跟他說銀子晚些時候給也行。先過了戶了,我這心里不踏實。這事兒,早點弄完了,我對劉兄也有個交待。”
蠻叔點頭稱是。
天剛蒙蒙亮,小道童照例開了道觀門。一大群人便蜂擁而入,圍著小道童們要平安符,要求子符,還有找王道長問八字擇良辰的,將個清靜的道觀弄的好似集市一般。
王道長被外面吵得睡不著覺,洗漱一番出來一看,心里就有些犯愁。他本來是個恬淡的性子,忙躲在院子后面的小門朝一個小道童招手:“怎么回事,昨兒不是都說過了嗎?咱們斗法,沒打過人家。”
小道童將個腦袋搖得好似個撥浪鼓:“昨兒晚上好多人都親眼看見師祖您在劉宅做法,替厲鬼申冤報仇。”
王慧一呆,好半晌才說得出話來:“你等會兒,我什么時候在劉宅做法了?我昨兒一直在道觀里待著,洪范他也在道觀里待著。”
正說著,蘇大奶奶從轎子里沖了出來,一手拿帕子掩住臉,一手推開人群嚎啕大哭著就往里面闖:“王道長,王道長,您發發慈悲吧!大爺他知道錯了,二虎也知道錯了,他們以后再也不敢了。您給他們開副藥吧。我們一家老小都指望他一個人呢。”一面嚎著,一面四處張望起來。王道長扭身就要跑,哪想到那婦人更快,一個健步就沖了過去,一頭跪倒在王道長的跟前。
王道長嚇得直往后退:“這是怎么回事。您看看,您這是,先起來,先起來說話。”
那婦人身材頗高大魁梧,跪在地上好似個小山一般。死命抱住王道長的大腿就不撒手了:“您罰也罰了,打也打了,也得給小婦人留一條活路啊。”
王道長急忙招呼道童:“快,快去后面把洪范叫出來。他這會兒…那個,閉關也該完事了。”
洪范道長邁著小方步踱進了后院,撩了撩道袍的下擺,這才施施然坐在石凳上,搖頭晃腦地問道:“這是哪家的婦人啊?所求何事啊?”
那蘇大娘子還抱著王道長的腿不肯松開,歪頭抽泣著瞧了瞧洪范道長:“小女子是蘇大壯的妻子,昨兒王道長升壇做法請了鐘馗和兩個女鬼誑了我家大壯和二虎去了劉宅。”
洪范道長嚇了一跳。忙將翹起來的二郎腿放下,小心翼翼地瞧了師叔一眼,暗想:“難道師叔真如師父所說,從師祖那里偷偷學了什么了不得的法門。”
王道長唬得直擺手,一張小圓臉掙得通紅:“我已經很多年不升壇做法了,昨兒升壇的是洪范道長,你有什么委屈,趕緊去找他說清楚。這里里外外你也瞧見了,找他的人多的是,都在后面排著大隊。你再不快著點。洪范道長也沒時間搭理你了。”
洪范道長神色一凜,心說:“這好像不是什么好事。”剛站起來想走,那蘇大奶奶已經一回身將他的大腿抱住:“求道爺賜藥,我們家大壯和二虎。以后一定修橋鋪路改邪歸正。”
王道長腳上一松,忙腳底抹油溜了。
洪范道長眼睜睜地看著師叔小腰一扭,三下兩下就沒影了。心說:“我這就睡了一宿,也不知道發生什么事情,哪里來的藥給你呀。”只得一拍腦袋說道:“這藥,也不是不行。可是不大好配啊。”
蘇大奶奶又嚎了起來,洪范道長心里煩的不行,只得說道:“你先別哭,跟我說說到底怎么回事兒。”
蘇大奶奶眨巴著紅腫的眼睛,被人攙了起來:“詳細的小婦人也不知道,我家大壯和二虎說進了那宅子就見有鬼,離老遠說話,就好像在你身后切切私語一樣。”說著就往洪范道長身后瞧了一眼,唬得洪范道長也往自己身后看,再轉過身來就怎么也坐不踏實了,老覺得背后有人。
蘇大奶奶的貼身大丫鬟,這會兒也擠了進來,忙遞了手巾給她擦臉。這才看清楚,蘇大奶奶長著粉白粉白的一張大圓臉,只是瞧著卻是一臉的橫肉,看著兇得很。蘇大奶奶又喝了口茶水,潤了潤喉嚨。洪范道長也不催她,畢竟他自己也需要點時間好好琢磨琢磨這事兒。
蘇大奶奶緩過勁兒來,這才接著說道:“那女鬼吸了他們倆的陽!氣!兒!呦!”這才說了一句,蘇大奶奶忍不住又嚎哭起來:“后來道爺您就請了鐘馗爺爺來了,給他們說和。”
洪范一對兒眼珠嘰里咕嚕亂轉,心說:“這也不是幫派打架,還要請個和事佬來說和,我且莫打斷她,聽聽后來如何。”
“那狠心的女鬼呦,要我家大壯和二虎滾了釘板,渾身上下都是傷。”蘇大奶奶又接著說道:“請了太醫也看不出什么來,道爺,求您開開恩吧,看著小女子還有幾個小叔,小姑要照顧的份兒上,饒了他們吧。”
洪范道長抽搐著嘴角,擠出一絲難看的笑容:“這事兒啊,我看,您瞧這是鐘馗爺爺的意思不是,我一個凡間的小道士,我哪敢……”
蘇大奶奶一聽他推脫,猛地起身又撲到在他腳下,大聲地嚎哭起來:“是鐘馗爺爺親口跟大壯和二虎說的,他說清一觀有藥。”(未完待續。)
wap.xbiqugu.la,